夜，静如平湖之水，没有半点涟漪，即便是风，也在此刻放轻、放慢了脚步，似乎生怕把熟睡的人们吵醒。
“嚓……”火柴划亮的声音，一缕微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晕染出一隅昏黄。
火柴迅速移动到蜡烛芯上，轻轻点亮。
蜡烛，被端到一张苍白的脸庞之前。
突如其来的热度与光亮，霸道地闯进并未闭紧的惺忪双眼，带来一丝让人不安的涩痛。
“唔……”少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发出沉闷含混的低吟。
“嚓……”
一点光亮，很快，第二根蜡烛被点燃。
“嚓……”
“嚓……”
有节奏地声响……很快，八根蜡烛已在脚下排成一圈，空间变得光亮通明，小屋中简陋的陈设一览无遗，门紧锁着，而唯一的一扇窗户用厚而不透光的纸板死死封住。
少年终于醒了过来，长大了双眼，这时，袭便全身的痛楚，才让他知道，他竟被人捆绑着双手，吊在半空中。
“呃！”
“你最好别叫！”面前的人，用紫黑色的雨衣包裹着全身，声音似乎经过机器的特殊处理，尖细可怕，男女难辨。握在手中的利刃，在少年的胸前游走，“这里是教堂的祈祷室，现在取消了巡夜，你就算再怎么叫喊，也不会有人听见，而且，我心情不好的话……恐怕……”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少年惊恐地呼喊。
“你他妈小声点儿！”紫黑色雨衣的“恶魔”不耐烦地说，“你听着，待会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就老老实实回答，抢话、胡说、回答不上来，我就用这里的蜡烛烧你的腿，你要是敢叫一声，我就用刀子扎死你！”
“是！是是！”对生存的渴望与极度的恐惧已经让少年失去了理智，只能不停地点头。
“好……听着，第一个问题……”
八个小时以前，下午。
史正天等人再次返回教堂附近时，接待他们的依然是吴啸宇，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但却依然尽量保持着神父该有的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
“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包括旁边的敬老院。”他如实对史正天说，“这里的神父和女管理人员，我都交代过了，为了名誉和工作，他们应该不会擅自报警，至于孩子们和老人们，我不敢保证，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多事。”
史正天点了点头。
“不过，正天，你们一定要赶紧解决这件事，否则我也不好交代，而且，这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孩子……你明白……”吴啸宇为难地说。
“我明白。”史正天板着脸，缓步走到教堂前，问，“这附近的建筑结构，分布，能给我们说说吗？”
“教堂这个位置来看，东边五百米的地方就是孤儿院的入口，而我们所在的位置，这条街对面，就算是学校区域了，敬老院则和孤儿院差不多相连，毕竟老人和孩子也挺好相处的。”吴啸宇说。
“嗯。”史正天点了点头，“这里的夜间检查和执勤之类是怎么安排的？”
“原本是一个老管理员一人负责执勤，因为要检查的范围其实不大，夜间只需要巡视没有人学校和教堂，他就可以回到敬老院附近的值班室休息了，而早上，因为我们神父、老师们都和学生一起到了学校附近，要检查的也就只有教堂这条小路和教堂内部。”
“这么说，第一天早上，那位李月婵女士，就是在检查教堂这一块的情况，所以才发现了尸体，是么？”一旁的秦逸风问。
“对，”吴啸宇望了望他，说，“由于那位老管理员住进了医院，我们改为了轮班值日，那天正好轮到她，没想到就发生了这种事，说起来真的挺难为她的……”
“她的情绪稳定了吗？”秦逸风问。
“差不多，惊吓过度而已，说实话，她对人比较严厉，对学生们也是，所以应该和大家走得都不是很近。”吴啸宇说。言下之意，小云的死，应该不会对李月婵有太大的触动。
“下面几个人，可以大概帮我介绍一下吗？”秦逸风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摊开，说：“这几个，应该都是这里的孤儿吧。沈耀天、汪铭、姜凡、孔翔……还有，柳梦柔。”
“沈耀天他们几个……咳咳。”吴啸宇干咳几声，露出无奈的神色，“我也猜你们会问到那几个家伙，他们的确算是学校和孤儿院的恐怖分子，我们刚来的时候，上一任的几个神父就特别交代过，少惹他们，也不必要关心他们，不过……说老实话，这几个人中，真的能够大胆到去杀人的，我想也只有沈耀天而已，其他三个孩子，其实多半是一种跟风的行为，毕竟他们四个的命运非常相似，而沈耀天的强势又确实让很多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向往着畸形的‘古惑仔’生活的孩子们有很大吸引力。”
“他们和小云发生过冲突，是吗？”秦逸风又问。
“哎……小云在‘看到僵尸’以前，实际上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也很有号召力，他看不惯那几个人的做法，所以发动同学们进行反抗，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真的很大程度上遏制了那几个孩子胡作非为。”吴啸宇的眼中，那些人，也都不过是孩子而已。
可现在，案件却偏偏要从这些本该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入手。
“刚才你说，要杀人，也只可能是沈耀天杀人，你的根据是……”史正天忽然发问。
“哎，正天啊，我不是你，也不是你们这些搞刑侦的，说话没那么严谨，我那么说，也是对比权衡的说法，你没必要去抓字眼。”吴啸宇说，“其实在我眼里，那些孩子虽然顽皮，虽然可能不太懂事，但都不至于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沈耀天那孩子，因为体格强壮，家里早期对他的教育恐怕也不太好，所以比较崇尚暴力，做事也比较大胆。”
“好吧……”秦逸风将吴啸宇所说的一切都记载了笔记本上。
“不过，这个……柳梦柔……”吴啸宇疑惑地望着秦逸风，“我就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问到她了，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和小云的关系也非常好。”
“这个我知道一些，我想问的是，沈耀天他们，是不是经常欺负这位女生？”秦逸风问。
“我们来后不久，就发生了小云和那四个人的冲突事件，由于小云个人的号召力，从那时候开始，这四个孩子的行为就收敛了许多，我们当时还乐得轻松，常常私下说，十分感谢小云。至于以前的事情，上一任的管理人员根本没有提过，也根本没时间提。”
“柳梦柔，自己本人也没有对你们说过什么吗？”秦逸风又问。
“没有，她性格稍稍有些孤僻，但是是个乖巧的女孩子……我只是听她的同班同学说，她以前本来不是这样的。”吴啸宇说。
“不是这样……”秦逸风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随即，史正天对吴啸宇说：“我想让这几个年轻人去接触一下你们的学生。希望你能陪我和我的助手去见见这里的神父和老师们，怎么样？”
“当然可以。”吴啸宇连忙点了点头。
时光迅速流转，深沉的夜幕与繁星点点代替了渐沉的斜阳，校园里人间稀少，由于发生杀人事件的关系，今天学生们走得尤其快，而孤儿院的宿舍，作为一个多少起到屏障作用的建筑，则成了学生们赖以获得安全感的“乐土“。考虑到那个残杀小云的“恶魔”依然在校园中游荡，吴啸宇与其他神父及管理人员下令取消了巡夜，改由几名男老师轮流在宿舍楼附近值夜班。
不知不觉，月也隐入了苍茫天穹之后，星光的色泽，一瞬间也随之黯淡。
宿舍楼一角，黑暗的身影一闪而过，左手提着布袋，右手，则是一把即使在夜里仍带着隐约寒光的尖刀。
杀戮，不曾停止；死亡，仍将继续。
光亮投射不出刻意报纸包住的纸板，惨叫无法穿透闭塞的空间传输绝望的求援。
八支蜡烛只剩其五，掉在半空中的少年，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大腿上、手臂上、腹部到处都是明显的烧伤痕迹，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都因为挣扎和尖叫而虚脱了。
“我……我都告诉你了……都……”
“就这些？没有别的？”雨衣之下的声音，依然尖锐，宛如钢针，刺破皮肤，穿透肌肉，直钉在骨骼之上，“你确定……没有别的了？”又是一根点燃的蜡烛被拿起，热度逼近敏感的皮肤。
“不，不要，真的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与祈求，“求你，别烧了，真的没有了！”
嘶……皮肤被烧灼的声音，带着刺鼻的焦臭气味。
“呃啊……！”又是一声惨叫，但这一次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
“真的没有了么？”蜡烛逐渐上移，如恶魔带毒的唇舌，将皮肤都****成灰黑的色泽。
“真的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啊！求你，求你别烧了，求求你！”少年扭动着身躯，发出无助的哀求，声音却开始越来越小。
“好……”紫黑色雨衣下的恶魔似乎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蜡烛吹灭，抛向一边。
“你……你可以放了我吗……可以……”少年已经虚弱到几乎无法睁开双眼，然而，求生的欲望依然极其强烈。
“放了你，你不会把这种事说去出吗？”“恶魔”问。
“不会！我不会！我真的不会！”少年急忙说。
“那你身上的烧伤，要怎么掩饰？”“恶魔”又问。
“我……”
“如果你回去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你，你该怎么说？”继续发问，咄咄逼人。
“我……我……求你放了我，真的，我不会暴露，我……”
“你想不出好办法？”“恶魔”在少年周边踱了一圈，说，“还是我来帮你想办法吧。”
“你……你有……你有什么办法……”
“很简单。”右手，冰冷的利刃缓缓抬起，“你就，不要回去了！”
少年最后一次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仿佛看见了地狱大门正在前方，无声地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