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食狮史
胡适年长赵元任一岁,1910年两人参加庚款留美考试,录取时,赵元任的成绩排名远在胡适之上,后来两人双双进入美国康乃尔大学就读。多年后胡适坦言:“赵先生比我聪明。”胡适弃农学文以后,与赵元任的关系日渐密切,二人一同选修克雷登教授的哲学课程,又同时入选全美高校联合学会会员,还一同发起了“中国科学社”,备受瞩目。
那时候,胡适的研究方向集中在“中国文字改良”问题上。而赵元任则举棋不定,一会儿想回国,一会儿又想留美。赵元任自然科学功底深厚,哲学、数学、物理门门精通,在语言学、音乐方面也很有成就。胡适多次这样说:“每与人评论留美人物,辄推赵元任为第一。”
胡适比赵元任回国得早,因为“文学改良”早已在全国博得大名。为了能让好友赵元任回国,胡适向清华大学校长曹云祥作了推荐,并且一再补充说:“赵先生比我聪明。”言下之意是,我胡适之算聪明的吧?他比我还要聪明,这样的人放着不用,你们想用谁?可是曹校长仿佛要逗弄胡适一番,说:“我倒想知道,这个赵先生是怎么个聪明法?”胡适显然是有备而来,微微一笑,说:“曹校长,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曾经有人要用拼音代替中国文字,结果赵元任一句话不说,写成了一篇文章,叫《施氏食狮史》。”胡适将这篇文章抄录在纸上,递给曹校长。
施氏食狮史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曹校长看罢,哈哈大笑:“我的天哪,这样的文字如果用拼音标出来,没法看哪!”胡适说:“就是啊,写在纸上凡识字的人都能看懂。但如果标上拼音,你说怎么认?赵元任用这个事例很巧妙地回答那些人:用拼音代替汉字,是行不通的。”
清华大学当即聘用了赵元任,后来赵元任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等四人并称为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这样的称呼似乎叫赵元任很不好受,胡适过来看望他,赵元任显得茫然无措的样子。胡适问赵元任为何心事重重,赵元任说:“适之兄啊,虽说你只长我一岁,但是多年来待我一直像兄长般关心体贴。”胡适说:“我本来就是你兄长啊,你有何心事不肯对我吐露?”赵元任说:“说来难堪,适之你功成名就,而我现在身在清华,却失了方向,不知下一步从何着手。”胡适会意一笑,说:“这个我比你更清楚,我一直也想与你说,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你比我聪明,我一向这么认为,只是你学得杂,爱好广,虽然说无所不能,可又无一能够登峰造极。”在胡适的建议下,赵元任最终确定将语言学作为自己终身的主业。后来,赵元任成为开辟中国现代语言学、语音学的先驱和国际知名的语言学大师。
最好的礼物
赵元任在一次活动中认识了杨步伟女士——杨步伟拒绝包办婚姻,不愿做阔小姐,独自一人从安徽到上海读书,后来留学日本,获帝国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毕业后到北京,创办了森仁妇产科医院。
赵元任被杨步伟的才貌折服,疯狂地爱上了她,隔三差五地就去找她。杨步伟对这个没病却经常光顾医院的人虽有好感,但只是淡淡待之。赵元任急得抓耳挠腮,向胡适讨教求爱秘诀。胡适听了,哈哈大胡笑:“这有什么难?由我出面,明天听喜讯!”
第二天胡适就去了森仁医院,门房报告大名鼎鼎的胡博士来了,杨步伟博士赶忙出面迎接。胡适笑眯眯地说:“我这博士可不如我的好朋友,他上知天文地理,下通琴棋书画。当年我们一同考庚子赔款第二批留美官费生时,共录取72人。胡某不才,列55名,而我的朋友高居第二。”杨步伟听得一头雾水,见她不明白,胡适又道:“英国哲学家罗素访华时,我的朋友能够用京腔、汉腔、客家话、吴语、粤语等为罗素翻译,到什么地方说什么地方的话,差一点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还精通英语、法语等多国语言,国内外方言大概能说三十多种。”杨步伟这才明白这人是谁了,却故意佯装不知:“您说的是——”。胡适说:“就是常到你这里来的赵元任啊!”杨步伟说:
“是他啊?原来他老来医院,又没病——”胡适打断杨步伟的话,一指心窝处:“他有病,是心病——只有你杨院长能治好。”杨步伟脸红了。
1921年8月,赵元任和杨步伟终成眷属。新婚这天,新郎方请了胡适,新娘方请了医院的同事朱征女士。朱征女士对胡适说:“我们就这样空着手去呀?杨步伟说不收礼金的。”胡适说:“我们是去证婚呀,带去祝福就好。”
当天中午先由杨步伟掌勺吃家宴,吃完收拾碗筷时,赵元任取出一份手写的“文件”,说:“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明。要是适之先生和朱征女士愿意,请签名作证,我和韵卿(杨步伟)将极感荣幸。”朱征说:“我当然愿意,为你们高兴。”她和胡适欢欢喜喜签上大名。随后胡适却出人意料地送上一个大红包。杨步伟一愣,连忙制止:“不行,不行,说好了不收礼金的。”胡适一笑,变戏法似的又从包里取出一本书,说:“秀才人情纸半张,我比秀才读的书要多些,所以,送一本自己考证的《红楼梦》。愿一对新人,同做红楼美梦,当好杏林鸳鸯。”杨步伟一看是胡适的新作,马上高兴地收下了这份特殊的贺礼。
朱征坐在一旁却很难堪,冲胡适说:“临来时我还特地问了你,你说什么都不用带,你自己却准备了一样又一样,不是让我出‘洋相’么?”胡适却幽她一默:“我说你不用带就不用带,你带着两只手呀,你的两只手就是最好的礼物。”朱征不解,胡适继续说:“明年他们生小孩时,你来接生呀。”
胡适与赵元任的友谊从北京到美国,一直延续到台湾。1982年2月24日,赵元任在美国逝世。人们惊奇地发现,20年前的2月24日,胡适竟然也是在这一天离开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