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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菁菁者莪(1)

水声先驱——杨士莪

1931年8月9日,杨士莪出生于天津。杨士莪出生时,杨廷宝正在天津、北平、南京等地来回奔波忙碌。当时,由基泰事务所承接、杨廷宝主要负责的建筑工程有清华大学规划、北平交通银行、南京中央体育场、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南京中央医院、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办公大楼、南京谭延闿墓、中央研究院地质研究所等。作为基泰事务所的首席建筑工程师,杨廷宝正处于建筑设计创作的黄金年代,对于家庭几乎无暇顾及。

陈法青与杨廷宝结婚后,就随着丈夫从北平来到天津,租了几间不大的房子,把北平的家具搬了过来。谁知他们刚把家安下来没过多久,基泰事务所的业务又开始从北方转向南方,到南京、上海等城市发展,基泰事务所总部也随之从天津迁到了南方。由于基泰事务所天津总部的房子空了下来,基泰事务所的几个股东便把家都迁到了总部,杨廷宝和陈法青夫妇跟他们一起也将家迁到了那里。

杨士莪就出生于此。

杨家添了长孙,杨鹤汀非常高兴,他以《诗经·小雅》中《菁菁者莪》的篇名,给长孙取名“莪”。“莪”,即“莪蒿”,是一种生在水边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叶似针,开黄绿小花,叶嫩时可食。《毛传》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由此可见,杨鹤汀对长孙日后成为有用人才的期待心情。

杨鹤汀早年在为其曾祖父辅之公立碑时,曾撰文曰:“士本人中秀,良田贵勤耕,诗书传至训,宏农振家声。”他借此劝勉子孙,并希望子孙们以此为志,弘扬家声。早在长孙女杨士英出生之时,杨鹤汀即将此文抄了一遍送给儿媳陈法青,让她按此给家中的儿孙辈排行,“廷”字辈下面是“士”字辈,“士”字辈下面是“本”字辈,“本”字辈下面是“人”字辈几个孙女、孙子的名字都是杨鹤汀亲自起的,从杨士英起,名字里都有一个“草”字头:英、華(华)、莪、芹;后来孩子多了,杨家子女就自觉地按着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给孩子们都取名草字头的字:萱、邁(迈)、莊(庄)、菲、葳、萌、莘、荀、苓、茉等。

杨士莪兄弟姐妹几个分别出生于1928年3月(杨士英)、1929年9月(杨士华)、1931年8月(杨士莪)、1932年10月(杨士芹)、1933年10月(杨士萱)。

五个孩子连着呱呱坠地,杨士莪的母亲陈法青顾了小的,就顾不了大的,大的只能由保姆带着。

杨士莪一岁多时,二弟士芹出生,母亲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士芹身上,杨士莪和姐姐就由保姆带着。有一次,杨士莪看到保姆在吃炸酱面,一时嘴馋,也吵着要吃,保姆不给,他就大哭大闹。保姆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尝尝。谁知,孩子特别喜欢吃,吃了几口还不够,还要再吃,最后竟吃了小半碗,结果吃伤了,当夜就不舒服,恶心、呕吐,没有力气。

隔天,士莪竟然发起了高烧,浑身开始出红色疹子,陈法青带孩子去医院,得知是水痘。等烧退下去后,要一两周才能好。医生叮嘱,因为出水痘,身上奇痒,所以要把孩子的手脚都绑起来,以免孩子挠破水疱,落下疤痕。

孩子小,绑着不舒服,又哭又闹;一旦挣脱,根本没法控制自己,马上乱挠乱抓一气;水疱破了,化脓感染,得了破伤风,这一下可严重了。

晚上,士莪发起了烧,很快越烧越高,保姆用冷毛巾、用冰敷都没有用,赶紧叫陈法青过来。陈法青看到孩子持续高烧,并且全身剧烈痉挛,呼吸困难,心中又急又怕,以为孩子活不成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扔下士芹,抱着士莪就往医院跑。医生又是急救,又是打针,可是高烧一直不退,孩子几近昏迷。陈法青守在孩子身边,一连三天三夜都未合眼,后来高烧总算退了,士莪又活蹦乱跳起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医生说,化脓的水疱要细心照料,不能再让它破了。

因为这次发水痘及后来的破伤风,杨士莪落下了全身的疤。陈法青带他去看西医,吃药、打针,没用,又带他去看中医,药吃下去也没有用,疤痕还不断地发炎、出水,反反复复。陈法青只好给他上上下下裹着纱布带,一直到六七岁,杨士莪还是每天裹着纱布。

陈法青晚年时眼睛一直不是很好,她对士莪说:“抚养孩子是件非常辛苦的事,你们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生病,我经常几天几夜合不了眼,现在眼睛看不清东西,就是你们给闹的。”

1932年,杨廷宝接到修缮北平古建筑的任务,考虑到今后几年的工作重心都将在北平,所以杨廷宝与陈法青商量后,又将家搬到了北平。最小的儿子杨士萱就在北平出生。

在北平居住的一段时间,给杨家几个孩子都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忆。那时,杨廷宝的工作主要在北平,不用像以前一样四处奔波,虽然他平时很忙,但孩子们每天总能见到他。在家里,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画画,或者画图。妻子不让孩子们打扰他,但孩子们却总是喜欢踮起脚悄悄跑到他的身边,看他画画,看厌了,就跑来跑去,追追打打。

那时,因为修缮古建,杨廷宝和刘敦桢、梁思成交往非常多,三家经常走动,互相串门。一次,刘敦桢夫妇带着儿子刘叙杰到杨家做客,两家大人在客厅里谈话,孩子们则在一起玩耍,杨士英、杨士华和弟弟杨士莪、杨士芹带着刘叙杰到后面看最小的“小不点”杨士萱。杨士萱那时还不到一岁,仰卧在摇篮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北方典型的兜肚,几个大点的孩子就逗着他玩,玩得非常开心。

直到数十年以后,刘叙杰记忆犹新。

很快,孩子们就到了入学的年龄,陈法青把孩子们送到离家不远的一所教会小学——明明小学。这所小学在东单旁的一个小胡同里,1937年,杨士英在这里上三年级,杨士华上二年级,杨士莪上一年级。七七事变发生后,书就念不成了,教员们纷纷离开了学校逃难,学生们也都跟着家长搬的搬,走的走。

杨廷宝在北平修缮古建筑的工作临近尾声时,又将工作重心移到了南京。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的触角很快伸入到平津地区,杨家历尽艰辛,回到了南阳老家。几个月后,被迫又迁到大山深处的内乡县马山口秦家寨。

到老家以后,杨鹤汀夫妇看到长孙士莪因出水痘而留下的满身疤痕,心痛不已。杨鹤汀一面自己查医书,查找根治药方;一面领着士莪到处找老中医打探,后来听说用艾蒿能治好,老先生就煮艾蒿水给孙子洗澡,并且在孙子住的房间里每天点艾蒿薰香。这样坚持了几个月,这个土方还真把士莪身上的水疱给根治了。

尽管战争迫使孩子们扔下了书本,但陈法青却丝毫不肯放松孩子们的学习。

离开北平时,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都扔了,但孩子们喜爱的童话、小说、历史故事和科普读物,却享受着和杨廷宝的书籍、画作同样珍贵的待遇。在逃难途中,再艰难,行李再重,陈法青都舍不得丢下这些,甚至连孩子们的作业本、生字本都尽可能地带了出来,杨士莪直到80岁时仍然保存着母亲帮他收藏的小学一年级的生字本,也还记得生字本上写着:小猫叫,小狗叫。小猫跑,小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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