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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户幕府(1)

以德报怨

家康质问使者为什么撤去他的职务,使者毕恭毕敬地行礼后回答:“听说家康公最近和伊达政宗、福岛正则以及蜂须贺家政公结为亲家了?”

“那又怎么样?”家康不解地问道。

“秀吉公临终时曾规定:各诸侯间不能任意结亲,否则以毁约论。这岂不是背叛了故秀吉公的交代吗?”

家康倒是知道秀吉这个遗命,不过为了拉拢各方势力,家康还是把亲戚的女儿给福岛正则当义女,并答应让伊达政宗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六子忠辉为妻,又把孙女嫁给蜂须贺家政的儿子,当年秀吉笼络他时所用的就是这种联姻的办法,他这样做也是从秀吉那里得到的灵感。家康很不甘心地说:“不错,这是我的过错,我曾经以为中间人已经得到了许可。但这只是我一时的疏忽,也不至于就此夺去我的职务啊。”

家康继续说道:“秀吉公临终时,曾把年幼的秀赖托付给我,再三拜托我辅助他掌理全国政治。如今竟然要革我的职,这一定是什么人的阴谋,是前田利家吗?”使者不敢接话。

“大概是石田三成!”家康眼神锐利,逼视使者,一语道破。使者一时语塞。家康于是又说:“我再说一遍,当初是秀吉公亲自委托我担任五大老首席的。你回去告诉那些人,别轻信石田和利家。”

利家和三成听了使者的报告后都非常气愤。重病缠身的利家不顾身体的安危,命儿子利长立刻准备发动战争,非要和家康拼个高低不可。紧接着,三成等人正在召集大军,准备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好在加藤清正等七虎将一听到消息,立刻赶到伏见城,表示支持家康。事已至此,家康和大阪的利家及三成之间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秀吉的旧部细川忠兴看到这种情况甚为担忧,亲自前去说服前田利家和利长父子:“石田三成是想独揽大权,要借你们的力量除去家康公,等家康公百年之后,天下就是他的了,这是他的借刀杀人之计,你们千万不要被他利用,让其阴谋得逞,你们应该与家康公和睦相处。”

前田利家本来就不太喜欢石田三成,听了忠兴的话,他也有些后悔,于是说:“秀吉公去世还不到半年,我们就起纷争,我也感到愧对秀赖。好吧!我稍作忍耐,尽量避免这场战争吧。”后来利家抱病拜访家康,二人恢复了旧日的情谊。

不过家康和三成之间的嫌隙却是越来越大了。不久,家康到大阪探望利家,石田三成一党要趁此机会谋害家康,不过事情败露,家康有所防范,所以平安回到了伏见城。

3月3日,62岁的前田利家因病去世。家康为此心中暗喜,在五大老中,能与家康抗衡的就只有前田利家而已,利家的去世对家康而言,无疑是减轻了一股很大的压力。剩下的毛利、上杉、宇喜多,无论是才智、武功,都不能和家康相提并论。想借前田利家之力的石田三成大失所望,不过,他并未因此打消与家康敌对的念头。

之前七虎将碍于前田利家的面子而未出兵讨伐石田三成,现在他们认为这是诛伐石田三成的大好时机。就在利家去世的当晚,众人商议后决定马上采取行动,袭击三成的住宅。三成吓得面如死灰,不知所措。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佐竹义宜匆匆赶来,劝他赶快躲到宇喜多的家里去。三成听从了他的建议,乘着女人专用的轿子,悄悄地逃到宇喜多秀家的家里。

和七虎将结了怨,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石田三成、宇喜多秀家、佐竹义宜,还有随后赶来的上杉景胜都慌得一筹莫展。当时他们在大阪或京都没有藏身之处了,如果真要找一个安全可靠的庇护所,那就只剩伏见城德川家康的家里了。佐竹义宜最先想到这一点,然而他的提议立刻遭到了石田三成的反对:“家康是敌人,我怎么能向他求救?”

虽然要向一直敌对的家康求救,石田三成觉得很没面子,但是为了保命,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转念一想:“家康既想掌握天下,一定希望支持他的人越多越好,如果他想拉拢素来与我相得的诸侯,就不会对我加害,或许还可能想利用我呢。”于是几个人就决定去投靠家康。

石田三成等人的到来让家康深感意外,就叫来本多正信商量如何处置他们。

正信认为三成向来与家康为敌,最好还是把三成交给七虎将。家康想了一下,平静地说道:“这么做固然能令七虎将高兴,但我还是想帮他一下。”

“为什么?他不正是可恨的石田三成吗?”家康的回答大出正信的意料。

家康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是可恨,但我现在不杀他,先救他一命。以后他一定还会再来对付我,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反击,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家康虽然不能确定,当自己与三成为敌的时候,会有多少诸侯愿与自己并肩歼敌,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有一天三成真的举兵来袭,家康即使消灭不了三成,至少也可以削减他的势力。现在救他一命就等于以德报怨,有助于增长自己的声望,所以不如暂且饶他一命,静观其变。

家康所料不差,不久石田三成果然就过河拆桥,带兵攻来了,发动了历史上有名的“关原会战”。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决定以后,家康就收留了石田三成等人,第二天清晨,以加藤清正为首的七虎将得到消息,连忙赶到伏见城,要求家康把三成交出来。家康面对七虎将这一群激动的武士,以一贯的安详平静的语气拒绝了。

加藤清正十分不解,急得直跳脚,问道:“为什么?石田三成也是家康公的敌人哪!”

家康郑重地解释说:“俗语说:‘猎人不杀穷鸟’。三成乃是丰臣家的重臣,他自认无法敌挡你们,才逃离大阪来投奔我,我若把他交给了你们,则我的信义安在?”七虎将们默然不语,但却不肯轻易离开。家康不想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决然地说道:“如果你们非要我交出三成不可,那咱们只好兵戎相见了。”

七虎将听他这么一说,只好放弃了杀三成的念头,毕竟他们不想与家康为敌。七虎将终于走远了,家康就开始考虑如何安置三成等人,他想了一下,把三成叫来说:“你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不如暂且辞去奉行之职,回佐和山城,这大概是对秀赖公最有益的做法了。”

石田三成终于逃过了七虎将的追杀,老老实实地接纳了家康的建议,辞职返回佐和山城。

前田利家已死,如今劲敌石田三成又落得仓皇逃窜的下场,几乎销声匿迹了,一切都显得很顺利。家康的地位就这样一天一天巩固起来,但是却一天也无法脱去丰臣家臣大老的身份。尽管家康想要掌握实权的愿望很迫切,但是他也不想落一个抢夺丰臣家天下的口实,只能耐心地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在这一段静待时机来临的期间,家康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先是前田利家之子利长为曾经差点发兵攻打家康前来致歉;紧接着身为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前来求和。一时间原属秀吉重臣的各诸侯,纷纷看清了大势所趋,都开始主动地向家康示好。

这个情形传到石田三成耳里,他又开始心生妒意,不安分了起来。就与回到会津(福岛县)的上杉景胜及景胜的老臣直江山城守等人密函来往,外界便传出上杉景胜勾结浪人准备谋反的消息,一时间时局又开始显得风风雨雨,飘摇不定。

又过了半年,也就是庆长五年(1600年)的三月初,有人报告家康,说有荷兰船来到了丰后国(位于今大分县),家康早已知道有西班牙及葡萄牙人来到日本,但荷兰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好奇,他早就想知道一些外国的情况,便下令说:“召所有船员到大阪来。”

家康问及使者船上的一些情况,方知船上并不都是荷兰人,还有一些是英国人,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做威廉亚当斯。

远方来客

在大阪城的大厅里,家康接见了这群外国人,二人通过一位从丰后召来的葡萄牙翻译谈话,家康问:“你就是亚当斯吗?”家康对蓝眼睛高鼻子的人感到很好奇,而家康头上留一股发束,腰际插着武士刀的形象也同样让亚当斯感到很新奇,亚当斯盯着家康看了一会儿,客客气气地答道:“是的,我是英国人亚当斯。”

家康又对亚当斯身边的另外两个外国人问道:“你们也是英国人吗?叫什么名字?”

亚当斯在旁边接过话说:“他们是荷兰人,这位是寇克·努拉克船长,那位是水手长扬·奥斯汀,我是被雇佣的向导。”

家康要他们详细说明来日本的意图。亚当斯说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开展对亚洲的贸易,他们的船名叫“利富德号”,两年前和另外5艘船一同从荷兰出发,打算向东印度航去。不料起程不久船队就被暴风雨打散,开始“利富德号”还勉强能和另一艘船保持联系,可是很快又失散了。他们的船身遭到严重的损坏,全船只剩下12个人,货物流失了半数左右,最后漂到了丰后国。

亚当斯不断地对家康说:“我们绝不是坏人,请饶我们一命吧!”原来他们听说要被送往大阪,心想一定凶多吉少,他们被船员推举为代表来见家康,内心都战战兢兢,唯恐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

船长和水手长也趁机说:“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开始建立荷兰和日本的通商关系。”

亚当斯一再声明他们绝不是坏人,他拿出地图,比手画脚地说荷兰和英国都有和亚洲人开展贸易的愿望。家康一时感慨良多,心想: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事,都已随着时代的潮流被推向身边,的确也该和外国开始交易才是。他知道当年秀吉在世时就想主动发展国际贸易,只不过当时国内的形势还没有稳定,秀吉无暇他顾。家康常常听说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已开始与九州岛地区的诸侯交易,现在又听说荷兰和英国都想到亚洲来的消息,就有心想要促成此事。

三个人说完后,家康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他需要仔细斟酌具体的操作办法。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不希望有人和他们竞争,在家康把荷兰人遣回去之后,都很希望能阻止荷人及英人来日。他们不断向家康进谗言,说荷人和英人都是海盗,不能放他们来。

家康对西人及葡人的强横早有所闻,完全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想到日后和外国通商,以及还不能确立地位的江户的问题,都有和亚当斯等人商量的必要,因此派人把他们叫来。亚当斯三人已经被关了40多天了,得知家康饶他们一命后都大喜过望,开始请求家康释放他们回到故乡。家康却有自己的打算,干脆地拒绝他们:“不行,等一段时间再说吧,你们先把船开到浦贺(位于今神奈川县)去,然后到江户来。”

亚当斯三人十分不解,面面相觑,家康却不容他们疑惑,命令他们即刻从大阪出发。亚当斯等人不敢违背,只好乖乖地修好了船驶往浦贺。每个人心中都忐忑不安,觉得不准他们回国,最终也许还是难逃一死。

逐渐了解了外国的情况后,家康就觉得向外发展贸易是件有利于发展的好事,可是考虑到国内局势不稳定,统一大业还没有彻底实现,江户的建设工作也进行得极为缓慢,家康感到很棘手,但依然决定必须同时向两个目标奋斗。已经年近花甲的家康,一旦有了清晰的奋斗目标,就兴奋得仿佛回到了中年,在安定国内和国外贸易两件大事上倾注了全力,乐此不疲。

59岁的家康膝下已有7个子女,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女千姬,在当时称得上是“老人”了,若换作一般人,早就待在家里含饴弄孙、安享余年了。可是在家康眼里,越来越多的白发并不代表自己的精力有所减退,与自己所要完成的目标相比,年纪根本不值一提。他那从不生病的强健体魄最令他感到自豪。

不过这时候,还有一些麻烦事令家康不得不分心,那就是上杉景胜谋反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家康无法再忽视下去,于是就派人去告诫景胜,绝不可对秀赖有二心,但景胜的老臣直江山城守却对家康多所责难。家康得知后下决心要马上讨伐上杉景胜,当年6月18日便派兵出击会津。出征前夕,家康曾和鸟居元忠做了一次谈话。

鸟居元忠和家康不仅是主从关系,还是儿时的玩伴,家康做人质的岁月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度过的。此时的元忠已经62岁了,听到家康要出征的消息还是兴奋得两眼发亮。家康把伏见城的守备工作全权交给了他,元忠自信地说道:“伏见城有我和松平近正就足够了,上杉是个顽敌,你尽量多带些兵马去吧。”

但家康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原计划把内藤家长和松平家忠都留给元忠,辅助元忠一同守城以防万一,因为家康觉得京都大阪方面比会津还要危险,很可能会出事的,留4名大将家康都觉得还不太稳妥呢。元忠劝说道:“要是真的有麻烦,也只有见机行事了,我早已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若把别人也留下来赔上一条命,那就太不值了,你尽管放心,尽量多带人去吧。”

伏见城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城堡,是秀吉纠集全国力量打造而成的,秀吉生前曾交代家康,万一遇到大事,可以把存在城里的金银都拿来铸子弹。家康也把这些交代给了元忠。家康想起在前段时间的三方原会战中,元忠曾腿部受伤,从那以后元忠就成了跛子,家康看着老友,关切地问道:“元忠,你的伤口最近还痛不痛?”

元忠抚着伤痕说:“最近一点也不痛。再说即使痛一点也没影响,别以为我老了,我老当益壮,不输于年轻人哪!”

家康看着元忠,不禁想起了少年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起在骏河,家康13,元忠16岁,想想一起在安倍川观看并参与孩子们的游戏——“石头会战”,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想起当年的事,二人一起感叹岁月如梭,转眼间人已变老,而统一大业还不知何时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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