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上，皇上真是折煞老妇人了。”楚夫人尽管哭的双眼通红，却还是很有分寸的向皇帝行了礼。
梨书轻轻的撩起马车上的珠帘，缓缓的踏了下来。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又要行礼。
皇帝却是率先开口制止，“今日是楚卿的头七，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
众人这才稀稀落落的起身，站到了两侧，心底却是不由的悄悄揣测。
这皇帝究竟对梨妃的宠爱是到了何种地步，竟然连祭拜重臣的事情也带上她。
楚玥一身素服，头戴白色轻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始终低着头。
父亲亡故，楚家就算是废了。
曾经，肖家，沈家，楚家，秦家，都在割据着这少年天子的势力。
如今，四家倒了三家，朝中大权更是尽数回到皇帝的手中。
肖家和沈家的事情，皇帝又在背后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相比之下，父亲这番亡故，倒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楚玥轻轻的抬头，目光落到了同样是一身素服的梨书身上，心里也是有了主意。
皇帝的意思，她懂。她一定会让他满意。
这后宫的尔虞我诈，终究，不应该是她待着的地方。
秦暮烟恨恨的捏着手中的酒杯，一身的怒气。
脚边，是哭的梨花带雨的秦落衣。
“姐姐，楚衍的父亲死了，你不让我去看，今天是头七，你为什么还要关着我？”秦落衣厉声控诉，十分的激动。
他父亲死了，他一定很伤心，这种时候，她只想好好的陪在楚衍的身边，可是，她的好姐姐居然将她带进了皇宫，不让她出去，更加是不让她和楚衍见面。
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姐姐明明很同意她和楚衍的婚事，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变了卦？
“我不关着你，由着你出去么？”帝乘兮带着梨书去拜祭，让秦暮烟心里压着一团火，偏偏秦落衣在这个时候撞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同意，不过是因为她想要和楚家联合，现在，楚怀兴都死了，楚家都已经废了，她怎么还会然落衣出嫁？
秦落衣要嫁的人，一定要是朝中重臣才可以。
“姐姐，落衣求你，落衣只是想去看看，姐姐……”秦落衣跪在秦暮烟的脚下，满脸泪水。
这种时候，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她怎么可以不在呢？
秦暮烟扬手一挥，直接的推到了秦落衣，走了出去，“你给我好好呆着。柳絮，把门锁了！”
“姐姐……”
“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允诺，”楚衍一掀衣袍，跪在了帝乘兮的面前。
帝乘兮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
“父亲这一生，都在朝中尽责，一生再没有回过家乡，臣愿守孝三年，送父返乡，还望皇上准奏。”楚衍看了眼皇帝身侧的梨妃，突然觉得，自己姐姐的决定是对的。
如今，父亲亡故，他在朝中也只是一个小官，朝中后宫皆是尔虞我诈，他还有母亲需要侍奉，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辞官，远离朝堂，更能好好的保全自己。
只是，落衣……
楚衍难免一阵没落。自从父亲亡故，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落衣。
“百善孝为先，楚卿家既要尽孝，朕自然是同意的。”帝乘兮虽然是对着楚衍说的，但是眼神却一直是落在楚玥的身上。
楚玥一直低着头，但是皇帝的眼神她还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了。
哎。楚玥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起身。
这对于她，对于楚家，无非是最好的结局了。
思考间，楚玥已经盈盈的跪倒在了皇帝面前，目光，无意识的落到了皇帝的手上，自进来起，他就一直紧紧的握着梨书的手，“皇上，臣妾进宫多年，一直膝下无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妾不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臣妾的罪责。本不该留在宫中，是皇上仁厚，然现在父亲身亡，臣妾也想一尽孝心，随父亲母亲回乡，还望皇上应允。”
梨书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悄悄的用手挠了挠帝乘兮的掌心，用眼神以示询问。
楚玥这是，奏请离宫？
帝乘兮握了握掌心，并没有转头看梨书，“来人，传朕旨意，赏楚家黄金千两，绸缎千匹，派人护送楚卿回乡。”
“微臣谢皇上恩典。”
“臣妾谢皇上恩典。”
楚衍楚玥同时拜谢，堂下之人莫不是一头雾水，却无人敢言。
皇帝亲自拜祭，摆明着是对楚家极大地恩宠，如今，楚家的人居然奏请离开朝堂，回乡守孝。
众人莫不是感到极为的惋惜。
唯有当事人，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楚玥叩谢大恩，头靠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放松还是不舍。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她早已厌恶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了，她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上面的那个女人，皇帝不惜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他们，让她做出选择，她又怎会不懂？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离开，从今以后，她与皇宫，与皇帝，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梨书坐在上面，下面都是朝中的大臣，不得不摆出一副极为庄重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是来祭拜，怎么会演变成了楚家人纷纷离开？
梨书悄悄的挪了挪位置，尽量的离着帝乘兮近一点，很小声的开口，“这什么情况啊？”
“安心坐着。”帝乘兮的声音也不大，只有梨书能听得见。
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
“哦。”察觉到下面不时的有些目光悄悄的朝他们看过来，梨书直了直身子，端庄的坐着。
这种严肃又沉闷的场合，当真是不适合她。
何况，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是她最不喜欢见到的。
坐在这里，当真是有些如坐针毡。
“楚卿一生为官清廉，对社稷劳苦功高，朕自会追封他为忠义侯，特准以侯爷之礼入葬。”
“谢皇上恩典！”
帝乘兮牵着梨书，从上座下了来，起身离开。
“起驾，回宫！”太监尖细的声音拉的老长。
“恭送皇上！”
身后，整齐划一的声音，颇为的壮观。
“帝乘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见着四下已无人，梨书终于是敢开口了。
依他的性子，绝对不会这么好心的来祭拜，最多派尉迟陌过来，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实在是没有必要自己过来，更何况，还要带上她。
“告诉什么？”帝乘兮不答反问，一副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你来祭拜，其实最后的目的是这个对不对？”若是说刚才还不明白，那现在梨书倒是完全的明白了。
明面上是来祭拜，可实际上，就是在施压，让楚家人自己请辞离开。
说来说去，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之位。
“爱妃当真是聪慧。”帝乘兮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默认了梨书的想法。
突然间，梨书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第一次正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有着皇帝该有的决断和残忍。
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肖家，沈家的败落，都是由着他一手推动着走向了没落，而楚家，他更是以最隐晦的方式，让他们自行离开。
梨书不着痕迹的从帝乘兮的手心抽回了自己的手，“那，楚怀兴的死，和，和你有没有关系？”
帝乘兮看着梨书那小小的远离，心中略有不快，“如果朕说是，你会害怕么？”
自古以来，要想站上权利的顶峰，脚下必然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而上的。
而他，也不例外。
梨书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会。”她知道他是皇帝，有些事，她不懂，但是她可以理解。
纵然他对外人那样的心狠残忍，但是，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一瞬间，帝乘兮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情不自禁将梨书揽到自己的怀里，“今日的事，确实是朕故意为之，但是，楚怀兴确实命不久矣。朕不过是在他死后，临时起意罢了。”
他做事，一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但是，看着梨书的样子，他却是心软了。
呼……梨书趴在帝乘兮的怀里，长久地舒了口气。
“皇上，皇上，求您答应臣女……”
咳，她居然就这么趴在帝乘兮的怀里睡着了。
“何事？”帝乘兮开口，询问着外面的尉迟陌。
马车才刚刚行驶到皇宫，却是老远的就听到了有人喧哗的声音。
皇宫境内，竟然还有人如此的大胆。
“皇上，是秦妃娘娘的妹妹。”尉迟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带着稍稍的疑惑。
秦暮烟的妹妹？
梨书皱了眉头。
秦落衣？
她不是楚衍即将过门的妻子么？
对了，今日在楚府，并没有看到秦落衣。
尉迟陌从外面撩开了帘子，帝乘兮牵着梨书，从马车上下了来。
秦落衣一看到皇帝，立马的就跪了下来，“皇上，臣女求您，求您替臣女赐婚，臣女想要随楚衍离开，求皇上应允。”
“落衣，胡说什么呢？”秦暮烟从远处急急的赶了过来，脸上却是堆着笑容。
“皇上，臣妾的妹妹不懂事，惊扰了皇上的圣驾，还望皇上恕罪。柳絮，还不快把小姐带回去？”秦暮烟笑语盈盈，目光状似无意的看着梨书，实际上已经是要吃人的眼神。
梨书直觉的选择了避开，手下却是悄悄的伸了过去，牵住了帝乘兮的手。
秦落衣却是激动了，赶忙的否认，“皇上，不是的，皇上，臣女知道楚衍将要返乡，臣女愿意跟随，还望皇上答应。还望皇上答应。”秦落衣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额头上已是染上了浅浅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