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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以死祭生(7)

临近表演,小贩开始贩卖介绍剧情的节目单。观众们买来仔细一看,才将疑惧抛开,再度提起观赏的兴致。

节目单上写的明白,即将上演的是家喻户晓的爱情悲剧——《魂归西风洋》。其剧情内容大致如下:迪亚斯王朝早期,英俊的王子安东尼爱上了美丽的恒月公主。而邪恶的海上魔王波塞多垂涎公主的美貌,将她绑架到了遥远的西风洋。勇敢的安东尼率领部下驾船出海,直捣魔王老巢。阴险的魔王利用恒月公主作诱饵设下埋伏,企图伺机杀死安东尼王子。一场海上大战之后,魔王的部队被消灭。但是波塞多不甘心失败,用毒箭射死了恒月公主。最后王子杀掉了魔王,抱着公主的尸体跳海殉情,一对恋人魂归大洋。

此剧流传久远,老百姓耳熟能详,却又百看不厌。少女男女们还每每为之落泪。然而今天的演出非同寻常——不但有真枪真刀的战船拼斗,而且相关演员都要命丧现场,与自己饰演的角色一同归天。假戏真做,很难区分到底是角色的悲剧还是演员的悲剧。

无论如何,一定会有观众伤心掉泪,小贩们甚至兜售擦眼泪用的小手帕。

突然,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在水门上方回响,演出正式开始了!人们翘首以盼,只见那淹了半截的三道水门里,相继驶出六十艘铁角舟。

这是一种最小的战船。可载两人,用完整的钢椤原木挖空而成。船尖镶嵌有铁制锐角,借助冲力以高速撞击敌舰,在黑暗中常用作突袭的武器。但通常的结局是船毁人亡,袭击者和被袭者同归于尽,所以铁角舟又被称为不归船。

“快看啊,魔王波塞多的爪牙出现了!这些恶魔的帮凶,昧良心的下流坯子,怎么忍心加害我们的王子公主?哦,那一对金童玉女,想起来就让人肝肠寸断……瞧那些没心肝的家伙,还在划!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要去伏击王子吗?难道不知道要去陷害善良的安东尼吗?不!他们知道!他们明知故犯,助恶为恶,只因为他们都是些没心没肺的蠢家伙!”勒克莱的解说声情并茂,最后两句用在他自己身上倒也合适。

其实,那些“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是西塞牧场的农奴,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们被主人卡里埃送到竞技场当格斗士,死到临头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心态。从更衣室的地道下到水道,上了小船就这么一直朝前划。到底划向何处?他们谁也搞不清楚。当四面响起观众们如潮的呼喊声时,这些“恶魔的帮凶”还好奇的东张西望。

六十艘铁角舟之后,又划出一条小型运输舰。整个船体进行了改装,长度和宽度都有增加。划动船桨的是十二个职业格斗士。为何让格斗士驾驶运输舰?而却让毫无战力的农奴操控战船?个中玄机观众很快就能看到了。

运输舰停在了竞技场中央。格斗士们指挥铁角舟在外围排成数道圆圈。然后将横放在舰中间的一根长桅杆竖起来。这根桅杆长达十五尺左右,底端被格斗士们深深的插入船体,末端架着根粗大的横木。桅杆与横木相互垂直,形成一个十字架的模样。

在十字架上面绑着一个女人,双手张开,双腿并拢,全身用绳索牢牢固定住,能活动的只有脖子和眼珠。她片刻不停的左右摆头,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惶凄惨的目光。

“瞧啊,朋友们,美丽的恒月公主出场了!她成了魔鬼的诱饵。她的神情多么惊慌。究竟盼望王子前来搭救,还是害怕心上人会落入圈套呢?我们拭目……”

说到这里,勒克莱忽然停住话头,愣愣的张大嘴巴。岂止勒克莱失色,全场观众都惊呆了!人人象被雷霆震傻了似的,只管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个女人。

此刻起了风,吹开了女人脸上的发丝。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面容,瞧模样不满二十岁,正是个妙龄少女。细看之下,这姑娘个头不高,但身材修长曼妙,曲线玲珑娇俏,那美态真让人恨不得化身为她的腰带胸衣。她未施粉黛,眉淡唇薄,眼睛不大。单就五官中的某一样来说,未必有出众之处。可是分布在她脸上却显得那么精巧,那样的相得益彰。偶然她一回眸,清澈而忧伤的眼波曼转横流,足以令多愁善感的诗人魄醉魂飞。

这哪里是凡间公主?分明是世外天仙!除了那位美艳绝伦的侯爵夫人之外,全场数万女性统统被比下去了!而侯爵夫人的美是可称“冷艳”,这姑娘却是一种纤秀脆弱的“清纯”。两种美丽各有千秋,难以比较高低。

万众瞩目之下,少女喉咙里“咿唔”作声,有的人以为她在哭泣,其实女孩是想呼喊“救命!”。只是舌头被一种特殊的小夹子夹住了,所以叫声含混不清。同样的要走向死亡,较之格斗士,少女更能赢得人们的同情。看着那纯美的脸蛋左顾右盼。观众们都感叹难过,连勒克莱也隐隐恻然,连叹“公主红颜薄命”。

这时候,水门里响起号角声,十艘冲锋艇飞速冲了出来。勒克莱赶紧介绍剧情:“王子终于出现啦!伟大的安东尼!他率领他的强大舰队来解救心上人啦!但他要面对的是十倍于己的敌人,正邪力量悬殊,王子能够胜利吗?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一艘冲锋艇能装十个人,速度疾如掣电。当先一艘的船头上站着一个年青人,身穿白短褂,手里挥舞长剑,长得英俊帅气,正是装扮成王子的格斗士。观众把他当作了少女的救星,加油助威声震动天宇。

格斗士们受到鼓励划得更起劲儿了,一面还抽出佩剑喊道“杀啊!”“杀光恶魔,救出公主啊!”。铁角舟上的农奴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提起船桨来就是一通乱划。“恶魔舰队”的防卫圈乱了套,铁角舟彼此撞击,有十几艘相继翻船。落水的农奴们又叫又闹,嘴里的西塞方言十分刺耳。竞技场里热闹得不亦乐乎,活象一群人形鸭子在水里扑腾。

“魔王波塞多的饭桶军团首战告负,事实上,还没开打就屁滚尿流啦,这些个白痴!”勒克莱连说带骂,观众们哈哈大笑。这正是剧目要求达到的效果:让农奴上阵参加海战,等于是让小丑在葬礼之前插科打诨。悲剧中制造笑料噱头,往往能增强结尾部分的感染力。

王子的船队杀气腾腾的飞驰而至。船底两侧带着锋利的铁钩,乘着凶猛的来势将落水者钩的肠穿肚破,脑袋开花。农奴们更惊恐了,划动小船往围墙处逃。但铁角舟刚挨近围墙,又被站在墙头的杂役用长木棍撑向中央。于是众多船只挤作一堆,水面上哭声,落水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混乱中有三艘冲锋艇沉没。

渐渐的,“王子”的战船接近了运输舰。格斗士们跳上敌方船舷作战。多寡悬殊,眨眼间“恶魔舰队”就要被消灭干净。战斗尚在进行中,那王子已急迫的攀住桅杆,手脚并用向上猛爬。

“公主,亲爱的,我的心肝!我来救你了!”王子按照台词这么喊道。其实他也想尽快救出公主,免得最后自己必须抱着她一起跳水殉情。

观众们齐声给王子加油鼓劲。可怜的少女就要获救了,魔王却还没有出现,人人都盼望着结局改变。而那王子爬的更快了。可是公主盯着王子不住的摇头,眼神中毫无期盼之色,反而忧惧有加,就象是看见一只狗熊正朝自己扑来。观众们热情盎然,没人注意公主的表情。

“亲爱的!”王子爬到公主脚下,一边解开她踝上绳子,一边大声说,“心肝儿,我来了!”。话没说完,忽然“心肝儿”提起玉足,劈头盖脸就是一脚。可怜的王子被蹬中脸部,惨叫一声翻身摔了到甲板上,滚了半天也站不起身。

大家都愣住了,勒克莱磕巴了半天,也解释不清为何公主会突然翻脸。实际上那个姑娘早被吓坏了。她曾听说进入竞技场的奴隶全都难逃一死,如今绳索缚身更使她惊惧交加。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她觉得所有靠近的人都心存歹意,刚才那一脚也是本能的自卫反应。

面对奇变,扮演王子的格斗士倒有几分急智。他爬起来单腿跪地,仰头喊道:“啊,亲爱的公主,难道你怨恨我的救援迟缓么?那么待来日再容我解释吧!你要知道,魔王就在附近,咱们要抓紧时间逃跑,才能绝处逢生!”他语带双关,暗暗提醒女主角赶快配合,否则可怕的结局就在眼前。但是公主还是一个劲的朝王子摇头。观众们面面相觑,心中莫名其妙。

王子一咬牙,准备再爬上桅杆。忽然船体一阵晃动,水面响起恐怖的咆哮声。两头巨大的怪兽跃出水面,排刀般的利齿寒光闪烁,猛地将站在船边的两个格斗士扯下水去。人们齐声惊叫。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格斗士抓起甲板上的铁锚,恃勇向水中怪物狠砸。

那怪兽避过铁锚,昂起脖子,两腮旁边张开象帆似的肉膜,血盆大口中喷出一股水流,犹如利箭强弩一般射穿了那个格斗士的胸膛。死者没来得及叫出声,便一头栽进翻腾的波浪中。

“大事不妙!魔王波塞多的恶兽显身啦!沼龙!啊,天知道怎么溜进竞技场的?剧情里没有这一节啊?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真的是魔王波塞多显灵了,恶魔复活,侵入了水晶竞技场!”勒克莱浑身发抖,显得惊恐万状。

沼龙是盘踞在水里的龙类,体形大若牛犊,能喷出利箭一样的水流杀死猎物。城市里的老百姓何时看过这种沼泽猛兽?恰在勒克莱虚张声势时,竞技场外围的火炬一齐熄灭,场内光线猛然昏暗,吓得观众们尖声惊呼。

水道口黑影攒动,忽地又驶出十艘冲锋艇。为首一只上站着个带面具的大汉,背上横跨短弓,手舞一根短柄钉锤,口里哇哇大叫:“安东尼!你中埋伏啦,公主是我的。你等着挨钉锤吧!”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暗处倍加狰狞。这恶魔式的装扮吓呆了许多观众。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勒克莱的声音变的低沉阴森,“恶魔波塞多登场啦!好家伙,还敢向英勇的安东尼王子叫阵,真是以卵击石!但是……恶魔舰队有沼龙相助,实力大增,最后胜利属于哪边?形势扑朔迷离,难以预测。”

王子的舰队掉转船头上前迎战。他们装备着长剑,而恶魔部队却只有钉锤和棍棒。双方武器的优劣决定了战斗的结局:正义一方必然战胜邪恶的一方,接着魔王会用短弓射死公主,王子再杀掉魔王,随即跳水殉情。剧情便是如此安排,特别指明的是——装扮王子的格斗士并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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