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⑩,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注释】
①汉皇:指唐明皇。
②御宇:治理天下。
③“姊妹”句:杨贵妃受宠后,其姊妹三人皆封夫人。
④渔阳鼙鼓:指安禄山在渔阳起兵叛乱。
⑤薄:临近、靠近。
⑥信:任凭。
⑦碧落:道家称天空为碧落。
⑧玉扃(jiōnɡ):门闩。
⑨迤逦开:一路敞开。
⑩阑干:纵横。
这首诗是诗人的代表作。全诗形象地叙述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诗人从批判的角度写出了造成悲剧的原因,但对悲剧中的主人公又寄予同情和惋惜。全诗缠绵悱恻、情节曲折、婉转动人,散发着浪漫主义的光彩,具有极大的感染力,不愧为千古绝唱。
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①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②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③。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④,一曲红消不知数。
钿头银篦⑤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⑥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⑦,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⑧促弦⑨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⑩,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注释】
①回灯:移灯。重:再。
②掩抑:掩蔽,遏抑。
③冰下难:泉流冰下阻塞难通,形容乐声由流畅变为冷涩。
④缠头:用锦帛之类的财物送给歌舞妓女。
⑤钿头银篦:镶嵌着花钿的发篦(栉发具)。
⑥梦啼妆泪:梦中啼哭,匀过脂粉的脸上带着泪痕。
⑦琵琶语:琵琶声,琵琶所弹奏的乐曲。
⑧却坐:退回到原处。
⑨促弦:把弦拧得更紧。
⑩向前声:刚才奏过的单调。
青衫: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
本篇记浔阳舟中一位商人妇弹奏琵琶并叙述她的不幸遭遇,诗中对琵琶女高超的技艺给予了生动细致的描绘,对琵琶女的身世寄予同情,揭露封建社会的一些黑暗,抒发了自己的愤慨。本诗人物性格鲜明真切,景物描写很好地烘托了气氛,语言具有音乐美,比喻贴切。层次分明,显示出诗人高超的艺术造诣。
卖炭翁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①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②?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③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④。
手把文书口称敕⑤,回车叱牛牵向北⑥。
一车炭重千余斤⑦,宫使驱将惜不得⑧。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⑨。
【注释】
①南山:终南山,在长安(今西安市)南面。
②何所营:何所求,求什么,做什么用。
③骑(jì):骑马的人。
④黄衣使者:指宫中派出采办货物的太监,穿黄衣。白衫儿:指太监手下的爪牙,穿白衣。
⑤敕(chì):皇帝的命令或诏书。
⑥牵向北:唐代皇帝的宫殿在长安的北边,牵向北,指把炭车赶向皇宫。
⑦千余斤:不是实指,形容多。
⑧惜不得:虽然爱惜,但无可奈何。
⑨充炭值:作为炭的代价,上句所说的纱、绫,实际上都是破旧无用之物,用以充作炭钱,实际上是和白拿一样。
这首诗通过叙述一个卖炭老人的身世、磨难、烧炭、卖炭以及炭车被抢的前后经过,向人们讲述了一个催人涕下的悲剧故事。诗中对人物形象的描写刻画细腻、逼真,有很强的感染力。形象鲜明,主题突出,语言通俗而生动,叙事简洁而完整。
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①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②去,萋萋③满别情。
【注释】
①离离:繁茂的样子。
②王孙:原指贵族子弟。此处借称被送的人。
③萋萋:草盛的样子,此处借喻离情别绪之深有如这一望无际的古原草。
这首诗是作者少年时代的作品,是一首千古传唱的送别名作。全诗结构严紧,格调清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句,借咏春草旺盛的生命力,表现了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深含哲理,催人奋进,成为传之千古的绝唱。
暮江①吟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②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注释】
①暮江:指曲江池,故址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曲江,以池曲折而得名。
②瑟瑟:一种深绿色宝石。这里形容落日余辉没有照到的江水呈现的颜色。
此诗是一首写景作品,诗中描绘的是江上晚霞的景色和秋夜露珠的晶莹。诗人用“残阳”、“江水”、“露珠”、“弯月”构成一幅美丽的夜景,让人读后有身临其境之感,给人以美的感受。全诗通俗易懂不造作,用笔自然、洒脱。
钱塘江①春行
孤山寺②北贾亭③西,水面初平④云脚⑤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⑥,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⑦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注释】
①钱塘江:杭州西湖的别称。
②孤山寺:在西湖白堤孤山上。
③贾亭:唐代杭州刺史贾全所建的贾公亭,今已不存。
④初平:远远望去,西湖水面仿佛刚和湖岸及湖岸上的景物齐平。
⑤云脚:古汉语称下垂的物象为“脚”,如下落雨丝的下部叫“雨脚”。这里指下垂的云彩。
⑥暖树:向阳的树。
⑦湖东:以孤山为参照物,白沙堤(即白堤)在孤山的东北面。
这首诗扣紧“春行”二字来描写景物的。诗人从孤山寺的北面写起,至白沙堤止。读这首诗,我们自然就有了随着诗人饱览西湖早春景色的感觉。全诗结构严密,格律严谨,对仗工整,语言流畅,生动自然,语气平易,体现了通俗流畅的特点。
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①无觅处。
【注释】
①朝云:此借用楚襄王梦巫山神女之典故。宋玉《高唐赋》序: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这首《花非花》在白诗中确乎是一个特例。诗取前三字为题,近乎“无题”,颇有些“朦胧”味儿。语意双关,富有朦胧美是这首小诗的最大特点。
大林寺①桃花
人间②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③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注释】
①大林寺:在庐山大林峰,相传为晋代僧人昙诜所建,为我国佛教胜地之一。
②人间:指庐山下的平地村落。
③长恨:常常惋惜。
这首小诗立意新颖,构思灵巧,而戏语雅趣,又复启人神思,惹人喜爱。前两句讲四月春末在山寺见到桃花,后两句再表达诗人在山寺遇到春天的喜悦心情。透露了诗人对宁静、和谐、清新的大自然的热爱之情。
后宫词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①。
红颜②未老恩③先断,斜倚熏笼④坐到明。
【注释】
①按歌声:依照歌声的韵律打拍子。
②红颜:此指宫女。
③恩:君恩。
④熏笼:覆罩香炉的竹笼。香炉用来熏衣被,为宫中用物。
这首诗是代宫人所作的怨词,与一般宫怨题材的诗歌不同,诗中隐喻着诗人政治上的失意。诗以自然浑成之语,传层层深入之情,语言明快而感情深沉,一气贯通而绝不平直。
夜雪
已讶衾枕①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注释】
①衾枕:被子和枕头。泛指卧具。
这首诗新颖别致,立意不俗。诗人跳出人们通常使用的正面描写的窠臼,全用侧面烘托,生动传神地再现出一场夜雪景致。全诗诗境平易,浑成熨贴,无一点安排痕迹也不假纤巧雕琢,正是白居易诗歌一贯的风格。
江楼月
嘉陵江①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
一宵光景②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
谁料江边怀我夜,正当池畔望君时。
今朝共语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诗。
【注释】
①嘉陵江:源出陕西凤县嘉陵谷,至四川重庆入长江。
②光景:境况,情况。
这首诗,虽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却通篇都道双方的思念之情,别具一格。诗在意境创造上是情与景的高度融合,全诗句句抒情,而每一句诗都会在读者眼前展现出动人的景色,而且产生联想。
村夜
霜草①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
【注释】
①霜草:衰草,枯草。
这首诗描写乡村夜景,既有萧瑟凄凉,也有奇丽壮观,诗人匠心独具地借自然景物的变换传达感情,表达出诗人由孤独寂寞而兴奋自喜的感情变化。写得灵活自如,不着痕迹,朴实无华,浑然天成,读来亲切动人,余味无穷。
南浦①别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注释】
①南浦:南面的水边。后常用称送别之地。
这首送别小诗,清淡如水,款款地流泻出依依惜别的深情。诗中刻画了送别过程中最传情的细节,如离人的眼神,送别的话语,这些都能牵动读者的心弦,产生强烈的共鸣和丰富的联想,给人以深刻难忘的印象。
杭州春望
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踏晴沙。
涛声渐入伍员①庙,柳色春藏苏小②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③,青旗沽酒趁梨花④。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注释】
①伍员:伍子胥,春秋楚人。
②苏小:苏小小,南齐钱塘名妓。
③柿蒂:绫的花纹。
④梨花:酒名。俗酿酒趁梨花时熟,号“梨花春”。
诗中对杭州春日景色做了全面的描写,景物丰富多彩,富有诗味,洋溢着诗人抑制不住的赞美之情。作者将写景同咏古、摄自然之景与记风物人情结合起来,使景物更加丰富多彩,富有诗味,透露出诗人抑止不住的赞美之情。
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花时同醉破①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②。
忽忆故人天际③去,计程④今日到梁州。
【注释】
①破:破除,解除。
②酒筹:饮酒时用以记数或行令的筹子。
③天际:肉眼能看到的天地交接的地方。
④计程:计算路程。
这首诗以情深意真见长,是一首即景生情、因事起意之作。诗人忆念友人元稹,写下此诗,表达了极其深厚、真挚的情意。本诗语言浅显通俗,不饰雕琢,自然流畅。
李绅
李绅(772-846),字公垂,无锡(今属江苏)人。元和元年(806年)考中进士。会昌元年(841年)任宰相,封赵国公。后出任淮南节度使。《全唐诗》录其《追昔游诗》三卷,杂诗一卷。
悯①农
其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②犹饿死。
其二
锄禾③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注释】
①悯(mǐn):哀怜、怜悯。
②农夫:从事农业体力劳动的人。
③禾:泛指庄稼、农作物。
这两首悯农诗语言通俗、质朴,音节和谐明快,读起来朗朗上口。第一首诗写农民虽然辛勤播种,却犹被饿死,反映出统治阶级横征暴敛。第二首写出了农民劳动的艰辛和对浪费粮食的愤慨。
柳宗元
柳宗元(773-813),字子厚,生于西安,世称柳河东。贞元进士,又中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正字。迁蓝田尉,拜监察御史。因参加王叔文领导的政治革新运动失败,贬永州司马,再贬柳州刺史,死于任所,世又称柳柳州。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之一,与韩愈齐名,并称“韩柳”,同被列入“唐宋八大家”。有《柳河东集》。
溪居
久为簪组①累,幸此南夷②谪③。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④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⑤碧。
【注释】
①簪组:这里是做官的意思。
②南夷:这里指当时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
③谪:流放。
④夜榜:夜航。
⑤楚天:永州古属楚地。
这首诗是柳宗元贬官永州居处冉溪之畔时的作品。全诗写谪居佳境,苟得自由,独往独来,偷安自幸。表面上似乎写溪居生活的闲适,然而字里行间隐含着孤独的忧愤。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①宿,晓汲②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③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④,岩上无心云相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