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回来的时候发现城槿靠着一旁的屋柱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进了屋,过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小壶,他在城槿身边坐下,从一旁拿来一个小碟子,举起壶往碟子里倒了一些晶亮澄澈的液体,散发着一阵清冽的香气,姜小白明明白白看见城槿的鼻子动了动,然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醒来,正对上姜小白一双果然如此的眼神。
“哦,你回来了啊,嗯?”城槿下一秒就看到了姜小白端到她面前的碟子。
“这是,酒?”城槿微微有些迟疑。
“菊花酿,我前几年埋下的,今夜你我把它喝了吧。”姜小白淡淡道。
“这不是重点!你怎么能喝酒呢?不光喝酒竟然还会酿酒,你才多大······”城槿瞪着姜小白。
“酒是我娘过去常常酿的,我不过看久了就会了,你废话太多,不喝就算了。”姜小白白她一眼,
“不,不,我还是尝尝吧。”城槿赔笑道,小心接过递过来的小碟子,莹莹月光映在碟子里,城槿小口抿了一口,味道清甜又暖人,城槿直觉得整个胃里都是暖暖的。
“小白,你真是什么都会,以后我要是想喝酒可以去找你么?”
“女孩子没事喝什么酒。”姜小白自己斟了一杯,轻轻晃了两下杯子,被子里的星辰也随着晃动。
“小孩子没事喝什么酒。“城槿把他的酒一把夺过来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一个时辰后,姜小白皱眉看着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女人,用脚踢了踢,”喂,喂!“城槿在地上打了个滚,换了个姿势继续昏迷不醒。
”这么烂的酒量怎么还那么喜欢喝酒。“姜小白晃了晃已经见底的酒壶,叹气。他拿起自己仅剩的那一碟酒把它泼向面前的花田。
”生辰快乐,姜小白。“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意,”还有,十二岁成人礼快乐。“
天上云朵慢慢聚拢,四面八方的鸟儿们聚涌于此,转瞬又都消散了,就像不曾来过。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星海的第一粒沙时,城槿和姜小白已经踏上了启程的路,城槿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沙漠,一眼望去尽是单调的黄色,一个只能看见两种颜色的世界,还有隐藏在你不能察觉的角落的流沙随时都可能将你吞没。太阳逐渐升起来,照的整片沙漠火辣辣的烫,一波波热浪席卷过来,没走多久,城槿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
“我提醒你,到了夜晚,沙漠降温的厉害,不要随便丢衣服。”姜小白回头瞄她一眼,凉凉的说。城槿瞪着身上挂着大大小小水壶的姜小白神色如常的走在前面,“你都不喘气么?”
“我们要尽快走出去,拖得越久事情越麻烦.“
“你知道怎么走么?”城槿白他一样,
“我当然知道,即使我不知道,他们也会告诉我们。”姜小白抬起头看着时不时在天空中盘旋的一两只鸟,“我怕的是老天不肯让我们出去。”
“什,什么意思?”城槿气喘吁吁的问道。
“星海是会动的,就如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只会让他希望的人走出去,而剩下的人则会被他留在这里。”姜小白看着远处似乎没有尽头的黄色的沙海。
“啊?这么古怪?”城槿掏出怀里的水壶受不了的喝了一口,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是啊,所以说啊,这星海大概是我们的神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吧。”姜小白喃喃道。
“所以说啊,小白,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了。”城槿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好好补充一下能量,她看小白都快成两个了。
姜小白看了看前方,从早上到现在也快天黑了,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星海的中心,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那么确实应该找个遮蔽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可这沙漠一片空旷,谈何遮蔽的地方,姜小白皱起了眉头。最终他还是找了一处拱起的沙丘,和城槿一起坐了下来。姜小白把背上的包卸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块黄色的馍片递给城槿。
“这是你做的?”城槿观察着手里那块颜色诡异的馍馍。
“这种东西比较抗饿,少废话,赶紧吃。”姜小白的脸色不是很好。
有风来过,吹起漫天黄沙,糊了城槿一脸,城槿张着嘴还来不及合上下一秒就进了一嘴沙子。姜小白嫌弃的看她,把水壶给她让她漱了漱口。
茫茫星海,千年如一日的寂寥,偶有人声也会被掩盖在风沙声中,踏进此地的人们即使不能为对方献上赤诚之心,终究也将一同埋骨于此。它见证了遥远的神话时代以及众神的陨落,人类世界的尔虞我诈风雨变迁,但他始终沉默的守在此地,未曾改变。怀有真心者,方能走出此地。
姜小白看着在一旁呲牙咧嘴啃着硬邦邦的馍馍的城槿,年少的心微微有些期待,她会是那个人么,那个陪着他走出这片死亡之地的人,六年的时光对于别人不过弹指一瞬,对于他确是度日如年,他不是没想过,大概这一生我都走不出去了,但是上天似乎还不愿意放过他,所以城槿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他想这大概是老天此生给他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唔,吃饱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呢。”城槿喝了口水,把卡在嗓子眼的那口馍馍给咽了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沙漠上也越来越冷,姜小白苍白着嘴唇坐在一边,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楼到了怀里,城槿抱着蒋小白瘦瘦小小的身子,嘟囔道,“太瘦了,摸着全是骨头,一点都不暖和。”
姜小白头上蹦出三根黑线,“高英勇,你犯什么病?男女授受不亲,给我放开!”
“松什么松,冷死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团结一致抱在一起取暖,什么男女有别,那是针对男人女人说的,你还只是个男孩,快点到姐姐怀里来。”城槿紧紧抱着姜小白不肯放手,无论蒋小白怎么挣扎。
姜小白看着冻得迷迷糊糊的少女,渐渐放弃了挣扎,低声道,“我已经成年了。”
“什么?”城槿没听清。
“没什么。”江小白的神色掩在夜色里。沙漠里的夜晚寂静的让人心心惊,漫天的星星仿佛要坠落下来。或许对于姜小白来说,真正的成人礼是他六岁那年的夜晚,那一夜,鲜血喷洒了他满身,就像是祭司们为族里成年男女的身上泼上雄鹿的鲜血来庆贺他们的成年礼一样,只不过那一夜喷洒在他身上的是他母妃的血,已经太久了,久到无论他多么努力去想都没有办法再回忆起母妃的面容,那一夜后,他忘记了她的面容。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城槿一把把他楼到怀里时,他才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温暖,身上有着和母妃一样的香气,让人安心和怀念。
城槿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恍惚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终究还是来了。”城槿没来得及想这句话什么意思,就被一双臂膀一拉带到了他的怀里,那双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原地滚到一边,城槿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姜小白压在她的身上,死死的护住她,头顶上黄沙漫天,那是一场城槿毕生不曾看过的巨大的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卷起来的沙尘暴,巨大的沙暴怒吼着仿佛一条巨龙一般将沙漠之上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席卷殆尽,姜小白带她滚到了一边避开了沙暴运行的轨迹,城槿感觉到蒋小白颤抖的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双手死死的插在沙子里,他们的周边到处是飞舞的沙,城槿把手慢慢抚上蒋小白的背轻轻安抚着她,那个还稍显稚嫩的少年死死地抓着她,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这漫天的黄沙中,她清楚他们随时都会死掉,但是她已经没有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那么恐惧了,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次的死亡,每次她觉得自己死定了时候总会有一个拉住她,就像是老天拼命拽着她不让她死一样。可是她知道,不管有多少次的幸运,终有一天她会面对真正的死亡,真正的再也逃不过,但绝不是现在,现在她还有很多的遗憾。她翻过身,把怀里的少年护在沙里,她清楚感觉到怀里少年僵硬的身子,城槿的头发被周围的风吹得散开。留在蒋小白瞳孔里的是那双笑着的眼睛,看着他用嘴唇无声的说着,“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放心吧,星海会保佑我们的。”
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像无数眨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