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锦一进门就被黄军耀瞪了一眼。
黄军耀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打上了一层阴影,冒着烟的土烟杆子往外冒着热气,味道有点呛人。
“怎么出去了那么久?”他问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老人家特有的暮气。
步锦冲他讨好的笑了笑,说道:“淮婶子家的菊花和黄桂在河边吵起来了,我就多等了一会儿。您先坐着,我去把衣服晾了。”
黄军耀吐出了一口烟,嘴角往下一撇:“呵呵。哪家哪户会在这个时候晾衣服?太阳都到顶上了,现在晾衣服她还能干?难怪你在黄家福那把日子过成那个模样,还真是……”
他摇头晃脑的嫌弃得不行。大概也是看在强子还算喜欢她的面子上,黄军耀又瞥了她一眼就挂着一副“看了就伤眼”表情转过头:“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今天强子可不在家,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
步锦抿了抿唇低声应了一声“是”,然后就进屋子拿了衣服架子,到屋外晒衣服了。
晒衣服的竹竿有拳头粗细,一根根油光华亮的。步锦手脚麻利的外上面挂衣服,时不时就有人从边上走过。有年轻的小伙子还会故意吹两声口哨,然后在她抬头的时候嘻嘻哈哈笑着跑走。
步锦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晾好衣服,黄军耀就让步锦把鸡圈鸭圈清理一遍。那是一个大工程,而且是个苦活计。别的不说,光是那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就让她的嗅觉细胞死了一大片。
“耀叔叔,步锦在不在?”
“嗯?是黄桂啊,今天怎么到叔这里来了?”黄军耀就好像没有听到黄桂问的话一样,极为自然的说道,“听说你今天和菊花那丫头吵架了?你是做姐姐的,比菊花要更懂事,做事也更有分寸,叔也没有什么好说你的,只是你爸妈要难做了啊……”
步锦蹲在鸡圈口,侧着身子抬起头,刚好露出了半个脑袋。她看到黄桂颇为局促的站在大门口,唯唯诺诺的应着“是”。
等黄军耀说完了话,她说道:“耀叔叔,步锦在哪呢?我找她有点事。”
黄军耀问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老神在在的,光听着步锦就能脑补出他的表情。
黄桂说道:“她刚才帮了我不会少忙,我现在干完家里的活计就来看看她。”她说着忍不住探头往黄军耀背后看了看。
步锦看不见黄军耀,只听到他咳嗽了两声:“咳咳……她倒是惹人喜欢。人在鸡圈那边,你要看就去看吧。强子傍晚回来,你们两个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到时候两个人也说说话聊聊天。”
黄桂应了一声,一转身正好对上了步锦的视线。她咧开嘴就要笑出声,步锦挤眉弄眼的朝她做小动作,这才让她举起双手捂住了嘴。
黄桂慢里斯条的走了两步,一离开黄军耀的视线范围就小跑了起来。
她也不嫌弃步锦身上脏,直接就凑到她身边,就好像那些鸡屎鸭屎不存在一样。
“阿锦,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不好啊?”她颇为忧虑的问道。在黄桂看来,步锦身上没有一处不好,但是黄军耀不仅让她干这样那样的苦活累活,言语之间还颇多嫌弃,实在是罪大恶极。她伸出手握住了步锦的手。
拿着破抹布的手冷冰冰的,黄桂心疼不已,恨不得把那湿淋淋的抹布丢得远远的,把那双手揣到怀里捂暖。
步锦有些不自在。
和男性相比,女性向来比较感性。关系稍微亲密一点就做出各种各样的亲昵动作,牵手拥抱什么的一向常见。步锦却没能像以前一样自自然然的不当一回事儿,也许是因为黄桂凑得太近?或者是她说话的语调太过阴森?
步锦低着头把手抽出来,继续擦洗着鸡圈的围栏。
“强子他们对我很好。”她低声说道,“吃的抱穿的暖,他们还不打人。你知道吗?我以前都快要死了,是强子救了我。我那时候是真的要死了,身上流了好多血,到处都疼,特别疼……是强子撬开门把我抱出来的。”
黄桂安安静静的听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步锦不放。要是目光有温度,那步锦一定会被烤熟。
“我感激他们一辈子。”步锦说着说着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我这辈子给他们做牛做马都行,就是算上下辈子我也愿意。”
黄桂“呵呵”笑了一声:“阿锦,你真是太善良了。”
她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步锦疑惑的看着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那双眼睛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怎么了?”她的眼睛里写着三个大字。
黄桂吞吞吐吐的,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狠狠的一闭眼,再睁开就是一副坚定的模样了。
“阿锦,这些事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周围确实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你别太傻了。”
步锦眼睛一瞪像是要反驳,黄桂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步锦瞪着黄桂,黄桂看着步锦。眼神交流之间步锦软化了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黄桂却没有松开手,她又往步锦那移了移,两个人挤在了一起。
“我是黄家凹土生土长的人,比你清楚这个村子里人是什么样的。你看着强子他们是好人……但是……唉……现在还好,以后你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情,还不得要难受死?!你对我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做一定会后悔的事。”
步锦一把扯下了黄桂的手,因为情绪激动,用的力气有些大了。
“什么?!”她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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