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的准备区域设在皇家卫戍部队长官莱赤八的指挥帐里。我和其他参加选拔的孩子们被若莱老兵带进帐，坐定，静静地等待考试开始。
外面响起了击锣的声音。我透过帐篷帘子的缝隙看到一号练武场上的士兵们全都停止了训练，沿着练武场西边和南边迅速站好。没过多久，女兵营的战士们也排着整齐的队列来了，站在练武场的东边和北边。
帐子里，之前那个脸上长小雀斑自言自语抱怨的女孩子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养神；进入皇家卫戍部队时走在我身边的男孩子在远处小声和若莱聊着；还有一个最矮小的女孩子，比我矮一个头，但看上去非常结实，眼睛里放着狡黠的光，仔细打量着帐子里的每个人；最强壮、最高大的四个男孩自动聚在了一堆，不与其他人搭话，仿佛他们认定自己是这二十人里最出色的组合。
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现在聚到一起，等会儿对打的时候还不是要撕破脸。”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我的右边传来。我扭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颀长，皮肤透着微微铜色光泽的女孩。她也在看着左前方聚在一堆的四个大个子，一脸不屑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莱胥－宋弗拉氏。”她没有看我。
“就是文史考试第一名的莱胥－宋弗拉？”我记得她的名字，在放榜的时候，那个名字排在第一位。
她摇摇头，笑了：“那个名次没什么鬼用，只要通过了就行。你叫什么？”
“莱萨－宇文氏。”
“莱萨，名字很好听。”她的眼睛这才挪到我的脸上。这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清澈的光芒。
“谢谢。”
“所以你是已经入伍了还是直接过来考试的？”她问道。
“我还没入伍。你呢？”
“我在莱湾道已经当了一年兵，没意思，就去报名参加大司马选拔了。”
“你听起来有点莱湾道的口音。”
“对，我家在莱湾道的水草城。”莱胥说。
“你们在莱湾道是怎么选拔的？”我问她。
“和这次比赛差不多。先是笔试，然后比武、分组对打，最后是对答。我们道最后派来了两个人。另外一个，”她冲那边四个大高个努了努嘴，“在那里面呢。穿深绿色上衣那个。”
我顺着她的指示，看到了深绿色上衣的男孩子。
“他长得可不像莱湾道的，像是高原道来的。”我说。
高原道聚集着十几万乎勒族人，他们皮肤黝黑，额头和下巴都很方阔，鼻梁也高。和平原地区的莱族人相差很大。
莱胥说：“你很聪明。他爹爹是乎勒族。那么你是哪个道选拔出来的？”
“京畿道。”我说。
她好奇地问我：“你们的竞争一定也很激烈吧？京畿道的人才最多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了。当时参加初选的孩子并不多，整个京畿道只有七个人。我爹爹帮我报名大司马选拔之后，我只参加了一次笔试和简单的军事问答考试，连比武都没有。和莱湾道的严格相比，京畿道的考试简直就像是玩一样。和我一起进入到全国文史考试的另一个京畿道孩子是个我不认识的男孩，叫莱风图，文史考试之后被淘汰了。
远处大门口响起了一阵庄严的号角声。若莱老兵告诉我们，这是正门那里欢迎大王莱晟－李氏驾到的声音。
莱晟大王也来了？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不知他是否知道我也来参加大司马的选拔了呢？当他在比武场上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很吃惊吧。
我急切地站起来透过帐篷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只见一号练武场边的士兵们齐刷刷地坐在了地上，而大王和其他几位将军则走到练武场边一个临时搭好的看台上坐下了。没过多久，帐外走进来一位士兵，递给若莱氏一张纸条。他看了看，对我们说：“个人武艺展示马上就开始了。这里是大王和大司马抽签决定的出场顺序。”
我第六个出场，莱胥排在第十一，她带来的是一把剑。
在这一轮中，我们每个人都要用自己准备好的兵器进行武术展示，由高级将领们打分。最高十分，最低零分。
第一个选手已经上场了。我和莱胥停止了聊天，把眼睛闭起来，回想着各自要做的动作。
外面不断响起士兵们的掌声和呐喊声。我能听出来，他们对参加比试的选手充满了好奇，毫不吝惜送出自己的鼓励。
“六号，莱萨－宇文氏。”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了眼睛，拿着立在身后的矛，站了起来。
“加油，莱萨！”莱胥对我笑着说。
我点点头：“你也是。”
走出帐篷，外面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他们对每一个即将上场的选手都充满了期待，我猜想甚至可能还有士兵在暗地里下赌注，赌谁会成为下一任大司马。
会有人赌我赢吗？
放眼望去，练武场四周盖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而这些人的眼睛都盯向我的位置。我穿过士兵们为选手们留出的小路，在他们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向练武场中间走去。那密集的眼光射到我的脸上让我面颊都有些发烫，握矛的手也紧张得开始出汗了。
离大练武场还有大约五步时，我停住了。深呼吸两次，助跑，用矛撑住地面，一个跟头翻进了练武场。
我大步走到场地中间，面冲大王和评判将军们，右手拿紧矛，左手握拳在心口轻轻碰了两下。这是我们莱国的军礼，军人单手握兵器不能跪下行礼时就要用没拿兵器的手握拳碰心口。行礼完毕，我走到场地正中间的地方做准备。微风吹过面庞，鬓角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刚才的紧张被柔软的风瞬间吹散了，心情平静得很。
我知道，只要保持平静的头脑，把平时练的东西完整地展示出来就是成功。大家都是高手，这时候比的不是谁更厉害，而是谁失误少。
我从来没在这么大的场地上练过武，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越来越起劲，身体也变得异常轻盈。真是白白可惜了这么大的一块场地，我心里想，要是能有个人和我一起在这里对打该多好！
当我意犹未尽地结束了长矛展示，喘着粗气站在练武场上时，周围响起了士兵们从不同角落发出的口哨声和呐喊声。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放心了，说明刚才表现得还不赖。
记录分数的士兵挨个询问大王和各位将军给出的分数，然后紧张地计算最后的成绩。应该会得高分吧？我刚才没有什么失误，一切都很顺畅，会是八分？九分？或者..只有七分？我不安地猜测着自己的分数，生怕最后的成绩会让我失望。
就在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时，那个统计成绩的士兵拿着一块黑色木牌，上面用****写了一个大字“九”。
九分！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了。我松了一口气，向看台上的人行了军礼，又面对场地周围四个方向的士兵鞠躬，感谢他们的鼓励，然后离开了场地，到休息区休息。
我走到休息区，转脸向大王坐着的位置望了一眼，正巧大王也在往我这个方向看。他冲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也咧嘴笑了。然后，他又很快地把脸转向大练武场，观看下一个选手的展示。
在场地边休息的时候，我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记下后面出场选手的特点。我不知道在分组对抗的时候会遇到谁，所以我对每个人都特别重视。直到莱胥上场之前，最高分也只是八分而已，是个叫莱本则－若兰氏的男孩得到的。我很满意自己的分数，至少这一轮结束后我是有优势的。
莱胥第十一个出场。她把外套脱下，扔在地上，上身只穿一件褐色的露腹无袖短衫，露出结实的臂膀和腹肌。她右手握着剑柄，足有四尺长的剑被她故意拖在身后，剑身纵向涂上了金、银、红三种鲜明的颜色。剑尖随着她前行的速度在小道上划过，发出尖亮而不刺耳的声音，好像给她奏响一曲出场乐。
她一路走向练武场时，所有人都被她的眼睛和铜色的美丽皮肤吸引住了。她明亮的眼睛扫过全场，射出无数支箭，直直地插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莱胥挺胸抬头地走到场地中央，面冲大王和大司马站好。她右手握住剑柄，依然将剑尖指向地面，左手握拳在胸口捶打了两下。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大家都忘记了鼓掌和呐喊，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身材健壮、气宇非凡的女孩。
她缓缓地用手腕的力量把剑身在面前划过一道半圆，然后突然发力，助跑两步在空中跃起，剑尖向前猛刺过去。彩色的剑身在她的舞动下好像游动于天空中的圣山彩光一样，飘逸而恣肆。旁观的人很难看出她在用力，仿佛一切动作都是自然流露的，但是却又能真切地感受到剑划过时透出的扎实力道。突然她松开手，把剑高高抛起，让它在空中旋转，像是一团愤怒的火球划过练武场上空。她能接住吗？万一割断了手..当我为她捏一把汗时，只见她轻轻跳起，伸出手灵巧地在空中找到了剑柄，握住，又回到地面微笑着继续后面的动作。而在旁边观战的我，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竟然激动得无法松开。
就在大家意犹未尽的时候，莱胥的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半圆，做了一个跟开场时一样的姿势，结束了展示。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在铜色皮肤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她喘着粗气，微笑着向场地四周的士兵们鞠躬。这时，全场响起了我听到过的最热烈的掌声。
不出意料，十分。她理应得到这个分数。
当莱胥走下场，我走上前去祝贺她。她和我用力地一拍手掌，我对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下一轮我绝对不会让你超过我。”
“希望你下一轮能赢，不过我觉得够呛。”她笑了，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那可不一定，我骑射很厉害的。”我自信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