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骑射考试是全部项目里最难的。在空中的球方向虽然相对固定，但是射手无法控制地面放球的人。力量大的人放出的球速度快，力量小的人就慢些。据说，有时为了挑战空中的射手，地面的士兵甚至将两个球从不同方向一起向上发。这种空中骑射考试，能在十个里面射中六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在皇家学院时的最好成绩是七个，只有过一次，平时一般都在四个到六个。
若莱老兵带我们到马场把各自的马牵出来，一起来到骑射场外等候。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中等个子的男孩，听旁边的人说他叫“莱木古”。上场前，他轻轻抚摩马的背部，又用自己的脸反复蹭着马的脸以取得它的信任。这匹浅黑色公马温顺地张开翅膀，晃了晃它的脑袋，莱木古便放心地骑了上去。
骑着天马走到骑射场中央，莱木古拍了拍它的屁股让它起飞。“小浅黑”和骑手之间还没有什么默契，被拍了几次都没反应，依然在摇头晃脑地到处乱看。看到莱木古在场上尴尬的样子，负责马场的莱微队长跑进去，在浅黑马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这马才懒洋洋地张开了翅膀，缓缓上升。
上到和防护网同样高度时，莱微在下面大喊一声“哈—啊！”，浅黑马听到了便停了下来。
我在下面看不清莱木古的表情，但从他握缰绳的僵硬动作能猜出他一定很局促。第一个出场已经够让人紧张的了，更何况自己的马还不听话。正当莱木古还在调整坐姿时，第一个球已经被下面的士兵弹上天了。看到球从自己的斜前下方飞来，莱木古甚至连箭都忘记往外拿。那褐色的皮球在他头顶上空画了一道陡峭的弧线，安然无恙地落回到了地面。
皇家卫戍部队的这些士兵都是被最严苛的训练打磨出来的，不管莱木古在上面如何手足无措，下面的士兵都没有显示出任何放慢速度的迹象。还没等莱木古把他的第一支箭放好，第二个球又从他的后方飞了上来。
最后，十个球里他只射中了三个。他下场时沮丧极了，一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莱木古下场时一定以为没有比自己更差的了，但第三个出场的莱乎楠只中了两个球。
在我前面出场的五个选手当中，最高分是五分，来自一个叫莱本则的青云道男孩。骑着一匹陌生马、用一把陌生弓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厉害了。我不知道我能否超越这个分数。
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莱本则在上空射箭的时候，我把手臂轻轻环绕在灰天马脖子上，两只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后颈。我希望这匹温顺的天马可以和我配合得默契一些，就像平日里阿萨和我一样。
终于轮到我上场了。我把箭壶靠在身后，最后调整一遍护指和护臂，骑上了我的灰马。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场地中间的红点停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她听话地张开翅膀优雅地飞上了天。
我踩稳脚蹬，一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拿着弓，等飞到合适的高度，又拍了她一下。她停下来，稳健地上下扇着翅膀，使我们可以停留在这个高度上。
下面，女兵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皮球，放在弹射弓的粗皮筋上作准备。我不知道她们哪一个会首先把球弹出，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
脚蹬一定要踩稳，别掉下去。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右手握紧弓，左手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右手大拇指上，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箭尾，顶住弓弦，两臂呈半拉弓的姿势。突然，我听到右侧方有皮球快速上升的声音。这声音迅速向我逼近，我扭头一看，那个球飞快地向我头顶上方飞去，我用力拉满弓瞄准，射出第一支箭。
箭出早了，箭羽和皮球擦身而过，向前飞了出去。
我调整呼吸，果断抽出第二支箭，搭上。此时，另一只球又从我左后方飞上了天。我集中精神，转身调整瞄准点，把箭射向第二个球。还好，沉着的灰马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第二个球吓到，让我稳稳地坐住才有机会在球落地之前射中它。
十个球过后，我一共射中了五个，灰马的表现也很沉着，这轮考试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参加大司马考试的都是全国各地的高手，观看的将士们在场边显得十分激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与其说这是为黑暗一百纪挑选大司马而设置的考试，倒不如说是皇家卫戍部队里的一场盛会。
我下场之后在灰马的额头上深深吻了她，依依不舍地把她交给莱微队长。“小灰”今日表现太棒了，能跟她在一起配合我很荣幸。
莱胥上场时依然穿着她的那件露腹的上衣，把外衣丢在场外。我坐在骑射场外的等候区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欣赏着她的骑射考试。
不知她什么时候把头发重新编过了。她把之前缠在手腕上的彩色丝绳编进了头发里，还在辫子股中插了几朵白色小花，美极了。她挑选的黑色天马载着她稳健地从骑射场外自信地经过士兵们就坐的区域，两条修长的腿自然地垂落在马身子两边，挺拔的上身随着马向前走动的频率轻微地起伏着。她健壮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弓，两眼目视前方，笃定而坚毅。
我突然想起来白昼六十三纪的大司马莱克—闵廓氏。据历史记载，莱克的身材也很修长而健壮，巧的是，她也喜欢在辫子里夹着白色花朵。莱胥莫不是在学莱克—闵廓氏的装扮？
进入场地中心，她把缰绳在左手上多缠了一道，让自己握得更紧一点，然后轻拍黑色天马的臀部，开始缓缓上升。当她升到离地面大概二十尺时，握弓的右臂侧张开，用一种凯旋归来了的眼光微笑着扫视着地面观看的士兵们。没有哪个选手在射箭之前作出这样自信的动作，就连我，也是在得到五分之后才对观众张开手臂的。
看到她如此自信，还没等到她升到最高点时，下面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大家都想看看这个第一轮拿到第一名，第二轮从一开始就对人们张开胜利手臂的女孩还会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升到指定高度后，莱胥松开了缰绳，熟练地拿出箭，做好射箭前的准备。皮球毫不留情地飞速弹射出去，而莱胥无论是正面射箭还是瞬间的转身发力都一气呵成，自然得让人们根本看不出用力的痕迹。从下面望上去，坐在天马上的莱胥姿态优美而敏捷，飞到上空的球也好像听她的话一样，前三个都乖乖地被她击落了。
连中第三球时，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为她鼓掌。就连刚才只拿到两分的莱乎楠也兴致勃勃地抬头看她的演出。是的，目前为止，今日的考试几乎是莱胥的个人演出，我们都是戏台上她的配角。
不过，骑射考试是很难的，高速运动中的物体本来就难瞄准，更何况每个球同射箭者的距离都不同，就使得命中更难了。第四个球莱胥射失了，第五个也是。下面渐渐出现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我焦急地看着空中的莱胥，只见她依然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拿箭，搭弓，平静得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还好，接下去她没有继续让箭偏离皮球——剩下的五个球中，她只错失了第八个，其他全中。当她结束骑射返回到地面向大家鞠躬致敬时，场下的士兵们都疯狂了，所有在场的士兵都站起来给她鼓掌，连大王和大司马也不停地鼓掌以示赞许。这一日只有她得到了这样的礼遇。
两项比试之后，我的总分排在了第二，莱胥不出意外地排在第一位上。
第二项骑射和第三项对打之间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我们二十个人将会被分为四个组，每两个组进行对攻。
大王和大司马在骑射比试结束后随机抽签决定了分组。我所在的组，包括我在内，一共有两个女孩和三个男孩：莱乎楠—其耶氏，瘦小，反应极其灵敏，擅长偷袭的女孩；莱肃—林氏和莱呐—斯鄂氏，他们两个身材魁梧、力大如牛，从第一项个人展示开始之前就一直和另外两个大高个儿凑在一起；莱佩阿—克望氏和我幸运地分在了一组，他说自己善于用刀。莱胥没有和我在同一组，而是成为了我第一场的对手。
莱胥队里的五个人个头加起来没有我们队高。但是我知道，身高不是最重要的，甚至不起什么作用。小的时候，皇家学院教武术的师傅告诉过我们，黑暗九十九纪最厉害、名气最大的一位战士“黑血”只有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孩子那么高，但是他灵敏、狠毒而且擅长制造让敌人出现漏洞的机会。在黑暗九十九纪，整个莱国的军队都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能在一对一的比武中超越他。
通过之前的观察，除了莱胥之外，还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就是骑射考试时第一个上场的莱木古—闵廓氏。他的骑射成绩只有三分，但是剑术很棒。在个人武艺展示之前，我听到了莱木古和别人的聊天，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士兵了，在里楠道服役了一年整。骑射比试的等待时间特别长，很多孩子都在场外休息区做着各种活动进行热身。那时，我看到了莱木古和另一个男孩用木剑对打的样子。轻盈敏捷的莱木古能够聪明地隐藏自己的目的，让对手根本琢磨不透他下一步的套路是什么。那个和他对打的男孩好几次都被他用假动作骗过去，暴露在他的木剑下。
知道莱姆古的特点后，我十分担心我们队里最强壮的两个男孩，莱肃和莱呐。据我的经验，越是身体强壮的人就越是容易藐视看似弱小的敌人，而身材不占优势的人则更擅长用自己的智慧去战胜庞然大物。接下来我们队不一定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绝不能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