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但请示下,只要小老儿能够做到,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萧遥的爷爷郑重地表态。
“我想收萧遥为徒,把他带走,不知您能否同意?”道清真人心怀忐忑地问道。
“这个……”萧遥爷爷迟疑片刻,目光中隐隐有些不舍,随即却慨然说道,“萧遥能拜道长为师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小老儿怎能阻拦,只不知他自己的意思怎样?”说着看了看萧遥,意在询问。
萧遥年纪虽小,却因家境贫苦,过早地熟知一些世事,于爷爷和道清真人所说听得明明白白。他见道清真人相救自己和田鹏时俨然飞人一般,心中早就万分钦敬而又无比向往,忽听道清真人有意收自己为徒,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又听得爷爷已经首肯,只要自己愿意便可以有机会学那飞来飞去的本事,真像做梦一般,开心地冲口答道:“我当然愿意拜道长为师!”说着兀自跪下磕头。
道清真人见萧遥小小年纪却天性纯真很惹人喜爱,心中着实欢愉。
道清真人从怀中拿出一些银两留给萧遥的爷爷便带着萧遥返回了碧玉峰,一别经年,若不是被道源真人逐出师门,恐怕还需多年才能重返故里。
萧遥心念流转,抹了抹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整理了一下心情,欢快地向前方奔去。
眼前这条河便是萧遥儿时经常和同伴嬉戏的淮水河,也是淮州最大的河流。
萧遥向前奔出五百米远,已然来到了一座大石桥上,从这座大石桥望去,对面的萧家庄尽收眼底。
萧遥心中说不出的激动,正是“近乡情更怯”。
多少年倏忽间过去了,但一切景物却依然,都是旧时模样。
自己家的那两间草房依然矗立在视野之中,只是并不十分破败,倒像刚被修葺过一般。萧遥加快了脚步,进得村庄,几个熟悉的村民从身旁经过,对眼前的萧遥上下打量了半天,才从眉宇之间找寻到了曾经的影子,都高兴得走上前来,问长问短,好不亲热。萧遥心中十分温暖,只是寥寥交谈几句,便匆匆赶向自家的草房。
推开大门,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侍弄得井井有条,与眼前鄙陋的茅草房格格不入。
萧遥心头一热,嗓子有些发紧,强自隐忍,喊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待萧遥走到了茅草屋的门外,那陈旧朽败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萧遥的爷爷就站在那门内,这情景就如多年前道清真人来到此间的一模一样,只是眼前的爷爷却已然不同,须发交白,佝偻曲背,手拄着一根拐棍,皱纹堆垒又深陷,形容三分枯槁,精神四分不振,只是在见到萧遥的瞬间仿佛发生了奇迹一般,呆滞的眼神突然注入了灵性,闪烁着晶莹的光,颤抖的嘴唇似要发声似要哭泣。
萧遥心中一怔,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或许是感触时光的飞逝,或是念及物是人非的可怖,或是对于至亲的衰老而自然流露出的哀伤。
“扑通”一声,萧遥跪倒在了爷爷的脚下,口中呼唤着:“爷爷,我回来看您老人家来了。”
爷爷将萧遥扶将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不住地打量着萧遥的脸庞,过了半晌才激动地说道:“是遥儿,是遥儿,原来你已经长这么高了,模样也变了许多,要是再过几年,爷爷恐怕就认不得了。”说着竟哭将起来,是哀伤也是喜悦。
爷孙俩回到了里屋,坐在炕上,相对而泣,而又满脸挂着笑容,久别的亲人再次相聚,是人生莫大的喜悦。
萧遥更是涕泣交流,此前记忆中的爷爷是那么性情倔强,对自己虽然爱护却很少表露这类感情,原来爷爷内心也是特别惦记自己,只是自己年幼不知人与人之间性格是有差异的,有的人表达感情直白,而有的人则善于藏在心中,不到一些特定时刻是不会表露的,爷爷就是这样的人。
爷爷扳着手指计算着说道:“遥儿一去就是七年,爷爷虽然惦记你,却对你无从照顾,虽然想去看你,却苦于年老无能,行动不便。”说着摩挲着自己的木头拐杖,兀自又叹道:“哎,老了,不中用了。”
萧遥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措辞,正自寻思间,突见爷爷脸上颜色更变。
“你怎么突然回家了?”爷爷一张铺满皱纹的脸绷了起来,颇为严肃。
这也是萧遥印象中爷爷一贯的样子,萧遥此刻才明白,原来爷爷对自己乃是严于教育。但急切间对爷爷的提问却不知如何回答,怔了一怔,支吾着说道:“师父准我下山一次,看望爷爷!”
爷爷若有所思,转瞬面有喜色,说道:“当年你师父临走时曾说你这一去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不能下山,我还以为中间出了什么差头,原来是你师父差遣你回来看我,那定是我多疑了,不过你师父也真是心善,料定我老头子年老体衰来日无多,才准你下山看看我。”
“爷爷您不要这样说,”萧遥虽见谎话得圆,却不喜爷爷说不吉利的话,忙抢过话头说道,“您身体健朗,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爷爷开怀大笑起来,愉快地说道,“遥儿就是会说讨人欢心的话。”
萧遥嘻嘻一笑,做了个儿时经常做的一个鬼脸。
爷爷突然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叹道,“要是遥儿能一直在爷爷身边那该有多好。”
“爷爷!”萧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有心将被逐师门一事告诉爷爷,那样就可以一直陪伴在爷爷身边,但爷爷性格耿介,定会以为我不受师门规矩才惹得被逐,那样一来,爷爷必然会生气。哎!萧遥犹豫再三还是没敢说出实情。
“你师父给你多少时日的假期?”爷爷突然问道。
“一共一个月时间,来去的路程需用去一半,在家里可以陪爷爷半个月左右。”萧遥不敢说得太多,以免爷爷起疑。
爷俩正自谈话,忽听外面人声喧杂,一群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爷爷微微一笑,说道:“屋子太小了,招待不了这么多人,你就在外面接待他们吧!”
萧遥一愣,不知何意。
爷爷解释道:“还能有谁来,定是你那群好朋友啊!”
萧遥恍然大悟,定是田鹏他们来了。忙走出屋子,此刻一群少年已经挤进了小院。
为首的是一位胖乎乎、黑黝黝的少年,他个子较身后众人高出一头,一双环眼闪闪发亮,肉头头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满脸的笑意。甫一看见萧遥,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在萧遥的面孔上注视了片刻,忽地跳过来抱住萧遥的身子,在地上转了几转,口里不住地说道:“你小子可算回来了,想得我好苦啊。”
萧遥早就认出这胖乎乎的少年便是田鹏,两人感情最好,自己又救过田鹏的性命,自然好上加好,彼此心照不宣,自知交情莫逆。
田鹏生于斯、长于斯,相貌和衣着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是以分隔多年也并不难辨。反倒是萧遥生于此却长于彼,一别经年,不仅不事田间劳作,而且给养精细,满脸的荣光,何况身着玉虚门的青布长衫,虽然并不十分华贵,却与乡间贫敝子弟有天壤之别,是以田鹏打量了半天。
两人相见自是欢喜不已。
田鹏将萧遥放回原地,大嘴咧开哈哈大笑,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萧遥向田鹏身后望去,一见都是旧时玩伴,却发现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