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匍匐在楚凤箫身下,十指狠狠地攥着床单,既愤怒又绝望。如果当真被他李代桃僵娶进门去,我和楚龙吟就连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
“你怎么可以——不通过你的父母就成亲——”我不死心地问。
“放心,情儿,我会告诉宾客们……嗯……说你我的日子已经是定好了的,无奈……大哥病重……爹娘不放心,便陪他回京请名医治病,然而你我成亲的日子却不能改,只好先行办了……也说得过去……”楚凤箫大约是因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情绪很是高亢,上下动得也格外剧烈。
我已经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将十指关节攥得泛白,原以为之前的处境就已经是最坏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的在这里等着我。也许是被伤害得惯了,虽然伤口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痛,可我竟然也开始习惯和麻木,甚至……楚凤箫坏到这样的程度,我都可以不再惊讶,连多恨他一些都懒得恨了。
这一次他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完事后躺倒在床上喘了半天,见我仍旧趴着一动不动,他伸手过来抚在我的背上,笑着慢慢道:“情儿,别再想了,你已经没有办法了。王爷还在京中,没有回清城,你想方设法欲传给他的求救信……全在我这里。”
我僵硬地坐起身,怔怔看着他。
“你知道,情儿,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猫儿和鸟儿在外面是寻不到食物的,所以它们唯一能去的就是它们原来生活过的地方,”楚凤箫用看着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般的目光望着我,“自你说过放了鸟儿、跑了猫儿,我第二日便去买它们的店里让伙计盯着,没两天就都回去了,缚在它们身上的纸条也完好无损。
“还有,你做的孔明灯也有人送到了衙门去,说起来情儿你对人心还是了解得不够,你越是写着不要报官,有些人就越觉得好奇:为什么不让报官呢?如果报了官又怎样呢?再加上一些人怀着讨好官府的心思、讨赏银的心思,且王爷家的门又岂是那么好敲开的?两厢比起来自然是报官更有好处。
“所以我便重赏了那第一个捡到你的灯后交到官府去的人,并告诉他这恐是一些反动分子趁过年散布的危险信息,要他做官府的眼线每天守在王爷府门附近,但遇有人去敲王爷的门便上前阻下,将你的求救信息没收后交给我。而只要你我办过婚事,这些事情就都不必再做了,就算王爷收到了你的纸条,你我也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
“情儿啊情儿,我早便说过你是斗不过我的……你还想被打击多少次呢?还想再品尝多少次希望破灭的滋味呢?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因此而郁闷难过的,所以不要再尝试了好么?聪明人都该有自知之明、识实务,只有接受现状你才能过得开心快乐。你认为呢,情儿?”
我低下头埋入双膝,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越抖越厉害,把楚凤箫吓得从枕上一骨碌坐起来,连忙把我抱进怀里,焦急地捧着我的脸追问:“情儿!情儿!你怎么了?情儿,说话!说话!别吓我,情儿——”
我早已说不出话来,身上冷,心口冷,意识冷,突然不知哪里一阵疾痛,一下子便人事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床上躺着,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楚凤箫衣着凌乱地坐在床边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他欣喜万分地低呼了一声:“情儿,你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见他双眼通红满脸疲惫,我便开口问他:“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三夜啊情儿!”楚凤箫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后怕带着放心还带着一种古怪的情绪,似乎……似乎是狂喜,“饿了么情儿?要不要吃点东西?不不,还是先喝药罢,先喝药,我去端!”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起身往桌边走,不小心还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勺勺喂我吃过药,他又端了碗肉粥过来小心喂我,末了轻轻替我揩净唇角,掖好被子,才又坐到床边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你有话要说?”我声音虚弱地问他。
“情儿……情儿……”他舔着嘴唇又兴奋又彷徨,“待你养好身子再说,先、先歇歇……”
“就现在说罢,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哂笑。
“情儿……我……我不知怎么开口……”此时的他竟像个孩子般慌张单纯,甚至还略有些无助地望向我。
“究竟什么事?”我皱起眉,原本不想理他,可他的神色实在太过古怪。
“情儿——情儿——我们——我们有孩子了!”楚凤箫说完这句话,激动得双手捂住脸。
“你很高兴么?你做了这么多该遭天谴的事,不怕报应在你孩子的身上?”听闻这消息,我出乎自己意料地异常平静,事实上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想过,且我这一次的经期已经迟了半个月,几天前我就隐隐有了预感。
“情儿……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也希望他健健康康的,对不对?”这个时候的楚凤箫才更像本来的那个他,单纯感性,易喜易悲。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找郎中来把他堕掉。”我冷冷道。
“——不!情儿!你——你绝不可以这样做!你绝不可以这样想!情儿!你别吓我!我不许你这样!”楚凤箫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握住我的肩膀。
“嗤,原来你也有怕的,”我冷笑,“你不找郎中也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把它弄掉,只不过事后麻烦点罢了。”
“情儿——你不能!”楚凤箫红了眼睛,咬牙低吼,“你可以恨我骂我打我,但是你不能伤害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怎么会是无辜的?它承载着罪恶而生,活该堕死!”我狠狠地道。
“啪——”
我的眼前一花,脸上已是着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楚凤箫颤抖地瞪着我,眼里又是焦急又是懊悔,俯下身来拥住我,颤声急道:“情儿……情儿……我错了,我错了……我昏了头!我怎能动手伤你!我、我……我该死!”
我哼笑了一声,淡淡道:“比起以前你对待我的方式,我倒更喜欢这样呢。”
“情儿……情儿……听话,好好养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你是个母亲啊情儿!你不能做杀死孩子这么残忍的事!听话,乖,情儿,情儿……”楚凤箫颤抖着哄着我,用冰凉的嘴唇吻着我刚才被打的脸。
“你起来,我累了,想静一静。”我扭开头冷声道。
“好,好,情儿,你好好歇歇,我,我守着你。”楚凤箫连忙替我掖好被子,诚惶诚恐地坐在床边,半步也不敢离开。
第二天我的身体情况已经好转很多,除了下床走动时有些虚软之外没有什么其它不妥。楚凤箫因怕我做出过激的行为来,命子衿就守在我的房中寸步不离,脚镣的长度也缩短了,连窗边桌子都到不了,凡是我能接触到的地方任何摆设和物品都没有,只除了一张床和床上的被褥。
楚凤箫因白天还要去衙门坐堂到晚上才能回来,所以整个白天里我只能同子衿四目相对。她还是一副小厮的装扮,坐在窗前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坐就是一整天。一日三餐都是楚凤箫从外面买回来的,一买就是三顿饭的,晚上带回来,第二天吃。因为怕我抓住空当就干“傻”事,所以子衿连饭都是在我这房中就着炭盆热的,当真是一秒钟也不离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害喜的情况开始频繁起来,呕吐,反酸,恨得我将头往床柱上撞,才撞两下就被子衿几步过来摁住,威胁说要是我再这么做就把我的手脚全都铐在床上,这是楚凤箫吩咐过的——他要用尽一切手段保住他的孩子。
看着子衿面无表情的面孔以及那对时时冒出嫉恨之光的眸子,我忍不住问她:“你这是图的什么?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帮他困住我?你这不是在给自己树立屏障么?”
子衿冷笑:“因为我讨厌你,你越痛苦我越开心。”
“那么究竟是恨我排在第一位呢,还是爱他排在第一位?”我反问。
子衿恨意里透着凄凉:“我帮他,他便会记得我的存在,我不帮他,他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我是奴,知道自己的本分,我不可能成为他的妻,所以我从不奢求他能给予我什么,能永远在他身边帮他,我就心满意足了。——不似你这贱人!明明是个奴,还妄想攀高枝做正妻!勾搭了一个还不算,连他的兄弟都不放过!像你这样恬不知耻的贱人真该被浸猪笼!”
没有理会她的恶语相向,我只盯着她道:“你也希望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么?我若生下来,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好,就算你是个奴,好歹还可以做个妾室,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而你细算一下,如果我没有生子,你却先于我生下来,母凭子贵,他对你的感情必然会更深一步,且我也不怕说与你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留在他身边的,我迟早要逃出去,逃不出去就死!所以我绝不会做他的妻,也绝不会为他生下孩子,到时只有你一个人有他的子嗣,哪怕他事后再娶正妻,你的孩子是长子,地位便非同一般妾室——如此长远的打算你可考虑过?等我生下他的孩子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子衿闻言皱起眉头,看得出她心中正在掂量我的话,她毕竟是个女人,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古代她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想了一阵,忽地冷笑一声,道:“少在这里花言巧语哄骗我!你这番说辞无非是在为你自己着想,二爷不会收我的,他只对你一个人执迷,其他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我完全没有机会,更谈不上为他生子!你还是给我老实点罢!”
“好,你既然不肯合作,那我也不强求,我只需让楚凤箫把你赶走,谅他也不会不答应,反正他只对我一个人执迷嘛!我要让他把你卖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回不到他身边!”我冷声道。
“你——你敢——”子衿噌地从椅上跳起来,几步迈到我的面前,挥手欲打。
我不避不闪地迎着她,道:“我连孩子都敢堕,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可以试试看!”
子衿咬了半天牙,终于还是被她控制住了情绪,恨声地道:“你少得意!二爷不会听你的!他信得过的人只有我一个,他不可能卖掉我!”
“那是因为你现在对他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你想,以他这么聪明谨慎,他会留一个知道他干的所有龌龊事的人在身边一辈子么?”我冷笑,“他不杀你灭口就算对你好了。”
“你放屁!”子衿再也按捺不住,冲上来狠狠把我推倒在地,重重地一脚踢在了我的小腹上。
一阵剧痛令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冲着她笑:“多谢……这一脚再重些就更好了……”
子衿怔在当场,反应了一下才慌得跑出去,很快就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只药瓶放在我的鼻下晃了一晃,我便眼前一黑迷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