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箫白天很少在,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就像从前一般对我,不,客观地说,是比从前还要好。替我梳头,擦脸,洗脚,更衣,端水,铺床,守着我入睡,半夜无数次醒来帮我掖被,白天偶尔在家时会给我剪指甲,画眉,拥着我坐在窗前躺椅上晒着太阳一起看书。
我安静地随他去,不说话,不反抗,即便他在掳我回来的当晚就疯狂地折腾了我整整一宿。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认为自己被他玷污后就变得肮脏不堪,就像王爷说的:这件事错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我的心和灵魂都是干净的,而楚凤箫不过是一滩污水,我被这污水泼了一身,日后洗一洗也就是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为此痛不欲生,当你彻底看轻一个人之后,他所做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不再是伤害,相反你还会觉得他十分可笑,因为他的行为实在是微不足道到可怜可悲可叹,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这才是他最惨的下场。
所以我能感受到楚凤箫越来越阴沉的情绪,他大概以为我还会像此前一样对他或是非打即骂、或是冷眼相对、或是恶语尽出,而当我如此自然如此冷淡地任凭他摆布的时候,他一下子无所适从了,他开始诚惶诚恐,他觉得把握不到我了。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地表现他对我的好,亲手喂我吃饭喝水,变着法儿的讲笑话逗我开心,简直就差抱着我走来走去怕我累着了。他越是这么做我就越感到好笑,而且我没有掩饰我的笑意,我笑着看他,看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慢慢出现痛苦和乞求之色,我冲他轻轻地摇头:楚凤箫,你呀,真是可悲。
楚凤箫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愈发地苍白阴沉,我发觉他的情绪低迷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他的视若无物,似乎还有另外一件事正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他每次白天出去夜晚回来之后就会更抑郁,有时我半夜里醒来还会听到他在梦中低泣。
就这样过去了十来天,我想王爷那边早就开始派人搜索我的下落了,楚凤箫想必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上街去吧?那么他每天白天都在忙什么呢?是什么事会让他噩梦连连?
就在我感到自己已经渐占上风的时候,这一天夜里楚凤箫回来,脸上带着笑,尽管掩不住他浑身的疲惫,但那笑意里却是无尽地心满意足,他将我拥上床去,重重压在身下,而后望着我,轻声地道:“情儿,明天,明天我就可以把我们的孩子接回来了。”
提到了孩子,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无动于衷,身上不由自主地一僵,睁大眼睛盯住他。他看着我的表情笑起来,仿佛终于扭转了连日来自己的颓势、终于能够让我再次败在他的手下一般,在我的唇上吻了一吻,伸指点在我的鼻尖上,道:“傻丫头,你以为我这段日子在忙什么?当然是在为了我们的孩子奔走。你也可以把心安下来了,不要再总想着逸王爷能够来救你,因为他不会来了。”
“你都做了什么?”我问他,没有激动也没有焦急,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他一次次带给我绝望的消息。
楚凤箫愈发笑眯了眼睛,手指轻轻地滑过我的脸颊,滑至我的脖颈:“王爷啊……他被圣上派去出使外邦了呢,走得很急很急,我们的孩子还留在王府别苑里,明天我就去把孩子接回来,你也想他了罢?这一回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够团圆了……”
王爷怎么会突然出使外邦呢?他明明是个闲散王爷,他是远离朝政的啊!我不相信事情会有这样的凑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过年的时候、偏偏是我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难道是楚凤箫从中作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楚凤箫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以左右王爷的动向!
楚凤箫做出一副欣赏我此刻表情的样子,那只手顺着我的脖颈轻轻滑入了领窝儿,覆在我的胸上:“情儿,你的心跳好快呢……是在担心王爷么?还是在害怕自己又不能脱身了?情儿啊情儿,你怎么还不死心呢?你倒是细想一想,你有哪一次斗得过我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仍旧平静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操控王爷的?”
楚凤箫哈哈哈地笑起来,将头埋在我的胸前,那只在我衣内的手轻轻抚着,道:“傻丫头,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去操控一个王爷呢!能够操控王爷的除了皇上……就只有辈份比他高的皇家人罢?情儿你可知当今的圣上从小是被谁带大的?不是皇太后,也不是其他嫔妃嬷嬷,更不是先皇,而是他的一位皇叔:九王爷。
“那个时候皇上还未被立为太子,且皇长子也还健在,大家在当时并没有想到皇上最后会继承大统,因此皇上从小没有被太多的约束过,每天就只跟着这位九王爷玩耍。九王爷将当今圣上一手带大、视如己出,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亲厚,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所以当皇上继位、先皇过世,这位九王爷的地位便愈发地尊贵起来,皇上将他当成太上皇般对待,但凡他的话几乎没有不听的——当然,这位九王爷也是个聪明人,他一不掌兵权,二不要封地,三不参要政,所以皇上对他也是放心得很,只管将他好生地养在京里,要什么给什么,绝少拂逆他的意思。
“而九王爷呢,也乐意做他的半个闲散王爷,平日只管参与一些无关紧要的朝政讨论,譬如这一次让逸王爷紧急出使外邦……就是他老人家在皇上面前建议的。”
“此事和九王爷又有什么关系?”我淡淡问道。
楚凤箫轻笑着一手去解我的衣带:“此事为夫不瞒娘子:九王爷这么做,自然是出自为夫的意愿。”
“你?你一介平民怎么会和高高在上的王爷扯上关系的?”我不得不感到惊讶,这件事听起来简直有些像天方夜谭了,我不敢相信楚凤箫会有这样的本事。
“傻丫头,”他支起身子跪在我的腿间,弯着眉眼望着我笑,“从你那天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之后,我就一路赶回了京都,因我知道你必然会到京都去找大哥,然而你有孕在身,脚程肯定不如我快,不管你有没有法子见到大哥,你想彻底翻盘的唯一希望就是去请逸王爷出面。于是我就想:如果你当真请动了逸王爷的话,我要怎样才能与之对抗呢?
“逸王爷已经是拥有极高的权力了,这世上只有皇上才能压得住他,可我不过是一介蝼蚁草民,又如何能请得动皇上为我做主呢?我一边发愁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偶然经过了九王府,忽地就想起了这位九王爷同皇上的关系来。
“九王爷是半个闲散王爷,平日里吃喝玩乐拈花斗草无所不精,不管他这是为了不令圣上对自己有所猜忌也好,还是真心喜欢也罢,总之他既喜欢玩乐,就一定会时常地深入到民间来,从而我能见到他的机会就远远高于见到皇上。
“于是我冒用了大哥的身份拿着拜帖去了九王府,同这位九王爷闲聊了一回。情儿,你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先要投其所好、哄其高兴,然后才好开口求事。那么我们这位九王爷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呢?吃、喝、玩、乐,这些东西我给不了他,他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新鲜的没见过?什么好玩儿的没玩儿过?
“第一次见面我一无所获,不由有些灰心,告辞出来的时候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同王府里的下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旁敲侧击地向他们打听了一番关于九王爷身边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情儿,你知道,很多时候,关于某个人最真实的信息就隐藏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之中,因小见大,任何细枝末节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之后我隔三差五地去王府拜访,有时候会面见王爷,有时候就只同下人们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地终于被我知道了这位九王爷一个不为人知的最大癖好!他的这个癖好可以说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从知晓,下人们的口中听来的仅是只言片语,且这些下人又懂得什么呢?他们根本不知道王爷的这些细微表现会与他那个不能见人的癖好有关。
“而我,却偏巧看过这样一本杂书,这本书中的主人公正与九王爷有着相同的一种癖好,二者的种种表现都十分契合,因此我大胆地断定这位王爷就是拥有这样一种怪癖之人!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反复对其展开试探,终于彻底证实了这一点。
“情儿,你能想像那是怎样一种怪癖么?”楚凤箫深深埋入我的体内,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低笑连连,“你绝对想不到的,简直……简直让人好笑,简直让人……让人鄙视!——天哪,我早就听说过那些皇家子弟生活奢糜,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什么易装癖,什么男风,什么娈童,什么嗜血,什么聚众淫.乱……却不成想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种癖好!情儿,我悄悄告诉你,你可莫要讲给别人听……这位九王爷啊,他最渴望的,就是……
“就是被人用各种法子狠狠地虐待——你说他是不是个变态!?”楚凤箫低笑着动了一阵,“说来也是,身为一个如此尊贵之人,连至高无上的皇上都听他的话,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愁,你说,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没有意思?
“就像一个功夫绝顶的剑客,天下无敌固然被人羡慕景仰,然而没有敌手又何尝不是一种空虚痛苦呢?这位九王爷的人生实在是太空虚了,每个人都听他的,每件事他都能做到,你说,他还能从哪里找到快乐呢?
“所以他渴望能够得到刺激,他渴望被人征服,被人压迫,他强势得太久连自己都感到厌倦了,所以他想变得弱势,想要被强势的人欺压折磨,以在其中寻求从未体验到的刺激。可是,情儿你想,这世上有谁敢欺压他九王爷呢?连皇上都对他毕恭毕敬啊!谁敢碰他一根汗毛?别说让他伤了痛了本身就是重罪,万一哪天他突然翻脸,只怕你九族都保不住!
“九王爷大概认为他这一辈子是永不会得到那样的刺激了,因此他愈来愈压抑,愈来愈极端,心底对那种被虐待的渴求就愈来愈强烈。于是……这个时候我出现了,通过彼此几番试探,他明白了我就是他要找的那种人,我可以给他他想要的一切,我不怕他,我豁得出去。
“情儿啊情儿……你要知道,我不是不怕他,我是太爱你了情儿!伴君如伴虎,有一步走得不对我也许就会被他砍掉脑袋,甚至我楚家会全族尽诛!你可知道我顶受着多大的压力么情儿?为了你,我每天都要和那个变态玩着他喜欢的不堪入目的游戏,你能想像那是怎样一种感受么?那样扭曲的心态,那样龌龊的念头,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承受底限!
“……还好,情儿,我的付出没有白费,九王爷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他把我当宝,当神,甚至当成了他的生命。他对我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别说我让他把逸王爷支出清城了,就是我让他找人暗杀了逸王爷,他都不会有二话。
“情儿,事到如今,你可以放弃你所有那些可爱的小小希望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哪怕你把皇上请来也无法斗得过我。我为了你做了人所不能做之事,为了你连全族人的性命都押了上去,我要同你在一起的决心你可看到了?放弃罢,我们两个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安安静静地共度此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