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舒云是愤世嫉俗的一个记者,乔博思是一个让企业上市的中介,无论舒云怎么呐喊,都喊不到乔博思的身上,最多是从他的身上流到企业,他只是一座桥,舒云还没有心思关心桥,她看得更多的是桥头堡,那是她攻坚的地方。此时的舒云已经是金融街网站的总编,眼界宽了,就看到了桥,就说乔博思,可不说是非,只是探讨IPO的基本思路,没有一针见血的对攻,只是和谈,谈话的气氛和谐得很,最后舒云都笑了。
“乔先生,你说吧,什么事?”
舒云还是忍不住了,乔博思说:“你总是厉害,一眼就看穿我的来意。”他递给舒云方案,就等着。舒云看得很自信,可是一页纸瞬间就看完了,她又看了一遍,似乎是怀疑自己,就又看了一遍才说:“乔先生,这是你的想法?”
乔博思点点头。
“你是让我填空?”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乔博思在心里由衷地赞美着,可他还是不笑,淡淡地说:“我有一个网站,叫金柜,这是其中一个栏目,想请教一下大家。”
金柜在财经网站不出名,排名进不了前十,可舒云却注意了很久,这个一直注重技术的网站不做宣传,不做市场,却一味在技术上下工夫,这是财经网很少见的。当大家都在信息上下工夫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下的财经信息都搜拢在自己的网站的时候,金柜只是把大网站焦点信息贴在上面,不求多,只求精,这也是吸引舒云的地方。这个网站没有任何的创始人介绍,更没有夸张的广告语句,这更是网站少见的,这也是让舒云好奇的地方。她万没有想到这个网站竟然是乔博思的。
舒云不用想就知道乔博思的来意了,她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大家,您才是,给我这样一份方案绝对不仅仅是要我填空,说吧,乔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舒云用了“您”,她要把自己和乔博思的距离先拉开些,金柜和金融街是竞争对手,虽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此时的金融街已经一脚跨进纳斯达克,而金柜还刚刚起步,但舒云的职业操守还是让她多少有了防备。
乔博思听得出来,他却就如毫无知觉,淡淡地说:“财经网不外乎两个点,一个是信息,你的金融街做得最全面,一个是技术,可技术带来的更多是应用而少了点击量。唯一缺少的是原创的呐喊。”他用了“呐喊”这个词,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有些微波的胸膛里藏的东西。“电子杂志可能太平面,少了互动就少了互联网的精髓,如果电子杂志依托在更加灵活和全面的信息基础之上,既有了呐喊,又有了互动,自然就会引起更多的共鸣。我相信如果你当初的《坐庄黑幕》独家在互联网上,跟帖的绝对不少于百万,绝对不仅仅是十万的读者,影响力更是绝对不仅仅是目前的效果。”
乔博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他已经把砖抛出来,他就等着玉出来了。
舒云沉吟半晌,低着头,手里捻着纸巾,忽然笑了,说:“乔老板,你这是请教还是要我做什么?”
她不用“您”了,面对乔博思的夸奖,这个稍微年长的女人忽然感觉跟乔博思近了。
“金柜迫切需要您的加盟,金柜迫切需要呐喊,金柜迫切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掌舵人。”
乔博思用的“您”不是拉开距离,而是尊敬,三个“迫切”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他知道在聪明的女人面前一切的掩饰都是毫无意义的,都是阳光下的露水,只能欺骗自己。
呐喊是诱饵,掌舵人是前景,加盟是合伙,乔博思用得恰到好处,他甚至从金融街挖人,还是高层,需要的不仅是物质待遇,更多的是发展和实现自我价值。他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还是有研究的,但他并没有按照常规出牌,他知道像舒云这样的人要点就要点在七寸上。
年薪二百万,期权百分之五的舒云跳槽在金融圈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乔博思此时的注意力放回在樱木中国和谷帝的合作上。签了合约的樱木中国第一件事情不是在谷帝公司争取更多的利益,而是回到日本收购母公司,这让乔博思大跌眼镜。
他没有预约朱克礼,而是直接上门,他此时才知道樱木中国的野心不仅仅是在谷帝上的上亿利益,而是它的日本公司。他有些被骗的感觉,朱克礼让自己演戏的目的就是击垮母公司,不是资金,而是信心,朱克礼要这一笔上亿的单子击垮樱井三郎的信心。
朱克礼知道乔博思肯定会来,一挥手就让秘书出去了,亲自给乔博思沏茶,是乔博思送给他的龙井,乔博思不嗜茶可喝茶,他装模作样的品茶让朱克礼好笑,在朱克礼的眼里,是品茶还是装腔作势一眼就看出来,他也端起茶杯,品咂了一口,又放下,让缭绕的茶香在鼻下绕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才拿出哈瓦那雪茄,似是嘲笑又似懂得乔博思的心思。乔博思娴熟地切、插、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团。他不会吐成烟圈的,烟圈太媚俗太放荡,浓浓的一团才更具有内涵。
“克礼,想不到一个月你就拿下日本樱木百分之五十五的股权,现在你可是名正言顺的樱木集团的老板了。恭喜你。”
朱克礼淡然一笑,说:“你不也在一个月就把金融街的总编拿下了吗?”
“不一样,樱木集团多少钱?”
“舒云如果利用好了,她可是无价之宝。”
乔博思听着有些得意,故作惊异,他等待着朱克礼的进一步夸奖。
“金柜很有前途,可是少了一个舒云这样的CEO就差了一截,公司经营是木桶理论,价值是按照最低的那一块计算的,补上这一块就不仅是完整了,还能提升,这对于纳斯达克来说,这一块可能就是几十亿几百亿美金。”
朱克礼的淡定让乔博思得意之后又吃惊。他用了十几个亿完成了自己的老板梦,却对几十个亿的上市公司如此的淡然,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成功,这里面你也有份儿。”
“哈哈,我那一份就是嚼吧,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的恩赐了。”
听了这句话,乔博思把刚才的心里不平全都抛下了,吸着雪茄也更有味道了,喝着茶还真的有了西子浣纱的意境。
一杯茶喝完,朱克礼说:“王华宇那里是不是该有消息了?”
乔博思还在得意地幻想着,朱克礼的秘书敲门进来了,递给他一份文件就走出去,朱克礼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乔博思有些摸不着头脑,接过文件一看,他也笑了,只是淡淡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王华宇的议价已经从十五块钱升到三十二,这个数字不仅让王华宇的资产长了一倍,也让朱克礼的合约投资在一夜之间增长了百分之三十,三千万美金。合约上规定得很好,这一个亿的战略投资每股定价在二十二块,这也是王华宇要他的根本,在发行之前还有了这样的投资,如果洪高还停留在发行后市场不好的理由上,恐怕它连喝汤都赶不上。
王华宇成功地把发行价提上来,他在美国请了专业的市调公司,他知道三十多美金的股价还是有上升空间的,他甚至不惜上市后跌破发行价的代价来这次豪赌,他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上市。
朱克礼和乔博思还在仔细回味着自己的聪明的时候,王华宇的电话就到了,同时宴请两人,还是私人宴请,就在温泉度假村的帝豪酒楼。
三个人见面就笑,却各自笑的内容不同。王华宇的笑是因为自己的这一步按照自己的计划走的,走的就是自己设计的思路,毫不偏差,更让他得意的是和洪高的较量。在上市前,承销商的作用是不可小觑的,甚至承销商左右着企业,一半的企业是没有和承销商讨价还价的余地,尤其是在美国上市,内地的企业对于国际上的证券操作虽然懂,但毕竟不是家门口,多少有些怯懦,就如农民进城,又如新媳妇见公婆。王华宇赌了,至少目前是赢了,他笑美国人也会中了自己的三国计,他更笑美国人在自己的面前也不得不低头,他当然很在意自己的钞票又多了,而此时他更在意自己在洪高面前的头抬得有多高。
朱克礼的笑一方面是延续自己在这单生意上赚了,更主要的是拿下了日本总公司,现在的他已经是樱木银行的老板,这个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当他在一个星期前回到日本总部的时候,樱井三郎的腰在自己面前微微地下躬的时候,他笑了,只是没有出声,他接过岳父手中的大印,又在老婆音叶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才面对樱井三郎一众说:“这次重组是樱木银行发展的另一个起点,也是让樱井家族的产业更加庞大,请亲人们的手都拿出来吧。”大家都愣了,拿出手来做什么?“就等着尽情地数钱吧。”他把过去几年的憋屈都在这一句话里发泄出来,在拥抱老婆音叶的时候,才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乔博思的笑却大不同。既没有王华宇的国际化,也没有朱克礼的咸鱼大翻身,而是小小的得意,他只是得意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他还没有资格像王华宇那样把风帆都撑满,等待着海风的到来,也没有朱克礼那种把心里的暗疾和攒了多年的憋屈一笑了之。他的船才刚刚驶出码头,他的多年奋斗虽然有委屈,也都是自己情愿的,他一切都是靠自己,他所有的努力,汗水都是心甘情愿地流的,他要的是汗水能浇灌出艳丽的花朵,这朵花能盛开在纳斯达克。
王华宇的宴请很精致,碧绿的竹笋和白得像雪的百合让人不忍投箸,鲜活的生鱼是为朱克礼准备的,这个在日本生活了多年的中国人的喜好王华宇还是了解的,鱼羹盘上却是精美的雕花,花是兰,竹叶为叶,把心里美萝卜雕成淡雅的花就下了工夫,这是为乔博思精心设计的,乔博思的心高气傲也是业界出名的。
王华宇下的心思让两个人都很满意,各自向自己的目标进发,细细品尝着,都自斟自饮,像是怕打扰了别人的雅兴。
这真的不像商务宴请,倒像独自偷品喜好,躲在角落里,生怕别人看见,恨不得一口吞下,又不忍珍馐少了丁点,一小口,一小块,都在口中来回地咂着,刚要大快朵颐,把自己的馋虫都勾出来,又怕这种美味如此海吞失去了意境。
吃的意境也是有惯性的。
吃也是人性的。
王华宇的随意和朱克礼的嗜好都体现了每个人目前的心境。王华宇已经踏入纳斯达克,等待的只是钱的数字,当钱已经是数字的时候,人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当人随心所欲的时候,所有的嗜好和喜爱也就无所谓了。所谓嗜好或者品味都是给自己身上添彩的,加分的,再说白了,是让自己自信的,也说明自己不自信的。当一个人的钱都成了数字的时候,那些就不需要了。
乔博思还停留在意境上,说好听的是风格或者格调,其实还是为自己的自信鼓劲儿。格调了,就小气了,李白斗酒,无论好酒还是坏酒,只要是酒就好,就成了酒仙,也成了诗仙,如果只喝五粮液,恐怕一生也写不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千古绝唱。
这就是底气。
当有人还说知识就是力量的时候,互联网发明了一个新词:“知本”。知识也不能少了资本,资本是什么,是钱。
吃的时间很长,吃得却很少,剩下的时间就是说话,开始就不寒暄,没有含蓄,都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王华宇说得坦荡,朱克礼说得直白,乔博思也不婉转,说完大家又笑,笑完了就不再说钱的数字,而是人。
人是什么?谁也说不清,谁都有自己的心得,一个个心得罗列在一起就成了众人,单挑出来就是自己。
王华宇说:“人就是博,博有两个层面的意思,博,大通也;博,赌也,斗也。人就是知道多了,看重自己要的,然后就去赌,就去斗。”
朱克礼说:“人其实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去找,在找的过程中可能受委屈,受欺负,受很多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找到自己了,才发现,那才是人,人必走的过程。人是过程,一步都落不下。”
乔博思说:“人就是冲。”
接下来他冲不下去了,眼前的人就是他冲的目标,眼前的人都这样的淡然了,他们还冲吗?冲到哪里算是尽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