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凌的心思更是复杂,她来了,来得是恰到好处却又不合时宜,看到了不应该看的却又庆幸,她来的目的不是与梁斯琪聊天,却一整天都在与她说话,她开始兴高采烈也开始了心不在焉。
乔博思脑子里空了,是他自己清空的,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他无所适从,刚才的亲吻让他深刻地知道梁斯琪对自己的爱,可心凌的到来又让他的爱在自己的胸膛开始打旋儿。
又到夕阳西下,梁斯琪这次真的主妇了,在送心凌到门口的时候,大方地说:“博思,送送心凌。”乔博思屁颠地走了,梁斯琪真的如主妇一样站在门口挥着手,心里却起了诅咒。
上了车,两个人就没有了话,静静地开到西山。乔博思还是绅士地打开车门,礼貌地请心凌下车,心凌说:“陪我走走好吗?”
两个人并肩走着,不知不觉到了那片松林,已经是深秋,松针在夕阳的光线下落着,似乎那线已经无力牵住它,它还犹豫着,盘旋着,不情愿地落在地上。
乔博思听得出心凌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却坦然了,一种男人卑鄙心理的坦然,是她不要的,是她拒绝的,是她说不要自己爱她的……这种卑鄙的坦然让他的脚步轻快了,轻快得能听见心凌脚步的沉重声。
心凌扑进乔博思怀里的时候,两个人在松林里站了足足有一刻钟,一刻钟没有说话换来的就是心凌的哭泣。
“你为什么不关门?你为什么那么忘我?你为什么要我看见你和她那样?……”心凌的为什么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得只剩下泣噎,乔博思情不自禁紧紧地搂着她,紧得把双臂都绕在一起。
乔博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感受着心凌的抖动身体的同时,自己的心也抖动起来。这样的时间很容易让人缠绵,其实这样本来就是缠绵的,当乔博思感受到心凌的抖动越来越厉害的时候,才发现夕阳已经不见了。
“你该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上次给你说那些话的原因呢?”
乔博思摇着头说:“何必找原因,原因就在眼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楚行云的女儿才不能爱你?”
乔博思不敢看心凌,只能看着远处的天。
“你是不是感觉你是金柜网的老总我就不能爱你?”
其实两个问题是一个问题。
“你错了,我不敢是因为我的眼。”心凌的话越来越柔,低着头不看乔博思,脚踢着土地上的石子,踢不远又跟上去踢。
“你想知道我的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心凌拉着他的手就往小区里跑,这次的脚步是欢快的,从刚才的拥抱中这个姑娘已经感觉到乔博思的心还是有自己的,她要给他说明白,要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要他知道自己的一切。
站在那片太阳镜前,心凌还没有从刚才的小跑中平静下来,她起伏的胸脯让人怜惜,圆润的肩膀和白皙的脖颈都引起乔博思无限的回忆。
“我不能爱上人,可从展会上看见你就对你有好感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你也喜欢我,后来的交往中,我不知不觉就进入到你的世界,你虽然没说你喜欢我,但我能感觉出来你的心思。可我不能,绝对不能爱。”
“为什么?”乔博思口气虽然很重,但不急。
“因为我的眼,我注定要成为瞎子。”
“不!为什么?”乔博思急了,就如疯子一般的摇晃着心凌的肩膀,眼睛冒出红色的光,声音大得出奇。
“我的眼是在一次跳舞时伤的,伤了虹膜,医生说到了今年的秋天我可能就看不见香山红叶了,我必须要配戴太阳镜,不能过多地接触阳光。”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难道就不能治疗?”乔博思摇晃双肩的手开始缓了。
“美国、日本都去了,都是这个结论。开始我也着急,很快就平静了,父亲特意为我买了这处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天可见蓝天,晚上可见明月。”
“是的,这样对眼睛好,多看绿色对眼好,开心对眼睛也好,同时还要静。”
“对不起,我打扰你的清静了。”
心凌还是看着那一栏栏的太阳镜,淡淡地说:“我出去的时候必须戴太阳镜,我就买,想到以后也要戴,就准备下。”她扬起脖子问:“乔师爷,我漂亮吗?”
“漂亮。”
“即使我瞎了也要漂漂亮亮的,要戴我喜欢的墨镜,我就在看见的时候预备下,我现在已经知道每一款的太阳镜放在什么地方,到时候我不用任何人就可以找到。”
乔博思终于知道为什么心凌会把夸父追日讲成追七彩的阳光,明白她为什么喜欢色彩,他的声音也开始哽咽,柔声说:“心凌,不会的,你的眼睛是清澈透明的泉水,不会的。”他不敢用瞎了这个词,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祈祷。
“我渴望有一个普通女孩子的爱,却不敢,可当爱真的来了,即使我平淡似水的冷静也无法浇灭,可我怕,我给自己定了目标,那就是我到秋天香山叶子红了的时候就告诉你,希望你能陪我看最后一次漫山遍野的火红。”
心凌越说越平淡,刚才的激动都不见了,心凌越是平淡,乔博思心里越难过,他替心凌难过,这么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就要看不见色彩,他怨老天不公平,他怨上帝太无情,他情不自禁拉着她的手,深情地说:“心凌,让我来保护你好吗?无论今后怎么样,都让我保护你好吗?”
他想不出有比保护更好的词,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黑暗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知道一个面对黑暗的女孩需要保护。
心凌笑了笑,说:“乔师爷,你会喜欢一个盲人吗?”
乔博思停顿了一下,心凌的心就凉了,心凌不奢望他爱自己,爱一个盲人,但也希望他骗骗自己,哪怕就在眼前给自己一点温暖也好。他在思考,思考就说明犹豫,在纠结,但若毫不犹豫就说明说出来的也是假的。
心凌笑了,从心里往外笑。表面上笑得很平静,因为似乎这种答案就摆在明面上,但也凄怨,她还以为爱能让一个人改变世俗或者外表。内心的笑却是笑自己,笑自己太自我感觉良好,乔博思是什么样的人?金融圈里响当当的人,会喜欢一个瞎子?
她有些失望,可又感觉正常,当她知道自己眼睛的病情的时候,哭过,可医生说哭会加速病情,她立刻停止了哭,但开始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父亲,母亲已经在一次车祸中走了,这世间只有父亲是她的亲人,可父亲却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每个星期都来一次的那个姑娘,她开始闹,闹得不可开交,她从来都不称呼那个姑娘阿姨之类的,总是叫姐,还叫得特别,叫得父亲心里发慌。父亲就说:“心凌,只要你开心,爸爸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愿意。”父亲的爱让她开始平静,同时那个叫着姐的汪涵一对自己更加关心,她看不惯汪涵一小心的伺候,自己一点的磕碰都让她的涵一姐难过,直到她看见因为自己的一次小磕碰让汪涵一落泪,她感受到泪水的温度,她开始思考。
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来说,思考自己的眼睛瞎了之后是残忍的,更是无情的,无情的太阳镜让心凌开始的平静又有了涟漪,接着就是狂风暴雨,她要发泄,她发泄的渠道只有父亲,以及父亲喜欢的女孩涵一。父亲从来都是温和地对她,涵一也是,涵一是委屈的,此时的涵一再委屈也不能在楚行云的身上撒娇,她只比心凌大七八岁,她还没有来得及成熟为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暴风雨她承受不了了,她开始对心凌有了一次深刻的谈话。
“你爱爸爸吗?”
“爱。”
“你觉得爸爸爱你吗?”
“爱。”
“你知道你这样让爸爸很痛苦,痛苦得每天都失眠,要在无数次说爱心凌才能合上眼?”
心凌摇摇头。
“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为了你,他把我看成陌生人,为了你,他把公司的股份出让了百分之七十,为了你,他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男人。”
心凌说不出话来,她本是一个清新的人,单纯得像蓝天上的白云,太阳可透过来,月亮可以透过来,只要有一丝的光亮就可以透过来。
“如果你不再闹了,我可以离开,虽然我喜欢你爸爸,但我知道我们的年龄相差很多,你可以说我爱财和他在一起,你也可以鄙视我是拜金女,我都认了,只要你让他开心,为什么他为了让你开心可以放弃一切,你就不能施舍一点开心给他?”
涵一说完就走了,心凌却开心不起来,她不再因为自己的眼睛为难自己,其实她为难爸爸就是为难自己,她第一个任务是为爸爸找回涵一,找到涵一,她第一次称呼涵一为阿姨的时候,涵一的脸红了,连声说:“心凌,我没比你大多少,还是叫我姐吧。”涵一就这样既成为她姐又是她的长辈,她开始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如果没有遇上乔博思。
可偏偏遇上了乔博思,乔博思不是帅哥,可注视心凌的眼神和棱角分明的脸还是让心凌的心起了波澜,开始的抗拒让她躲,接着就想再看一眼,看一眼就不再看,心凌总是这样给自己理由,可还是看了又看,直到住进了医院。
如果没有医院的事情,心凌可能会忘记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有太多忘记的理由,因为爸爸,因为公司之间的竞争,还有年龄。乔博思比心凌大了足有十岁,这些都是忘记的理由,她回到北京的时候就给自己说,千万不要相信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只会让自己痛苦,还有自己终究会成为盲人,一个金融圈的钻石王老五会要一个盲人?
她不相信,可还是忍不住再次见面,难道见面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她等着乔博思的回答。
乔博思的嘴角颤抖着,他的心也在燃烧,其实他不是在做决断,而是在给自己的勇敢鼓气,这样的爱情的确需要勇气,乔博思不怕自己被拒绝,而是怕玷污了心凌的纯净,他怕因为自己的鲁莽让那双本来清澈透明的眼眸蒙上尘垢。
“我爱你,心凌。”乔博思说得很平淡,“我要每年都陪你看香山红叶,你看见我就陪你看,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就说给你看,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眼。”后面的话他说得很深情,也很激动,他想看见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里流出透明的泉水,有了这双清澈透明的眼眸,自己的爱已经有了。
他说爱自己,他说爱自己了!心凌的心雀跃着,脸上却笑了,还是往日的“扑哧”一笑,笑得很调皮,也很清新,让乔博思都看呆了。
“乔师爷,不要说笑了,我不敢接受,你的爱在我的眼里,当我的眼看不见的时候,你的爱也看不见了。”
乔博思上前拉着心凌的手,心凌的手抖了一下,还是接受了。“爱是感受的,不是看的,心凌,我愿意是你的眼,与你一起共享光明。”
乔博思说得斩钉截铁,脑子里已经忘记了刚才销魂的吻。
心凌还是笑了,说:“那斯琪姐呢?”
乔博思只有在心里狠狠地击打着自己的心,他感觉自己的心青一块红一块,他不知道是自己打的还是本身就是那样,他恨自己,是因为他发现他真的爱上了楚心凌。当他知道了心凌全部故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自拔。
他只是拥抱过心凌,拉过心凌的手,但他感觉到心凌的心跳,心凌的心跳合着自己的节拍,那正是他要的,他要的是透明的爱,即使心凌是自己的对手楚行云的女儿,也让乔博思毫不犹豫地投入,投入进去的表现就是他已经为心凌所想,想心凌的急,想心凌的平静。
心凌不说话,他已经知道心凌需要的不是可怜,而是平等,她清新的表情后面是坚强,面对失去光明能如此坦然这是什么样的坚强?乔博思一辈子也不可能感知到的,他感知到的就是那双眼眸:平淡、温和,似水之柔,似风坦荡,从眼睛能感受到她的内心,纯净而自然,爱情来了,她还是坦然地接受却不应允。她没有给他回答,只是笑,这笑的成分让乔博思难受,自然的笑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考验。
乔博思后悔那一吻,正是这一吻让他和梁斯琪的感情有了变化,不是暧昧,而是摆在桌面上,摆在桌面上的感情只有YES or NO,没有了退路,可工作上的事情再一次摆在眼前,乔博思有些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