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娟追出房间后，在走廊上慌张地叫道：“黄医生。”
走廊上只有几个来回走动的医护人员，但都是各忙各的事。黄永杰转过身来，淡淡地一笑，道：“张小姐有什么事吗？”
张玉娟把心一横，上前去嘟起小嘴，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你不当我是朋友？”
黄永杰客气地一笑，道：“呵，张小姐误会了，那我给你赔不是了。”
张玉娟娇嗔道：“光是赔不是这么简单可不行！”
黄永杰无奈地道：“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张玉娟借机吐露情意道：“上次说好了请你吃饭，你可是答应了的，就中午一起出去吧。我知道在朝天门码头开了一家法国的西餐厅。”
黄永杰一脸为难地道：“可是，我还要工作，实在是走不开，要不改天我休假的时候陪你去好了。”
张玉娟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今天陪我去，要不我这就去向你们陆副院长请假。她要是不同意，我就回家去向爸爸请假。”
黄永杰急忙劝说道：“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吓唬我，我这就去找个理由向陆副院长请假。”
下午，医院的名誉院长张光达在秘书陈老先生和女佣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陆军108医院。医院副院长虽然亲自来到楼下打开车门迎接，但是拄着拐杖、走路十分艰难的张光达一下车就一再要求低调，只是以一个家属的身份来看望亲人，不要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但陆裕琴还是搀扶着他上了住院部的大楼。
张光达来到张蕾病房的门口停了下来，向跟随在身边的一群人摆了摆手，众人都退了开去。他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张蕾，看她一脸平静，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悯。
张光达激动地走了进去，张蕾一见到他，就欢喜地想要抬起身子，叫道：“大伯。”
张光达快步上前，侧身坐在病床边，激动地道：“快躺下，快躺下！”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来，颤抖地抚摸着张蕾的脸庞，“我的蕾蕾受苦了！”
张蕾哭着伸出双臂抱着他，哭泣道：“大伯，我想你了，我已经听说了，爸爸不在了。”她其实是张光达的亲生女儿、张玉娟的亲妹妹，因为张光达的弟弟张光勋夫妇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就将她抱养给了弟弟。
张光达道：“蕾蕾没事就好，有大伯在，大伯会照顾好你的。”
张蕾道：“大伯，刚才姐姐来看过我了，你的身体不好，她怎么不陪着你一起来呀？”
张光达叹道：“唉，这个野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还跟没长大似的，没一天不让我操心的。要是她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张蕾道：“姐姐其实心地很善良，也很孝顺的，只是做事大大咧咧的，你也别对她管教得太严厉了嘛。”
张光达道：“我的病也只是能短期地控制而已，我看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国内外这么大的产业，如何能放心地交给她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有你回来了就好，你已经受伤了，我跟你们戴局长说说，你就回来帮着大伯管管生意上的事情吧。”
张蕾道：“伯伯，我可是军人，现在还没有把日本人打败，我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我要继续战斗，否则就对不起那些死了的战友们。你就让姐姐接管好了，就算你要找戴局长，也别说我的事，你就说雪轩哥哥的事好了，让他同意雪轩哥哥和姐姐早点把婚结了，也好了却你多年来的心愿。”
张光达道：“那是，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这次上官雪轩能活着回来就好！无论有什么难事，我都可以去找戴笠说，要是找他说不好，我就直接去找蒋委员长说。”
张蕾神情严肃地道：“最重要的是赶快把雪轩哥和姐姐的婚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张光达阅历何等丰富，听出了她话里有话，疑惑地问道：“蕾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蕾的掩饰也很快，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人生短暂，生死难料，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有些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张光达道：“说的是，我这就去和上官老嫂子商量这件事情。”
张蕾笑道：“那你快去吧，我可是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呢。”
两江交汇处的朝天门码头商贸发达，人潮涌动。在高雅安静的法国西餐厅里，用餐的都是些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优雅的小提琴声在餐厅里飘荡着。黄永杰和张玉娟坐在玻璃窗户边的一张桌子旁。
张玉娟含情脉脉地看着黄永杰优雅熟练的用餐动作，怔怔地出神。黄永杰见状后，难为情地停了下来，问道：“怎么啦？是我的吃相让你见笑了？非常抱歉。”
张玉娟道：“不不不，你用餐的动作很好看。”
这时一名卖花的小女孩提着一篮子玫瑰花走到他们跟前，道：“先生，买束玫瑰花吧，你的女朋友好美丽，送她玫瑰花，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黄永杰伸手拍了拍那小女孩的肩膀，道：“小姑娘嘴倒是挺甜的，这么小就出来做活了。”说着掏出些钱来给她。卖花女正准备取花给他，黄永杰道：“不用了，你卖花挣钱很辛苦的，就把那些花拿去再卖给别的顾客吧，也好多赚点钱。”
卖花女还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叔叔，你给我的钱都够买下我所有的花了呀！”
黄永杰道：“快去吧，有你刚才的话，叔叔和阿姨就已经很高兴了，不需要再浪费你的花了。”
卖花女孩道：“谢谢叔叔阿姨，你们真好，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说完又走到别的桌前去卖花。
张玉娟嘟着小嘴怨道：“你倒是很会做好人的。”
黄永杰微笑着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来，双手递到张玉娟面前，道：“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送给你，现在正好借此机会送你。”
张玉娟满脸欢笑地道：“谢谢你。”
黄永杰又拍了下手，餐厅的服务员用餐车推着一个蛋糕来到两人桌前，微笑道：“张小姐，生日快乐。”
黄永杰道：“生日快乐。”
张玉娟一脸幸福地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黄永杰道：“你忘了，你上次也生过病，给你填写病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生日了。所以正巧这次你又请我吃饭，我也就顺便借此机会为你庆贺生日了，只是太过单调了，还请你别介意。”
张玉娟道：“我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地过过生日了，永杰，你真好，谢谢你。”
黄永杰又将蜡烛慢慢地插上去点燃，再让张玉娟许愿，直到两人一起吹灭蜡烛，整个饭局中张玉娟都陶醉在幸福当中。
下午，张光达刚从医院出来就约了王剑雪出来，陈秘书和女佣都守候在汽车旁。王剑雪一人搀扶着张光达漫步在长江畔，一路闲谈着。
张光达道：“雪轩真的不会有事吧？剑雪你可一定要对我说实话，如果真有什么难办的，我也好去过问一下。”
王剑雪道：“张先生放心好了，二哥真的没事，只是有关前线的事颇为复杂，需要些时日来处理。一切都很快就会完好的。”
张光达道：“雪轩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孩子，可我们玉娟却太不懂事了，而蕾蕾又失去了双腿。唉，这些孩子们的事真是让人操心！”
王剑雪道：“张先生放心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光达道：“我的宝贝女儿还是我最了解，玉娟这丫头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如果真的能够早日和雪轩成婚，我倒也省了不少心。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知道将来结果会是什么样。蕾蕾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比她姐姐要成熟多了，都是光勋教育得好。以后恐怕我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她了，你是她的同学，我希望你能多关照她。”
王剑雪道：“蕾蕾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的好战友。张先生无须吩咐，我也自当会当她如亲姐妹一般照顾的。”
张光达道：“三国曹孟德曾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我最想说的却是生女当如王剑雪。”
王剑雪笑道：“张先生说笑了，晚辈何德何能！”
张光达道：“此乃肺腑之言！”
朝天门码头上人山人海，来往的旅客络绎不绝。游轮商船来回交错，汽笛声此起彼伏。张玉娟拉着黄永杰的手飞快地排开人群，直往祥和号游轮上跑去。
黄永杰道：“张小姐，慢一点，小心……”
跑到甲板上的张玉娟停下来，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他，问道：“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黄永杰感到有些紧张，道：“张小姐说笑了，我当然当你是朋友。”
张玉娟道：“那你还这么叫我！我叫你永杰，你也直接叫我玉娟就是了。”
黄永杰显得有些难为情地道：“是，是。”
张玉娟道：“看你一副书呆子样，一定和我爸一样的旧思想。亏你还是在海外留过学、接受过现代思想教育的人呢！”
游船在长江里缓慢地游弋着，甲板上三五几个地在欣赏着两岸的美景，或细语轻叹，或照相留念。张玉娟站在船舷，微微地闭上双眼，双臂展开，面带笑容地感受着山水美景的惬意，微风轻拂，将她秀发吹动着在黄永杰的脸上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