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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2)

纳黎萱的父亲是素可泰国王摩诃昙摩罗伽,他的母亲是素丽瑶泰的女儿、也是阿瑜陀耶国王摩诃查克拉帕特的女儿,所以,他不仅是素可泰的太子,还是阿瑜陀耶国王的外孙。莽应龙将纳黎萱掳走作为人质,却没有想到他收留了一个未来多么强大的对手在身边。

攻克了素可泰之后,莽应龙继续率军向南,围困了阿瑜陀耶,这次,由于敌人准备充分,阿瑜陀耶很难逃过劫数。

然而,恰在此时,莽应龙却因为缅甸的内部争斗,突然间决定议和,他索要四头白象后,撤回了缅甸。

幸运的摩诃查克拉帕特国王逃过了此劫,但从《琉璃宫史》的记载来看,所谓的议和对于阿瑜陀耶的泰人却已经足够屈辱:

白象之主缅王陛下在行宫帐前造了一个围墙,墙上装了个门,在围墙外约15肘尺处为阿瑜陀耶王铺设了一张竹篾席,上面再铺一张镶边席,在距其父后5肘尺处为其王太子(即泰方王太子)铺设了席位。(命缅方王太子、诸王等)各自按次就座后,方宣阿瑜陀耶王前来在院门外下轿,在亚扎丁坚和山达亚底的监护下到行宫帐前。其太子不许乘大轿,从院外由亚扎德曼和布翁尼亚约达监护步行至行宫帐前。阿瑜陀耶王随身仪仗护卫人员不许到宫前,留在院内行宫帐下的棚子内。在阿瑜陀耶王座周围是缅甸官员们所用仪仗。阿瑜陀耶王在座位上盘膝而坐。一切就绪后才打开行宫大帐正门,缅王端坐于龙榻之上。缅王走下龙榻时,阿瑜陀耶王不需叩拜,要合十而待。

缅王道:“像朕这等具备君王五力之王,欲攻取世上任何国度,岂有不胜之理?”阿瑜陀耶王道:“陛下真乃洪福威盛之君,卑臣不敢与陛下对立抗衡了。”缅王收下礼物,命上自阿瑜陀耶王下至其王子、驸马、大臣等一一宣誓效忠。

公元1568年,莽应龙处理完国内事务,再次率兵进入了泰国,围困了阿瑜陀耶。摩诃查克拉帕特国王在围城战中牺牲,和素丽瑶泰归于同样的命运,只是他比妻子多活了20年。

他的儿子摩欣继位。可惜的是,摩欣王既没有父亲的开明,也没有他的勇气,在莽应龙的压迫下,他先是交出了最能打仗的将军,又错用了早已叛变的奸细,最终都城陷于缅甸人的铁蹄之下。红色的火焰吞没了城市,摩欣王被带到缅甸,死在了异国他乡。这个曾经有几十万人口的大都市经过掳掠之后,幸存者不到十分之一。

莽应龙的大军撤回缅甸时,决定在泰国树立一个傀儡,将阿瑜陀耶的政权交给了素可泰的摩诃昙摩罗伽国王,也就是纳黎萱的父亲。此刻的纳黎萱王子仍然在汉达瓦底的宫廷里作为人质,勃固就成了两位伟大国王共同的居所。

莽应龙认为自己控制了纳黎萱,又找了个懦弱的傀儡当国王,就控制了泰国。他是部分正确的,只要他不死,泰国人就没有希望,但历史却并不总是让他这样的雄主降生于世,更不会将雄主只降生到一个国家。

公元1581年,当这个缅甸历史上堪称最伟大的君主去世时,另一个泰国历史上的伟大君主却已经冉冉升起。

截至目前,泰国拍摄得最好的历史电影是《纳黎萱国王传奇》系列,电影场景宏大,情节复杂,细节逼真,反映了这个伟大国王的一生。这个系列每集都长达两个半小时,目前已经出到第四部,几乎将泰国的美景“一网打尽”,又将历史的厚重和辉煌表现得淋漓尽致,更重要的是,它并没有把缅甸国王莽应龙妖魔化,而是坦荡地承认了他的伟大。

公元1571年,纳黎萱被迫在缅甸待了7年后,由于他的姐姐嫁给了莽应龙,借这个时机他回到了泰国。由于他的父亲是缅甸国王指定的傀儡、阿瑜陀耶的国王,纳黎萱被其父封为泰国的副王,负责镇守彭世洛。

然而阿瑜陀耶在政治上不得不全面服从缅甸的安排,军事上也无法独立,只能在缅甸允许的范围拥有少量的武装,这些武装是用来帮助缅甸打仗的,以不影响缅甸的安全为限度。

一个特殊的事件帮助了阿瑜陀耶:泰国曾经的对手柬埔寨在这段时间恰好又处于一个小阳春时期,并对泰国屡次发动进攻。借助防范柬埔寨这个机会,阿瑜陀耶重整了首都的防务系统,并且没有受到宗主国的反对。

莽应龙死后,他的儿子莽应里继位。这个狂妄的人缺少父亲的魄力和手段,却对自己的盟友充满了警惕之心。由于阿瓦发生叛乱,莽应里决定联合所有盟国一同惩罚阿瓦人,阿瑜陀耶也需要派兵支持。纳黎萱代替他的父亲率兵出发,年轻人决定尽量拖延行军速度,观察战争的结果,与此同时,莽应里的宠臣们也开始质疑纳黎萱的忠诚。

于是莽应里决定秘密进攻纳黎萱的军队,断绝后患。这个消息的走漏,成了纳黎萱脱离缅甸统治的契机。年轻的王子宣布:泰国再次独立,不需要宗主国缅甸统治。在攻打缅甸首都未果后,他率兵摆脱了莽应里的追击,退回了泰国境内,还带回了大量被当年的莽应龙强迫迁入缅甸的泰人。

双方随即拉开了十年的战争序幕。在这十年里,缅甸数次进攻泰国均无功而返,反而让纳黎萱的威望越来越高涨,并在公元1590年他的父亲死后,继承了王位。

战争的转折发生在公元1592年12月,缅王派遣王太子调集了25万大军进攻泰国,纳黎萱率兵出击,双方发生了遭遇战。缅甸的太子和纳黎萱展开了一对一的搏斗,他们骑着大象向着对方冲去,这不仅是两个人的对决,也是一场决定了泰国和缅甸命运的对决,谁获得胜利,谁就能主导东南亚的历史进程。

结果,缅甸太子被杀死了。这一战血流成河,两万缅军尸横战场,八百头战象和三千匹马都成了泰军的战利品。缅甸东吁王朝的辉煌时期结束了,泰国的阿瑜陀耶王朝得到了复生。

纳黎萱成了泰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国王之一。

接下来,泰国阿瑜陀耶王朝进入了它的黄金时期。它相继占领了马来半岛,攻入下缅甸,灭亡柬埔寨,让周围的王国都臣服于它。

阿瑜陀耶是一个非常富庶的王国,由于其所处的地方恰好位于东西方的交叉口,许多从中国去往印度的货物都要在这里转运,这使得泰人成了利润丰厚的商人,拥有着开放的心态。

这个时期,阿瑜陀耶成了东南亚的经济、贸易、政治中心,不管是中国人、东南亚人、印度人、西方人,都喜欢在这里建立贸易基地。正是这种开放性,使得泰国避免了像东南亚其他国家那样沦落为殖民地,泰国也因此成了向西方靠拢、走现代化道路最顺利的古老东南亚国家。

然而,仿佛唐僧取经需要经过无数的波折一样,前方还有一个巨大的颠簸等待着泰人的王国:缅甸兴起的第三帝国将再次灭亡泰人的国家。

大明天子陨落地

缅甸的曼德勒。

对于缅人来说,这是一个拥有着厚重历史的城市。如果说蒲甘就像汉唐时期中国的西安,东吁和勃固就像唐宋时期中国的开封和洛阳,那么曼德勒就像明清时期中国的北京。

由于缅甸人有迁移首都的传统,不仅曼德勒有缅甸第三帝国①(指贡榜王朝,亦称雍籍牙王朝。——编者注)时期的古城,而且在曼德勒周围还有着三处首都遗址,分别是实皆(Sagaing)、因瓦(Inwa)②、阿玛拉普拉(Amarapura),距离曼德勒市都在一个小时车程以内。

然而,坐火车到达曼德勒时我正发着高烧,拖着流脓的右脚,浑身上下在发烧和火车颠簸的作用下仿佛要散架,对于古城颇感兴趣的我除了休息,什么都干不成了。

曼德勒的住宿还是全缅甸最贵的。由于突然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大量的外国游客涌入,缅甸的旅馆设施无法满足旅游者的需要,不仅价格都出现了狂飙上涨,而且根本找不到空房间。当清晨我到达的时候,才发现只要是旅馆都已经住满了于即阿瓦(Ava)。——编者注人,连第二天都预订出去了,好不容易在一家简陋的旅馆住下来,房间的要价是15美元,老板还暗示这是曼德勒最低价格了,双人间的报价是30美元。

曼德勒的消费比其他地方也高很多,据说是因为中国人的原因。曼德勒最著名的外贸产品有三种,分别是宝石、玉石和木材,中国商人们带着大量的资金涌向这里,造就了这座城市的繁荣,却也为货币泡沫埋下了伏笔。

等我烧退一些了,在曼德勒市内观光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和中国紧密相连的城市,在超市、小店和市场里,来自中国的商品充斥着货架,还经常碰见会说汉语的商人。我吃饭的小摊上,摊主用标准的云南话和我聊天。在街上还能找到规模庞大的云南会馆。

这里不像是外国,反而像是云南的瑞丽一带。2006年我去瑞丽时,在比邻缅甸的姐告口岸上转了一圈,那儿和缅甸的贸易商品都主要是玉石。另外,缅甸将自己的一小片领土划作了不需要签证的飞地,这片地方与中国一河之隔,用桥梁相连。

在曼德勒,我去看了当地的一个小戏班。戏班叫作胡子兄弟(Moustache Brothers),由三位留着胡子的演员组成,分别叫作巴巴列(Par Par Lay)、卢茂(Lu Maw)、卢造(Lu Zaw,他的胡子是假的,由中国制造)。胡子兄弟曾经是当地有名的戏班,有自己的乐队和龙套,可是1996年,胡子兄弟们却遭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们去仰光参加了支持昂山素季的集会,并在集会上做了表演,狠狠地讽刺了军政府。

结果,巴巴列和老三卢造被捕判了苦役,家里只剩下卢茂一个人。

卢茂为了保证两位兄弟的家人有饭吃,只能带着几个女人苦苦地支撑着。乐队和龙套都养不起解散了,当局甚至禁止他们向缅甸人表演。于是卢茂只好另辟战场,他自学了英语,成为整个戏班中唯一会说外语的人,当其他人表演的时候,他就用英语向外国人讲解。时间长了,外国游客都把看表演当作研究缅甸的好机会,纷纷前来捧场,卢茂发现这些外国人比本国人还好伺候,他们不挑剔音乐,也不挑剔表演,只要他们在表演中说出一部分缅甸的实情就可以了。

当巴巴列和卢造出狱后,兄弟三人决定继续这个思路。他们此刻在外国人眼中已经成为缅甸民众声音的代表,军政府示意他们不能继续表演,他们就干脆不化妆,对外宣称是请外国友人到家里喝茶,不是表演。在外国人到家看表演的时段,有人专门到门口放哨,一看有陌生人来,立即叫屋里停止表演。

表演通过这种方式顽强地延续着。

巴巴列也没有停止政治活动,之后他又两次被捕。他是兄弟三人中的领袖,而在表演上,则多亏了会英语的卢茂。

当我去看他们表演的时候,巴巴列刚被放出来不到一年。

吴登盛总统宣布政治改革后,当局释放了几批政治犯,其中就有巴巴列。如今,他们已经可以自由地接待外国游客了,当局不再限制他们的表演,也不管他们发表什么样的言论了。

但他们的谨慎还保留着。我白天走到他们的门口去拍照片——他们的小楼显得破败不堪,而在两边都是漂亮的新楼房——一个女人看见我在拍照后“嗖”地溜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一个带着担忧神色的人走了出来,问我干什么。听说我来自中国,他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把你当成了政府的人,你长了一张缅甸脸,又穿着我们的裙子。”他告诉我,晚上8点开始表演。

晚上,我去看他们表演时,留着长胡子的卢茂正用英语接受着采访。由于我是第一个去听他们节目的中国人,所以被安排在了前排,恰好听到了采访的内容。采访他的西方人问道:

“现在缅甸已经进行政治改革了,当局不再限制人民发声,那么,你们现在的表演还有意义吗?”

卢茂回答“如果没有监督的声音,又有谁知道改革会走到什么程度?现在虽然人们可以说话了,但他们的话又有多少能被你们听到?我们的发声渠道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采访者问了关于门票的问题。以前,三兄弟的表演是不能收门票的,一收就会以“非法演出”的名义被捕,他们只能收外国人的“捐赠”。其实捐赠的数额是固定的,与门票无异,这种名异实同恰好反映出缅甸的荒谬与无奈。不过现在当局已经不管了,兄弟三人明目张胆地收起了门票。采访者想知道每个人交的10美元门票都用到了哪里。显然,他怕兄弟三人利用以前的苦难来赚取同情和钞票。

卢茂回答,在以前,捐赠钱都用在了囚犯的身上,除了巴巴列这个惯犯之外,他们还会帮助其他的政治犯。而现在,监狱里还有300多名政治犯没有释放,只要他们一天不出来,兄弟们就会帮助他们。

“我们需要更多的采访,只要有采访,我都不会拒绝的!”

他最后说道。

演出开始了,卢茂拿出了昂山素季的照片介绍着巴巴列,激动地说:“昂山素季曾经是个自由的女士,而我的兄弟巴巴列也是个自由的男人,可是有一天,昂山素季失去了自由,我的兄弟为了支持她也失去了自由。而现在,他们又都是自由人了!”

但他仍然担心以后的局势,害怕将军们会变卦,提醒大家小心新瓶装旧酒。“一个将军听说将军的名声不好了,他把军装一脱,就变成了总统。另一个将军也发现了,连忙脱掉军装变成了议长。第三个将军连忙进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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