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站在水旁的一家货栈面前,从北方像泰因新堡,孙德兰,这些地方来的海船都泊这里。在这里,货栈门已关了,来有一个年轻人,手里拿一封信;他要领取由泰因新堡运来的一箱同一大篮的货物。我问他知道不知道上面标有什么记号,他就把信让我看,他是以这封信为凭来领东西的,信里说出是什么货物,箱子里全是布匹,大篮里全是玻璃器皿。我念了这封信,留心暗记下船名,记号、寄件人姓名,收件人姓名;然后,我叫这取东西的人第二天早上来,因为货栈的看守者那天晚上不会再来。
我也走去,在一家酒店里得到墨水纸笔,我写封信,那是假作新堡的约翰·里查孙先生写给伦敦城里的他的亲爱表弟杰姆·柯鲁的,里面说由这么一只船(我是把一切细节记得毫无遗漏的)他送上多少匹的粗麻布,多少尺的荷兰绒,和其他布匹,都装在一个大箱里,还有一篮的上等玻璃,那是从行知鲁先生玻璃厂里购来的;箱子上面有“爱·丝·第一号”这个条子,篮子的绳子上面贴有一张写明地址的标笺。
差不多过了一个钟头,我来到货栈,找到守栈的人,毫无麻烦地这项货物交到我手里了;单是那项布匹已经值二十二金镑了。
我能够往下说一大篇许多不同的这类冒险,那是天天的新妙计弄出来的,我都干得极端巧妙,老是成功。
最后——这么极常到井里汲水的瓶能老是安安稳稳地回家吗?——我挨到一些小纷扰,那虽然不能致我死命,可是使我被人们知道,那是一件比我犯罪被人们发觉只强一点儿的不幸事情。
我假装做一个孀妇;这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在心里,只是等候有什么凑巧事情没有,我常常是这样干的。当我走过考芬持花园里一条街时,偶然听到大声地呼喊:“捉贼!”“捉贼!”好像有几位同行的技师跟一家店铺耍诡计,给人们一追,有的往这条路跑,有的往那条路;他们说里面有一个是穿着寡妇的丧服,于是群众包围着我,有人说我是那个贼,有人说我不是。立刻来了被抢的绸缎商的伙计,他大声地赌咒我是那个人,就把我抓住。然而,当我被群众带回绸缎店时,店里的老板坦白地说道我不是起先在他店里的那个女人,他肯让我立刻走开;但是另一个人严重地说道:“请等到——先生(指一个伙计)回来,因为他认得她。”他们就用武力把我拘留将近半个钟头。他们叫了一位警察,他站在店里做我的狱吏;和警察谈天时,我问他住在哪里,他的职业是什么;那个人丝毫没有预料到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顺嘴告诉我他的姓名,职业和住在什么地方;还开玩笑地对我说道,当我到老狱时候,我一定会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姓名。
有几个仆人也很无礼地待我,很不容易使他们的手不碰我身体;老板待我比他们的确是更有礼貌些,但是他还是不让我走,虽然他自认他不能说我起先在他店里过。
我对他开始有点生气,告诉他我希望他不要不高兴,若使有一天我用更合法的手段对付他,来替我自已找到赔偿;我请他让我找朋友们来看我有没有受人家欺侮。不,他说,他不能给我这种自由;当我来到法官面前时,我可以这样子请求;看到我威吓他,他当时要把我守住,将来安全地把我送到新门去。我告诉他此刻是他得意的时候,可是不久将是我得意的时候。我就尽我的能力来压下我的盛怒。我请警察替我叫一个脚夫来,他叫了,我于是要笔,墨水和纸,但是他们一件也不肯给我。我问那个脚夫他的姓名是什么,他住在哪里,那个可怜的人很愿意地告诉我。我请他看一看同记住我在这里受了人们何种的待遇;请他注意我在这里是教人们用武力拘住的。我告诉他我将来在别的地方需要他的证明,他讲出来对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利。脚夫说他极愿帮我的忙。“但是,太太,”他说,“让我听见他们不许你走,那么,我将来能够更明白地说出。”
听了这话,我大声地对那家店里老板说道:“先生,在你自己良心里你知道我不是你所要找的人,同我起先没有来你店里过,所以我要你不再把我拘留在这里,否则就告诉我你拦着我的理由。”那个人听了这话变得比以前更粗暴,说道这两件事他都不干,又等到他高兴才行。“很好,”我对警察同脚夫说道,“请你们记着这句话,先生们,当我们在别地方相会时候。”那个脚夫说道,“是的,太太”;那个警察开始觉得不妙,劝那个老板准他走开,也让我走,因为,像他所说的,他自认我不是那个人。“好先生,”老板讥笑地对他说道,“你是一个法官,还是一个警察?我叫你看管她;请你尽你的责任。”那警察有一点动怒,但是很漂亮地对他说:“我知道我的责任,同我是什么人,先生;我却疑心你不大懂你所干的是什么。”他们说了几句互相嘲骂的话,那时候,伙计们大胆同不像样到极点,野蛮地待我,有一个,最初抓着我的那个,托词他要搜我,开始将手放在我身上。我唾他的面,大声叫那巡警注意我受的待遇。“请你,警察先生,”我说,“问这恶棍的名字。”我手指着那个人。那警察客气地责备他,对他说他不晓得他做的是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老板承认我不是起先到他店里的人;“而且,”那警察说道,“我恐怕你的老板现在带着他自己,和我,到麻烦里去,若使这个太太证明出她是谁,她干的是什么,和她不是你们所臆测的那个女人。”“她该死,”那个伙计又说道,现出一种无耻同顽硬的脸孔,“她是那个女人,这点我请你放心;我敢赌咒她是起先在店里,我亲手交给那块失掉的缎子的那个女人。你将听到其他的证明,当威廉先生同安孙尼先生(这两个也是伙计)回来时候;他们将跟我一样地认得她。”
这个无礼的流氓正在这样子对警察说话时候,他所谓威廉先生同安孙尼先生回来了,连同一大群瞧热闹的人们,带着他们把我认错的那个真寡妇来;他们流汗喘气地进来店里,很有战胜的神气,用最像屠夫的态度,将这个可怜的东西拖往他们老板那里去,他正在店后,他们大声喊道:“那个寡妇在这儿,先生;我们最后把她抓住了。”“你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板说道:“我们已经拘留她在这里了——先生能够赌咒她是那个人。”他们叫做安孙尼先生那一个伙计答道:“随——先生怎么说,随他怎么赌咒,的确是我们抓到的这个女人,这就是她偷去的那块零头缎子;我亲手从她衣服里拿出的。”
现在我坐着不动,心里开始高兴,但只是微笑,不做一声;老板脸色白了;警察转过身来,看着我。“别管他们,警察先生,”我说,“让他们干下去吧。”这案子的情是显明的,不能否认的,所以他们叫警察看管那个真贼,绸缎商非常客气对我说道,他很抱歉,弄出这个错误,希望我不要生气;他们天天都挨了这类的事情,真不能怪他们非常严厉地来替自己报复。“不生气,先生!”我说,“我怎么能够高兴呢?若使当你那个无礼的伙计在街上抓着我,把我带到你面前,当你自认我不是那个人时候,你就放我走,那么我也不计较,不生气了,因为我相信你们天天挨了许多不幸的事情;但是从那时候起你对于我的待遇是不能忍受的,尤其你底下人的无礼;我必定,我将对于这事找一个补偿。”
然后他开始跟我谈判,说他愿意满意我在合理范围之内任何的要求,很想我告诉他我所期望是什么。我告诉他我不愿自己当审判官,法律会替我判定一切;我既是要被带到法官面前,我让他在那里听到我所要说的话。他对我说现在用不着到法官面前了,我有自由随便到任何地方了;于是叫那警察来,他告诉他可以让我走,因为我已被释放了。那位警察冷静地对他说道:“先生,你刚才问我知道不知道我是个法官,还是个警察,叫我尽我的责任,将这位太太交我,当做一个囚犯。现在,先生,我看出你不知道什么是我的责任,因为你真是叫我当一个法官了;但是我得告诉你这是在我权限之外。我可以拘住一个人,当人们将他交我看守时候,但是只有法律同法官才能够释放囚犯;所以这是一个错误,先生;我现在必得带她到法官面前,不管你觉得好不好。”绸缎商起先对那警察吵得很凶;可是那位警察不是一个随便雇来的警察,却是个有把握,有用的人(我想他是一个米商),又是个懂事的人,坚持到底,非是到法官面前绝不肯释放了我;我也是坚持要到法庭去。当绸缎商看到这种情形,“好吧,”他对警察说道,“你爱把她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吧;我同她是无话可说的。”“但是,先生,”那警察说道,“我希望你肯陪我们同去,因为是你把她交给我。”“不,我不,”绸缎商说,“我告诉你我同她是无话可说的。”“但是,请你走吧,先生,”警察说道,“我为着你的好处请你走,因为没有你法庭是不能审判的。”“请你,汉子,”绸缎商说道,“干你别的事情去;我告诉你我同她是无话可说的。我用皇帝的名义请你释放了她。”“先生,”那警察说,“我看出你不知道当个警察所该做的是什么;我求你不要迫得我对你用野。”“我想我用不着;你已经是够野蛮了。”绸缎商说。“不,先生,”警察说,“我并不野蛮;你破坏了治安,把一个无罪的女人从街上拖来,当她做她合法的事情时候;你把她关在你店里,让你的伙计们虐待她;现在你能说我野蛮吗?我想我对你可以真客气,没有命令你,或者用皇帝的名义要你和我同走,没有叫个个走过你门前的人都来帮我用武力把你带走;你一定晓得我是有干这些事的权利的,然而我忍耐不干,我再求你一下跟我同走。”说了这种话,他还是不肯走,而且骂那个警察。可是,那警察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肯因此冒起火来,那时候我插嘴进去,说道:“警察先生,让他去吧;我将来有的是法子找他到法官面前,这点我绝不担心;但是这里还有这个汉子,”我说,“就是他把我抓住,当我无罪地走过街上时候;他抓我后对于我的野蛮举动你也是目击的;请你许我把他交给你,劳你送他到保安官面前。”“是的,太太”那警察答道;转过身来向着那个汉子,他对那伙计说,“来,年轻人,你该和我们同走;我希望你不是警察所管不到的,虽然你的老板是。”
那汉子现出一套当场捉获的小窃的脸孔,退缩着,然后望一望他的老板,好像他能够帮他;那老板活像一个傻子,劝他胡闹,他真的抵抗着那警察,当警察要伸手抓他时候,他猛烈地将警察推开,于是警察把他打倒地下,一面呼救;立刻那家店挤满了人,警察捕着老板,这个汉子,和全店的伙计而去。
这个吵架的第一个坏结果是他们所捉的真贼,那个女人,乘机逃走,杂在群众跑掉了;还有两个被他们拘在店里的也不见了;他们到底实在犯罪了没有,我是不能知道的。
这时候,有几位他的邻居进来,调查后看出当下的情形,就设法使那绸缎商明白此中的道理,他开始相信他是错了;所以我们最后很安静地到保安官那里去,有将近五百人的群众跟在我们脚后;我走时一路上我老听到人们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别人答道,一个绸缎商把一位太太错认作是一个贼,将她拘住,后来又捉到真贼,现在那位太太抓着这绸缎商,把他带到法庭去。这件事奇怪地使人们非常高兴,群众也增加了许多,他们走时一面喊道:“哪个是那流氓?哪个是绸缎商?”尤其女人喊得厉害。当他们看到他,他们叫道:“那个是他,那个是他!”时时有一团泥掷到他脸上;这样子我们走了许久,最后绸缎商想起该请警察叫一辆马车,保护他免受群众的侮辱;于是其余的路,我们是坐着车子里,警察和我,绸缎商和他的店伙,总共四人。
当我们来到保安官面前,他是布沦斯柏里地方一位老绅士,警察先对于这事的经过作一个简单的报告,保安官就命令我发言,讲我所要说的话。开头他问我的姓名,我很不愿告诉给他,但是没有办法,只好告诉他我的名字是玛丽·法兰德斯,我是一个寡妇,我的丈夫本是一个船主,向维基尼亚航行时中途死去;还说几个他不能驳的情况,以及我此刻在城里和某人,指我的保姆,同住;但是我预备到美国去,我丈夫的财产都在那边,我那天正是去买些衣裳,换上第二年的丧服,但是还没有到任何店铺里去,那个汉子,指着绸缎商的伙计,就向我冲来,是这么狂暴地,把我吓一大跳,他将我带到他老板店里,虽然那老板自认我不是那个贼,却不肯释放我,还叫个警察守着我。
然后我继续说到那个伙计怎样待我;他们怎样不让我找我的朋友来看我;他们后来怎样发现了真贼,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所失掉的货物,以及前面述过的一节细节。
然后那警察来说他的经过;他怎样劝绸缎商释放我,后来当他命令伙计跟同走,那店伙怎样拒绝他,他的老板怎样鼓舞他这样干去,最后他如何打了警察,和其他这类的报告,正如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的。
然后保安官听绸缎商和他的伙计的话。绸缎商的确滔滔地说一大段他们天天从偷店货人和小窃所受的大损失;他们是很容易弄错的,当他看出错误时,他曾将我释放,等等的话,像上面所述的。至于那个伙计,他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他借口有一个伙计告诉他我真是那个女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