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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走出黑暗与寂静(9)

我对他说:“如果我是一位像你这样的发明家,我希望能够发明一种使聋子听力恢复的机器。”

他有点吃惊地说:“喔,你这么想?我不愿作这种事,反正人类说的话多半不重要,听与不听无所谓。”

我把嘴贴在爱迪生先生耳边,试图想让他知道我的意思,但是他却说我的声音像炮竹爆炸时一样,让他无法听懂,他说:“你还是告诉我夫人吧,然后由她跟我讲,她的声音非常的悦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力。

至于汽车大王福特先生,是我在内布达斯加演讲完才和他相见的。

福特先生亲自带领我们到工厂里去参观,并且以温和的心情向我们讲述他不平凡的经历:“开始时,我的想法是要生产一种平民百姓都可以买得起的汽车,反复研究试验,我对汽车就了如指掌了……其实,有好点子的人太多,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怎么去利用,因此有也等于没有了。”

在参观过福特先生的汽车工厂之后,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是像福特工厂一般来管理,是否更有效率呢?那时,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压缩时间,却拿到更多的薪水呢?

如果人们一天中只须工作少量时间,则衣食住行都很充裕,还能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岂不是很好吗?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是异想天开,福特只能是一个杰出的企业家,但他的方法不一定适合整个世界,因为国家毕竟不是工厂去管理啊!

在那次拜见福特先生10年以后,福特先生在一次盲人大会中捐了很多钱,他说他的工厂里雇用了73位盲人,他之所以雇用他们,并非为了可怜,而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上表现得非常出色。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有一种喜形于色。

当我感受自己的鼻子有些难受,心中出现一阵急躁时,我就知道我该到纽约去看看了。纽约市内有各种各样的香味,可以刺激我的鼻子;我也喜欢到人多的地下铁路沿线去看看。像这样到纽约去一趟回来后,我的精力又充足了,因为我感觉到自己跟其他人一样活力十足。从热闹的城市可到宁静的田园,会感觉到自己的庭园格外舒服,虽然有人嫌它小而且闷,但对我而言,它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地方。

我时常独自一人从前门的阶梯下来,沿着小径走着,到尽头时一拐弯,就是我经常闲逛的马路了。小屋的四周有非常漂亮的景色,尤其每年的6月,郁金香与风信子全都盛开,我们就像住在花的海洋里一样。在我走向小凉亭的马路两旁,观看来自德国或日本的菖薄花。6月真是个美好的月份,连树木都全身放松,伸出的枝桠似乎想向我们说些什么。我有时会感受到,树木真的在和我说:“你们人类何时才能学会停下来呢?”有时则说:“看看那急燥的海伦,在花草丛中不停地飞看,仿佛一只风中的蝴蝶。”那横生的树枝,无异是对我指手划脚的小手指。

我常常想:“为什么人不能跟树木一样,固定站在某一个地点上呢?树木虽然不会摇摆,不是照样生长得很好吗?甚至比人类活得都要幸福呢!”

近来,我常为了劳资双方对立以及战争的问题而睡不好,我奇怪人类为何不把花在战争上的大量财力转而投注在开发如何完善人类生活、迈向理想境界的方向上去?如此世界就会变的更加好吗?不过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我希望世界能早一天实现和平,让人类过上好日子,到那时,人们就不必再等待身后的天国了。

最近,我独自坐书房中想着:“如果当初郝博士没有发明出这套教育盲聋者的方法,那我的这一生将会是什么样呢?”

听说在郝博士想到要教育萝拉时,当时的法律上还明文说明着:盲聋者就是傻瓜。

莎莉文老师在柏金斯盲校时与萝拉同宿舍,所以对她的事很了解,而第一个教莎莉文老师手语的,正是萝拉。

当莎莉文老师告诉萝拉,她要处亚拉巴马州去教一位像她一样的女孩时,萝拉很兴奋,同时嘱咐她:“不要使这个孩子养成太随心所欲的个性,不能因为她有残缺对她就百依百顺,而使她变得太高傲。”

出发前,盲校中的那些女孩子们一起托莎莉文老师送给我一个洋娃娃,洋娃娃所穿的衣服就是萝拉亲手设计的。我就是靠这个洋娃娃而学到“DOLL”这个字的。我最初来到柏金斯盲校时,莎莉文老师头一个带我去见的人就是萝拉。当时萝拉正在房中工作呢,因为很久没有见到莎莉文老师,所以非常高兴地迎接我们。同时也亲了我。可是当我想用手去摸她所编织的花边时,就连忙地把花边拿开,并且用手语对我说:“你的手不干净!”

我用手去摸她的脸,她向后一躲,暗示我的手不干净。同时还问莎莉文老师:“你教育过这个孩子礼貌吗?”接着,她很严厉地一字一字对我说:“你去拜访一位女士时,绝不能太为所欲为。”

我一听气坏了,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因此就耍小孩脾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可是萝拉也不开玩笑,她立刻用力地将我拖起来。

“穿漂亮的礼服时不可以坐在地板上,会把衣服搞脏的。你这个孩子真是淘气,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们要回去前,吻别她时踩到了她的脚,免不了又被她教训了。事后萝拉告诉莎莉文老师:“这个孩子似乎太淘气了,可是头脑倒是相当灵活的。”而我对萝拉的最初印象是觉得她太冷漠了,让人无法亲近。

萝拉与我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因此,很多人拿我俩相提并论。

我们变成盲聋时的年龄相仿,开始时的皮气粗鲁,也不教育我俩这点也很一样;此外,我们两人都是金发碧眼,同时在7岁时开始接受教育。相似点只有这些,因为萝拉用功上进的程度远在我之上。

这个先不说,萝拉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假如她跟我一样,有一位像莎莉文这样的老师来教育她,而她的成绩一定比我好。

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自己的幸运。可是当我再想到自己都快活40多岁,而且能和常人一样讲话,但对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点帮助也没有,又不禁后悔不已。

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研究仍继续进行中,但就现在的资料显示,在国内,除去年纪很大或卧病在床的以外,那些又盲又聋在静静指导他们走出黑暗世界的就有379人,其中15人目前是学龄阶段,可是却没有学校能接纳他们。

常有人问我:“我该如何来处理这样的儿童呢?”由于小孩子们智力、环境各异,因此我也不能很肯定地告诉他是该请家教,或是该送到哪一所学校去。我们能说的只是:“在儿童的眼、耳机能未完全丧失前,要尽快送到附近的盲哑学校去,否则这样的儿童日后会不愿意学习的。”

在此,我顺便向大家说明一件令许多人感到好奇的事,那就是一个人虽然生活在寂寞中,可是他仍像常人一样可以回忆、可以想像,过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当然,他要尽量以他可能的方式去接触这个世界,不要自闭在这个世界之外。以我为例,因为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又都热心地把他们听到的看到的经验灌输给我,因此,我同样可以生活得丰富多彩。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朋友们对我的支持,他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勇气与快乐。

毋庸置疑,身体上的不方便终归是一种缺憾,这点我很清楚。我承认有过怨天尤人或沮丧的时候,但我更明白这样根本没有用处,因此我总是极力控制自己,使自己的脑子不要往列胡同想。

我常常给自己目标是:我在有生之日,要极力学会独立,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不去给别人找麻烦。以宗教上规则就是:面带笑容抗着十字架。这并不是对命运妥协退让,而是面对命运,进而设法克服它。

这种事在口头上说着容易,可是要作起来的话,如果没有很崇高的信仰、坚强的毅力,再加上友情的温暖、上帝的指引,只怕很难办到。

现在回忆我的过去,值得高兴的是,我至少可以做一只“只会学着猫头鹰的鹦鹉”。所谓“只会学着猫头鹰的鹦鹉”代表什么?作家爱德华在完成《小洞的故事》这本书后,写信给他的一位知心好友说:“我的祖父养了很多鹦鹉却什么也不会,只会学着猫头鹰鼓翅的样子。来访的朋友肯定免不了要兴奋地谈论鹦鹉们的精彩表演,并不断地追问它们还会哪些新花样。此时祖父就会严肃地说:‘快别这么说,否则我们的比利会生气的,是吗?比利,来,你来学着猫头鹰给他们看吧!’我时常想起小时的这段回忆。现在我写了这本书,就像那只只会学着猫头鹰的鹦鹉一般。”

我也把自己比喻成比利,因此很认真地学着猫头鹰。

我的能力确实有限,我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就跟小鹦鹉比利一样。

我在佛立斯特家中的书房写完自传后,由于手很酸,暂时休息一下。

这儿的院子里有落叶松、山茱萸,但是就是没有洋槐,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我的脑海中时常想起洋槐夹道的小径,因为就在那条小径上,我度过许多时光,同时享受着朋友们无限的温暖,那几乎可以说是我的人生道路。现在,这些朋友们有的还在人间的小径上走,有的则已飞上天国的花园里了,但我对他们的怀念仍像从前一样。

认真说来,我过去读过的许多好书都是我的老师,它们代表着许多智者的智慧结晶,我同样对它们怀着敬畏与感恩的心情。

我的自传算不上是什么伟大的东西,如果说其中还有些什么的话,并不是由于我的才能,而应归就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不平凡的事情。也许神视我为它的孩子给我重担,希望由于我的盲聋而对其他人发生一点启示吧!神使我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因而也无法说话,是想通过这种残缺而给世上的弱势者一些启示。神待我不错,因为它为我给来了莎莉文老师,由她带领我离开黑暗而沉寂的世界。莎莉文老师自己的视力也不太好,当她担任我的老师时,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光线而已。一个身体脆弱的弱女子独自一人远离她的朋友,来到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小村落,这种勇气肯定是受了神的力量的支配。她为了我付出很好,以她轻微的视力为我读了许多书,且成为我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我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为我所做的一切,仅是因为“喜欢我”这句话所可以包括的。

直到现在,老师仍然靠着一副特制眼镜来阅读,那副眼镜是贝连博士精心设计的。

由于我不能读自己的打字稿,有关事后的其它工作,都是由老师来完成的。当老师帮我做这些工作时,贝连博士都在老师身旁,观察她的视力,随时进行调整。

老师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她何必对我这么好呢?

我始终相信,只要莎莉文老师有这个心,她可以轻松地成为妇女运动的带头人物,或是一位闻名的女作家。可是她却心甘情愿把一生的精力花在我的身上。她激励了我为社会作贡献的心志,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良好的表现来回报老师的一片心血。

最后,我要说,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因为老师带给我的爱心与鼓励,使我走上了思想的光明世界。我的四周也许是一层层的墙,隔绝了我与外界交流的道路,但在围墙内的世界却充满了美丽的鲜花,我仍然能够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妙。我的房子很小,也没有窗户,但同样可以在夜晚欣赏满天的星星。

我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可我的心是自由的。且让我的心超脱我的躯体走向人群,沉浸在欢乐中,追求美好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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