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逃荒者潮水般涌进美洲新大陆。年初,莎莉文家族的托马斯和爱丽丝夫妻俩逃离故乡爱尔兰,移民到新大陆。托马斯是种庄稼的好手,他带着妻子到马萨诸塞州的小农村——食禄岗安家。他听说此地工作机会较多,养家糊口更容易些,并且很快在附近农庄找到了打短工的工作。最初莎莉文夫妇还觉得寂寞,不久后,爱尔兰人,陆陆续续移民到该地。他们认为此地虽然远离故乡爱尔兰,日子却比故乡滋润多。
1866年4月14日,他们第一个孩子降生了。牧师给小孩子洗礼时问给婴儿起什么名字时,爱丽丝虚弱地微笑低语:“简。”“简”是受洗名,但最初大家都喊她“安妮”。
莎莉文一家幸福快乐,尽管他们仍不富裕,没有多余的钱储蓄,但已解决温饱问题了。
黄昏是一天中最欢乐的时刻。安妮开始张口说话,托马斯便每天讲故事给她听。晚饭后,他拉开椅子,让她坐到膝上,说:“今天要听些什么故事?”父亲讲的所有故事她都喜欢听,特别是《小红帽》。此外爱尔兰的神仙故事、民谣、诗歌……她也都很喜爱。
安妮睡觉前,托马斯常把她高高举在头上荡秋千,在屋内快步绕圈,逗得女儿咯咯欢笑。这个时候,他总会大声告诉安妮说:“我的小宝贝,我们莎莉文家多么幸运!我们有爱尔兰好运庇佑,谁敢来欺负我们!”
扫帚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莎莉文家的幸运之神越来越远,不再眷顾了。
最先遭遇厄运的是安妮。3岁未到,安妮的双眼开始发痒,眼皮上到处是细沙状的小颗粒。这些小颗粒由软变硬,由小变大,扎得安妮眼睛痛痒难忍。
安妮不断的揉擦眼睛,结果症状更恶化了。小颗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刺伤了眼球。安妮的眼疾一天比一天令人担忧。
莎莉文家并不富裕,看不起私人医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福利机构的巡逻医生身上了。
他们尝试了很多偏方。听邻居说用天竺葵泡水洗眼睛效果很好,爱丽丝便去摘窗前开着红花的天竺叶子,用大锅煮沸。她用这些苦汁擦洗女儿的眼睛,结果安妮痛得哭叫不止,眼疾仍然无好转。最后,他们只好带安妮去求助私人医生。医生翻了安妮的眼皮,用一把小刮刀,刮眼皮上的小颗粒。安妮痛得尖叫乱抓,医生态度粗暴地大喝:“抓紧她,固定住。”
医生的情绪相当厌烦,为什么这些无力承担医药费的穷人偏爱来麻烦他?他大吼:“坐下,坐下。”畏畏缩缩的莎莉文夫妇惟有小心翼翼地紧靠在椅子边。
托马斯毕恭毕敬,走上前去嗫嚅地说:“大夫,拜托您,请您治好我女儿的眼睛。”
“涂些眼药,一天两次,挺有效的。”医生的话显得颇具权威。
莎莉文夫妇对医生深信不疑,于是就安心离去。望着他们走向街中的背景,医生摇头叹息。他知道小女孩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颗粒性结膜炎(砂眼)”,他很同情莎莉文,没告诉他这个病名。“砂眼”是那些有钱人才生得起的富贵病。对阳光、新鲜空气及整洁的环境,有很高的要求需要肉类、鱼类、蔬菜和水果等滋养品来调养,是花费大量金钱的疾病。
医生忍不住地摇着头,放弃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吧!如果那女孩的父母有钱,她绝对不可能染上这种不干不净的毛病。“砂眼”在贫民窟等肮脏地区尤其流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安妮感染砂眼后,爱丽丝也生病了。
一天早晨,爱丽感觉喉部酸痛难忍。几天后痛苦不但没消除,反而有些微微发烧,她一天比一天消瘦,身体变得倦怠虚弱。她开始拼命地咳嗽,不用请示医生,爱丽丝也知道自己身患何病。“肺结核”是穷人的专利。
时运不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天后,爱丽丝告诉丈夫:“托马斯,我们又有孩子了。”
在晚饭时,爱丽丝宣布这个消息时,托马斯神情冷淡放下刀叉,咽下食物,问道:“什么时候生?”
“今年冬天吧,我想在圣诞节前后。”托马斯满不在乎地啐道:“好一个麻烦的圣诞礼物。”
他狠狠地摔下餐巾,掉头出门了。爱丽丝长叹一声,这不以怨她啊?一切都这么烦恼,她的肺病,安妮的眼疾,现在又要多个婴儿花销。一个钱不能掰两瓣用啊!
1869年1月,吉米出生了。他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与母亲相似,臀部长了一个肿大的结核瘤。
从此爱丽丝总是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日后安妮从人们口中得知,她的母亲年轻时多么开朗、爱笑,而安妮印象中的母亲却是苍白、困倦、瘦弱,寂静得像一尊雕像。
安妮与她父亲度过一段欢乐的日子。他继续为女儿唱歌、跳舞,说一些有意思的故事——遗憾的是次数在逐渐减少。有些回忆令她终生难以忘怀,其中一幕是父亲蹲在她身旁,问她:“今天痛吗?”安妮点点头,她明白父亲说的是她的眼睛。“我的小宝贝,来吧!天气真棒,咱们出去放松一下。”托马斯牵着她的手。父女俩来到了距家五里之外的邻镇西乡。托马斯听说这来了一位眼科医生,因此特地带安妮来。可是检查过安妮的眼睛后,医生表示无能为力。
从诊所,回家的路上,托马斯在安妮身边蹲下,亲昵地她说:“宝贝,别害怕,这个医生虽然不能医好你,但爸爸肯定可以找到一个好医生来治好你的眼睛的。”他拍着胸脯保证。
他用肩扛着安妮。“孩子,快快长大吧,到时我就带你回到我们的家乡——爱尔兰。眼睛用香浓河的河水洗净后,就不会再痛了。”他满怀深情地补充:“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药水。”安妮听后眼睛发亮。幼小的她岂知从美国马萨诸塞州到爱尔兰的香浓河,路途非一个远字可以形容。
父走到镇中心的繁华区。一家商店橱窗里展示了一顶漂亮的白色草帽。
“嗨!”她的鼻尖贴到橱窗玻璃上欣喜不已。白色的帽子后面垂着一条淡蓝的蕾丝带。托马斯看出女儿的渴望,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店里。安妮看到售货员从橱窗里取下帽子。几分钟后,托马斯,把帽子戴在安妮头上。她终于有了一生中的第一顶帽子!像童话故事中小仙女头上的帽子一样美丽!戴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帽子,她一路雀跃回到家。
病魔侵凌家人,托马斯面对重重困难无计可施,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消除心中的忧虑和烦恼。沉重的负担和悲哀折磨着托马斯,他慢慢迷失自我,开始学会了借酒消愁,然而忧愁更甚。
托马斯常常回到家时烂醉如泥。家中又多了一个孩子,爱丽丝病得奄奄一息,骨瘦如柴,婴儿哭闹不止,她无意中忽视了安妮。
安妮幼小的心灵与世间的坎坷艰难风马牛不相及,她需要家人关怀示爱。然而她的父母没有多余的爱滋润她、疼惜她。她心里的不安和焦虑,化为一把无名火,使她变得暴躁,常常狂乱地发脾气。安妮已无力控制自己了,她由快乐天真变成情绪冲动的小姑娘。
幼稚的安妮释放她的情绪和大人迥然不同。她有自己独特的方式,用整个身体发泄小生命中的郁懑。她大声嘶喊、怒吼、疯狂破坏,试图抗拒莫名的恐惧。
邻居们不能容忍他的脾气都叫她“令人讨厌的小孩”。
有一次,她进烤箱里拿面包,不小心被火烫到。虽然这与别人无关,她却恼羞成怒,抓了火钳,夹起面包,用力地摔在地上。
眼看安妮愤怒地浪费她们的宝贵口粮,母亲无能为力地呻吟:“安妮,安妮……”
还有一次,爱丽丝叫安妮照顾睡在摇篮里的小妹妹——玛丽。安妮摇一摇,忍不住怒火中烧,打从心眼里她就讨厌玛丽。玛丽夺走了妈妈所有的疼爱和怜惜。她越想越不甘,愤愤地用力摇晃,咚的一声,小婴儿从摇篮里掉落出来。
当晚,父亲狠狠地揍了她。她咬紧牙根,没有落下一滴泪,从此怨恨更像燎原的野火,难以平息。
安妮的坏脾气有增无减,直到不可救药。每天清晨,她喜欢看她父亲刮胡子。这一天,她注视着刮胡膏的瓶口沾满的泡沫,想象泡沫裹着胡子,非常有趣。她的手缓缓靠去,伸到肥皂泡里。
不巧托马斯的情绪正糟,“把手拿开。”安妮的小手被打了回来。
这一巴掌彻底激怒了安妮,刹那像火药爆炸一样,安妮将手边的瓶瓶罐罐,接连掷向镜子。镜片碎落满地,空留木头空框颤颤震动。
安妮长声喊叫,父亲不似往常打骂,而是呆若木鸡,喃喃自语:“丧失理智了吗?看看你所做的,七年了,你给我们带来无尽的霉运。”安妮的心被深深地刺激了。
可怜的安妮成了代罪羔羊!其实托马斯的情绪不是因为破碎的镜子,而源于贫穷和疾病。长夜漫漫不能入眠,父亲喃喃的诅咒,使安妮困扰多年。祸不单行,穷困和疾病像无法摆脱的恶梦,厄运年复一年。吉米已3岁,肿瘤日益长大,安妮眼疾更趋恶化,爱丽丝临近死亡边缘,托马斯终日沉迷酒中。情况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在这些艰难的岁月里,爱丽丝勉强撑住了这个家。结核病菌像虫一般悄悄地把她啃蚀耗尽。昨日,她还活生生的,次日,她已魂归西天。支柱倒下了,家里顿时七零八落。
莎莉文的亲戚只得出面提供帮助,出来安顿一个酗酒的男人和3个幼儿的去处。
亲族代表召集所有的亲属开会,成员包括住在附近的亲戚。爱伦姑妈自愿要求收养吉米和小婴儿玛丽。没有人甘愿接受安妮,就是因为她不可抑制的坏脾气和眼疾。
经过一番推三阻四,大家决定由堂哥约翰与堂嫂苏达希抚养安妮。约翰有钱!众所周知的。好歹他掌管一个制烟厂,尽管不算大,却也胜过给别人打工,独资经营。
“你们最宽裕,最具备条件。”大家异口同声要求他们收养安妮。
“你们无理取闹,只是妒忌我们。”苏达希大叫不平,但道义责任她不能推却。当天下午,他们被迫把安妮带回家。
苏达希竭尽全力,有心善待这个不速之客,无奈安妮故意与一切家规为敌。在安妮心中,她已一无所有,只剩下高高在上的“自由”,自己得好好保护自己。她幼稚,是非观并不明确,一切只是源于本能,不择手段地维护所谓“自由”。三番五次,她的粗暴野蛮使苏达希退避三舍。家规、教养对她都无计于是。苏达希堂嫂也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有一阵子安妮过得很舒适。春天来临,安妮在田野里四处闲逛,从这个牧场到那个草原。坐在苹果树下编织白日梦,在干稻草堆上发呆,得过且过。只要离开寄养的“家”,她就平静、舒服、快乐。
某个夜里,约翰告诉太太:“你猜,我今天发现安妮在做些什么事?”
“我看到她躺在谷仓后面那片草地上。整整5分钟,她动也不动地高举双手。树上的小麻雀从她身上掠过看她,安妮都没反应。那只小麻雀竟然又飞回来停在她手指上,她们就这样子,像老朋友似的行注同礼——真是不可思议。”
苏达希冷冷地哼道:“很正常啊?小鸟的朋友?她野兽笛膜的发狂又岂是小鸟可比。养一只小马或小牛都可比过养她。”
约翰感慨道:“在家里无恶不作,在外面却如此天壤地别。”
秋天学校开学的季节,安妮也该上学了。一天,她找到苏达希堂嫂,用兴奋而紧张的声音颤抖地问:“我能上学吗?”“别妄想了。”苏达希嗤之以鼻,“凭你这一双眼睛,一辈子也不可能读书、写字。”圣诞节将至,约翰和苏达希几乎每天将各种各样的圣诞礼物存放在前厅,所有的小孩都不允许踏入。安妮当然是惟一例外,她经常出入。
一天,她发现小椅上坐着一个特漂亮的洋娃娃。一双蓝色深邃的眼睛,头的卷发金光闪闪,细瓷做的脸蛋光鲜粉嫩,她身着镶蕾丝花边的拖地长礼服。
客厅有些昏暗,安妮无法看清楚。虽然她眼睛不好,却看得出这个洋娃娃美丽非凡,独一无二。
从此以后,安妮常常溜进去看那个洋娃娃。她抱着洋娃娃,对她非常亲昵。圣诞节前的这些相处使她深信这个洋娃娃非她莫属了。
望穿秋水的节日终于来到,家里的每个人鱼贯走入大厅。约翰打扮成圣诞老人给每个孩子分发礼物,安妮对她的礼物不屑一顾,丢在一旁。因为在她心中所属的是那个洋娃娃。然而约翰把它送给了自己的女儿。
瞬间,安妮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征征直立。她突然冲出来抢过娃娃,揪住金色鬈发,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疯狂地扔、踢、摔身边的所有东西。约翰费尽力气制服她时,全家的佳节气氛已被破坏无疑。
真叫人不能忍受!于是又开了家族会议,大家反复探讨安妮的去留。他们已经脱下了伪善的外衣,当初收留孩子只是碍于情面,无可奈何罢了。
惟独爱伦姑妈例外,她说喜欢乖巧可爱的玛丽,愿意继续抚养。但是吉米的臀部的肿瘤病况已越来越严重,巨额医药费使她不堪重负。至于安妮?没有人能驯服,也就没有人甘心收留他。
约翰夫妇确定安妮和吉米的命运后才回家。家族会议一致商定将他们送到德士堡救济院,从此以后与莎莉文家族的人彻底脱离了关系。
救济院
郭兰杰先生把纸笔小心地收拾好。“好吧!你们俩的资料都备案好了。老丁,让我们把小男孩和安妮分别带到他们的宿舍吧。”吉米比安妮先意识到郭兰杰先生的意思,这表示他和安妮将被分开。吉米抱住安妮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安妮紧紧地抱着弟弟,大叫:“不行,不行!请不要分开我们。”安妮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感情。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使安妮第一次关心“自我”以外的人。
郭兰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答应:“好!我允许你们都住在女宿舍,但你得答应我,他必须要穿上小围兜兜。”安妮脸上的表情使郭兰杰不忍再看,遂扭过头去。
穿女孩的围裙?前不久,他才好不容易摆脱尿布,穿起大男孩子的长裤呢!吉米忍不住又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