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女伯爵的话使他感到高兴。不久后,两个画师告诉他说他已被团体接收。预定晚上聚会的当晚,医师又请两人吃饭,饭后问他们参加聚会需要怎么准备。布法尔马科说:
“大夫,你去时最好放开一些,不然你自己会遇到麻烦,并且给我们带来困难。至于为什么要大胆,你仔细听我说明。今天夜里的时候,你得去圣马利亚新教堂,爬上新近修筑的一座棺材。去时要穿你最漂亮的衣服,头一回出席总得穿得好看一些,再说,女伯爵也许会拿钱为你举办册封骑士的沐浴典礼。你蹲在那里等我们派去的使者。这一切弄完之后,有一个头上长角、浑身黑毛的怪物会去找你。它在教堂前面跳跃踢蹬,但只是为了让你害怕,如果见你不恐惧,它就会安静地挨到你身边。它过来以后,你不必害怕,从坟墓上下来,心里不能想天主或圣徒,接着骑在那头畜生的背上,学着施礼似的双手合抱搁在胸前,不要碰那头畜生,它会安稳的把你驮到我们的所在地。只要你心里念叨天主或者圣徒就好,如果害怕,它就会尥蹶子,把你甩到一个肮脏的地方。所以,没有足够的胆量,你就别来,否则害人害己。”
医师回说:“你对我还不够了解,或许是因为我戴着手套、穿着长袍吧。当你知道我在波洛尼亚晚上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去找女人的事,你会大吃一惊的。天主可以作证,那晚我们见到一个婊子,身材很瘦小,架子却很大,不愿意和我们走。我一气之下先打了她好几拳,又把她抓过来,像石子似的扔出去。她终于乖乖地听话了。还有一个傍晚,我跟一名仆人路过圣方济各派修士的墓地,那里当天刚安葬了一个女人,我也根本不怕。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胆量够大的。我还要跟你说,今晚我去之前要换上我领博士证书时穿的猩红色袍子,十分体面,那里的人见了都要喝彩,用不了多久就会推举我当主席。我在团体里一切都会顺利的。不过那位女伯爵还没有见面就爱上了我,到时候我会让她封我为骑士。你觉得我不会当骑士吗!我没有骑士的气派吗!你等着瞧吧,我会证明的。”
“你说得没错,但你别到时候不来,害我们空等,也别让我们派去接你的使者找不到你。我是因为天气冷而多说几句,而你们当医师的人尤其注意保养身体,”布法尔马科说。
“那是不可能的!”医师说,“我不是那种撒谎的人,而且我不怕冷,我夜里上厕所时总是光着身子披一件皮袄。你放心吧,我肯定去。”
两人回去了。天黑时,医师找了一个借口,瞒过妻子,悄悄穿上一套漂亮衣服,悄悄溜到圣马利亚新教堂的墓地,爬上一座棺材的大理石板。由于特别冷,他缩头缩脑地蹲着等待。
布法尔马科身材魁伍,腰腿灵便。他拿着一个旧时游行用的面具,反穿一件黑大衣,手脚并用地爬行时像黑熊一样,只不过面具是一张长角的鬼脸。他精心打扮后和布鲁诺共同来到圣马利亚新教堂前面的空地上,布鲁诺躲藏在附近等着看好戏。布法尔马科发现医师先生已经等在坟头,于是使劲腾跳踢蹬,装出激怒的样子咆哮。医师的胆量本来就很小,见到这个架势十分害怕,直打哆嗦,后悔不该来这里,真应该待在家里。不过现在到了这里也没办法,再说他一心想见识见识两个画师说的花花世界,只好尽量平静。布法尔马科折腾了之后有了安静的迹象,爬到医师所在的地方停住不动。医师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该骑上怪兽呢还是站住不动为好。他又怕不骑上去会有危险,对后者的害怕压倒了前者。
他横下一条心,暗暗祈祷“天主保佑!”从墓板上下来,跨到那头怪兽背上坐稳,并且按照先前说好的,哆哆嗦嗦地双臂合抱放在胸前。
布法尔马科朝斯卡拉的圣马利亚新教堂爬去,带他一直来到里波莱修女院。那里有一些粪池,旁边的农民把奇维拉里女伯爵请出来在这施肥。布法尔马科爬到一个粪池边,把他扔了下去。布法尔马科自己则站起来咆哮腾跳,朝万圣草地跑了。布鲁诺早已憋不住,提前到了那里,在开怀大笑。两人在那里看到医师先生掉进稠糊糊的粪池后痛苦挣扎着要爬出来,但立足不稳,爬起摔倒,从上到下沾满了粪便,还喝了好几口,最后总算爬了出来,帽子也不见了,狼狈不堪。他没有办法,用手把身上的污秽弄干净一点,狼狈地回家叫门。他臭气熏天地进了家,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随后也到了家门口,想听听医师的妻子会怎么说。只听得屋里传出她大声的诟骂:
“瞧你成了什么德行,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你肯定去找哪个女人,穿了这件猩红袍子臭美。难道我还不够让你满足吗!别说只是你,我就是对付全城的男人也绰绰有余!你淹死才好呢!”
医师的妻子没完没了地把他骂到凌晨。第二天,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在自己脸上和身上抹了青一道紫一道的颜料,像被打了似的,前去医师家,医师身上已经洗过了,但是里面还都是臭气。医师看到他们,迎上前来祝他们早安,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事先约定,装出愤怒的样子说:
“我们却不想祝你早安,希望天主罚你这个不讲诚信的大混蛋不得好死。我们看好你,想方设法让你快活,你却害我们吃足苦头,差点像狗一样被杀掉。晚上由于你不讲信用,我们挨了打,即使驴子从这里被赶到罗马也不会挨过这么多鞭子。我们想让你参加我们的团体,我们自己差点被开除。你若不信,看看我们这里的伤痕吧。”
他们解开衣襟,露出抹过颜料的胸口,马上又用衣服遮住。医师求他们原谅,告诉他们自己的不幸遭遇,在哪里、何时给扔进粪池,布法尔马科说:
“应该把你从阿尔诺河桥上扔下去!你为什么要念叨天主或圣徒!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吗!”
医师说天主在上,他没有说过。“你还说没有说!”布法尔马科反驳他说。“你想一想!使者告诉我们,你十分害怕,丢了魂似的。我们让愚弄了一次,下次不会再有了。这一次的账你还要还。”医师请求他们看在天主份上多多包涵,好话说尽,他们才消了气。医师怕他们把他的丑事捅出去,比以前更讨好他们,给他们吃喝。你们听了这个故事就知道,在波洛尼亚不明白长进的人是怎样学到一点乖的。
十
一个西西里女人把巴勒莫商人的货款全部骗走,商人又运来一批假货,从她那里骗回了许多钱,给她留下海水和麻屑。
女王的故事惹得大家不时开怀大笑,有十多次女郎们都笑出了眼泪。女王讲完以后,狄奥内奥知道该轮到他了,便说道:
骗子遇到高明的对手,是很精彩的。沿海的港口城市原来都有一个惯例,现在没准还有,那就是客商贩货过来时,先把货卸在海关堆栈,堆栈属当地会馆或长官府保存。商人把货物种类和价格开具一份清单交给堆栈看守,看守则指点一个仓库堆放货物,货主自己拿着仓库钥匙。然后保管人把这些内容登上海关簿册,以后商人提货物时凭册交纳税款。牙行掮客通常从海关簿册上知道堆存货物的数量和质量,然后进行兜售、过户、提货等业务。这种做法各处通行,西西里的巴勒莫也不一样。
而且巴勒莫有一些不正派的女人,模样俏丽,打扮得珠光宝气,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她们打男人的主意,用尽各种办法骗取他们的货物甚至让他们倾家荡产。
几天前,有个青年人奉主人之命。他名叫尼科洛·德·奇尼亚诺,也称萨拉巴埃托。他从萨莱诺进到一批呢绒衣料,值五百金币。他向堆栈保管人交了清单,把货物存放在仓库里,然后就先进城游逛。萨拉巴埃托金发碧眼,身材挺拔,一个叫扬科菲奥蕾夫人的软刀子女人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把他作为猎物。那青年人也注意到了,以为她是位贵妇,自己的英俊赢得了她的关注,暗自盘算怎样才能一亲芳泽。他不露声色地开始在她家门前徘徊。那女的就一连好几天向他眉目传情,装出心动的样子,然后让一个嘴巧的使女悄悄地去找他。使女动情地对他说,他的英俊潇洒使女主人神魂颠倒,日夜思念,如果他愿意,女主人非常希望和他在一家浴室私会。使女说完,从腰包里取出一枚指环,说是女主人给他的定情信物。萨拉巴埃托一听兴奋极了,接过指环吻了又吻、戴在自己手上,回应说,承蒙扬科菲奥蕾夫人看上他,是他天大的福气,而且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只要她开口,他随时随地可以效力。
使女告诉了女主人,然后又来通知萨拉巴埃托第二天时间地点去相会。他仍旧讳莫如深,不向任何人说他的艳遇。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激动地赶到浴室,知道那位夫人已经订好一个房间。很快,两个女仆款款而来,一个头上顶着一张华丽的大棉垫,另一个顶着装满各种吃用物品的篮子。她们做好了准备工作。再过一会儿,那位夫人带了另外两个女仆来了,刚坐定就向萨拉巴埃托大献其媚,深情地诉说了她的相思之情,然后亲吻拥抱他,缠绵了好久之后说:
“除了你以外我从未如此动情过。我的冤家啊,你点燃了我的灵魂,简直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