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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刺猬

心脏阵阵尖锐的抽痛,手指在身侧紧握。

他好像,从来没有跟宋纱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他忽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好像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是因为他倔犟地不肯说出这三个字而造成的。

这种想法让他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脸色猛然苍白,唇色变成了病态的粉红。

“少爷……”顾文成心惊地上前一步扶住林至远。他知道这是少爷自从那次事故之后得的一种怪病,医生说可能是由于过度惊吓引起的。

可是他却觉得,那病因不是那些死去的人,而是宋纱。

林至远却一把推开他。

“哈,你爱她。”他踉跄地退后几步,笑容古怪。

皇宫酒店前人来人往。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僵立的女孩子,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出了她便是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林氏事件的主角,人类八卦的天性让他们忍不住驻足看个究竟,然而却又不敢做得太明显。

奇怪,女主角在这里了,那么林少爷和顾文成呢?

宋纱僵立在那里。

她忽然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不远处的小花园里,林至远和顾文成正在争论着什么。

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勇气。

她咬牙,快步地走过去,在两个人戛然而止的谈话中,在两个人诧异的眼神中,她走到两人中间,挡在顾文成面前。

“够了,林至远。”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她拼命忍住。

林至远呆呆地看着她。

“什么?”他恍惚地问。

宋纱挡在顾文成面前的样子,让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有冰冷的狂风乱舞。

宋纱看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努力扬起微笑。

“够了,林至远。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那么我就去做。

顾文成心痛地看着宋纱,温柔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那样锐利的痛。他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抬起,便已经重重垂下。他深深地凝视着,宋纱的侧脸。

那闪耀着光芒的双眸,望着林至远。

眼底锐利的光芒渐渐隐去,只剩下如往常一般的温柔和沉重的无奈。

就好像是一场戏,一场华丽的偶像剧。少爷和宋纱之间华丽的爱情华尔兹,在他们牵起对方的手的那一刹那,便注定了没有他参与的余地。

他笑笑,转身离开。

皇宫酒店前的小花园里,只剩下林至远和宋纱相互凝视而立。

酒店前车来人往,无数好奇的眼神,透过那些绿色的藤蔓窥探着两人的动静。

远处有若有似无的歌声飘来。

“我希望你……”怎么做。

林至远凝视着宋纱。

他骇然发现,她眼底的伤痛竟然是那么沉重。仿若是毫无知觉地,他缓缓举起手,恍惚间抚上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抚上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温热的泪水,迅速地湿了他的指尖。

他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颤抖:“我希望你到底怎么做……我连希望自己怎么做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做。”

阳光落在小花园里,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上,光芒如跳动的精灵。

他的心脏剧痛。

那种如针芒一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连双手都颤抖着,冰冷。

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

宋纱怔怔地看着林至远。

“我想要你离开。”他轻声地说。

她的身体颤抖,深深呼吸。

“可是我又希望你留下。”他苦笑一声。

“这样矛盾,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初秋的阳光,竟然冷然如冬日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几乎要把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他的声音颤抖得可怕,“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希望什么。”

宋纱惊得喘不过气来,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绞,她惊慌地看着林至远,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你,那就好了。”

泪水终于从他的眼眶滑落。

“那么,你就不用这么难过。”或许你可以快乐地生活,成为一名优秀的私人管家,然后找到一个不需要管他妈的什么责任、什么家族的优秀的男人,结婚生子。

幸福无忧地过一辈子。

“……”宋纱的面颊被泪水浸湿。

她颤抖地闭着眼睛。

睫毛被泪水浸润得湿亮,如巍巍绽放的玫瑰。

“可是,有的时候我又想,如果此生都无法遇上你,那等到我死去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遗憾。

“我知道,我是怎样一个白痴。”

首先放开手的是他,怎么也放不开的也是他。

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放开她的手,然后用无情的语言去狠狠地伤害她,还要把她赶出皇宫酒店,告诉自己是为了保护她。然而他自己却一再的藕断丝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留恋,会造成对她最大的伤害,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让她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对不起……”事到如今,他除了这句话,好像什么都不再会说。

她哭着摇头,泪水狂乱地流淌。

“对不起。”他轻轻呼吸。

泪水已经在白皙的脸上干涸。

初秋的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绿色的藤蔓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如一曲美妙的乐曲。

那些匆匆行驶过的汽车,间或响起的喇叭声。

行人纷沓的脚步声,不住的窃窃私语。

还有她抽泣的声音。

仿佛都那么遥远。

他只觉得,心脏剧痛,痛得他咬牙也无法忍住颤抖。

唇边泛出一丝血腥。

宋纱惊骇地看着他唇边渗出的血丝。

眼底是慌乱的失措,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去为他拭去唇上的血丝。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

那手指冰凉,手心却滚烫。

林至远轻轻吸气。

脊背挺得笔直,他不让自己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凝视着她,泛着病态的粉色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个笑容,温暖而美好的笑容。

“对不起,我……”他虚弱地笑着,“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的爱伤害了你,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

宋纱痛哭。

她哭得浑身颤抖。

记忆仿佛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回到了那个她忐忑不安地,希望林至远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下午。

她慌乱地抱住他。

紧紧地抱住他。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么清晰,仿佛每一声都在告诉她,我爱你。

对不起。

“林至远,我们要……我们要怎么办……”一阵连绵不绝的疼痛在心脏炸开,她那么用力地抱着他,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林至远微微发怔。

然后,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冰冷得几乎毫无知觉的双手,抚上她的发。

“怎么办,林至远。”她哭得几乎要断气,“那些童话,那些偶像剧,全都是骗人的。”不是说,一定会有王子来拯救落难的公主吗?不是说,王子和公主一定会在城堡里过着幸福的日子吗?

“怎么办……你竟然,不是我的王子。”

泪水静静滑落,渗进她乌黑的发。

心脏阵阵撕裂的剧痛,从来未曾有过的痛。他痛得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痛得已经无法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无法呼吸到她身上的味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恍然想起医生的话。

“具体的病因暂时查不出来,但是心脏痛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出问题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再去刺激林少爷……如果一直这样痛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心脏衰竭……”

可是。

痛,有什么关系。

死去,有什么关系。

如果死去了,能够这样抱着她死去,那未必不会比活着幸福吧。

猛然的一阵抽痛。

他痛得浑身一颤,瞳孔猛然放大。

然后,眼前漆黑一片,无止无尽的晕眩感……

周围忽然安静得可怕。

他听不到那些纷乱的声音,听不到她的哭泣。

静静地……

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砰然一声巨响。

最后一抹微笑,在转身之后,我闭上眼,哭了。仅存的一点骄傲,华丽的外表终于丢掉,很彷徨很孤单,是寂寞或悲惨,一个人,怎么办。

像是刺猬般防范,伪装得很勇敢,不轻易让你看穿,我以为可以很坦然,面对分开时不觉得伤感。然而将灯关上,一片无声黑暗,心痛得大声呼喊。

——温岚说,我是一只可笑的《刺猬》

加护病房外,俨然是严肃的气氛。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鼻尖。

鼻尖冰凉。

酸楚得无以复加。

宋纱静静地坐在病房外的豪华客厅里。

她悄悄地蜷缩在角落。

客厅里几张大沙发上,坐了许多华服锦衣的男女,他们一个个面带忧愁之色,紧张地小声地讨论着。

“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林氏的股价不住地往下跌。”

“外面传说总裁得的是心脏病,是从林老太爷那里遗传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担忧着,却不是为了林至远,而是为了股市上那些不断下跌的数字。

她静静地蜷缩在角落,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般。

那些声音,钻进她的耳朵,然而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便消失了。

她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医生正在里面为林至远抢救。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林至远居然有心脏病。

客厅门被推开,林彭城大步走进来。

坐在沙发里的那些男女纷纷起身,甚至来不及问好,便开始质问林彭城关于林至远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林少爷会有心脏病?”

林彭城脸色沉重,然而却依然沉着:“大家放心,至远的心脏没有病。我早就请了最好的心脏科医生来诊治过。”至少,是目前为止没有被发现的病。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记者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林氏的股价一直在往下跌!”

那些人压低了声音怒吼。

顾管家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的宋纱身上。

眸光一紧,他上前一步走到林彭城的身边:“老爷。”目光看向宋纱。

微微抿了抿唇,林彭城从众人的包围中走到宋纱的面前。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女孩子。

见到了这个给他惹来那么多麻烦的女孩子。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安静地蹲在那里,好像对他这个华人首富的到来,毫无知觉。

他在电视上、报纸上都看过她的照片,然而面对面的,还是第一次。

他深深凝视这个女孩子,仿佛下决心要看清楚,能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构造。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然而双眼和鼻尖却因为泪水而通红。

薄薄的唇,紧紧咬住,泛出苍白的颜色。

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

凝视了许久,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林彭城眯眼,忍不住先开口:“你还敢留在这里。”又一次给他闯下这么大的祸,她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宋纱仍然没有反应。

林彭城皱眉。

顾管家急忙弯下腰去,附在宋纱耳边轻声道:“宋小姐,我们老太爷在问你话。”

宋纱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俯视她的林彭城。

她的眼神安静,盯着林彭城的时候,有一种骇人的光芒,幽暗如来自地狱的暗光。良久,她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哦,林老太爷。”

她站起身来。

眼前一阵发黑,她的脚底轻轻一晃。

然而她咬牙,拼命支撑自己站住,不允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然后,冲着林彭城展开一个笑靥,淡薄而明亮:“能见到华人首富,实在是不胜荣幸。”她用嘲笑的语气低低地说。

她的态度激怒了林彭城。

“顾管家,送宋小姐离开。”

“我要留下来,直到林至远醒来。”她倔犟地看着林彭城。

瘦弱单薄的身子,却奇异地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让顾管家也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哈——”林彭城冷笑,“请问宋小姐,你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在这里等至远醒来。要知道,让他病发的,正是宋小姐本人。”

他强忍住内心的怒气。

如果不是因为至远的怪异病情,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刺激至远,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找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绑了卖到非洲去。

“凭什么……”宋纱笑。

她看着林彭城,忽然觉得,这个往日让她崇拜不已的华人首富,如伟人一般的存在的老人,此刻的嘴脸卑劣得让她想吐。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目光静静地落在林彭城的脸上,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注视她的目光:“就凭,我是这里唯一一个关心他的人。”

林彭城哑然失笑。

“这里每一个人,都关心至远的病情,而且未必会比你少。”他顿了顿,“我可是至远的爷爷。”

“爷爷吗?”宋纱冷笑。

林彭城眯眼:“这难道还要怀疑吗?”

宋纱摇摇头。

“会有爷爷,要自己的孙子生生地跟心爱的人分离吗?你们这些人,关心的是“林至远”这三个字,而不是林至远这个人。

“林至远,这三个字在我的心目中,只代表了一个笑容灿烂,深深地爱着我的男子。而在你们的心目中,却代表着利益、股价、金钱,代表了林氏。

“你们关心的,是这个人,还是林氏的股价,或你们的利益?”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的嘲笑。

明亮的灯光,静静地照下。

小客厅里,迷茫着安静得几近怪异的气氛。

那些锦衣华服的男女,愣愣地站在那里。

林彭城深深地凝视着宋纱。

顾管家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他眼底的晶莹。

宋纱恍然一笑。

她仿佛没有在看任何人,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唇边笑意越发的平静,也越发地明显。

她的心里剧痛。

她的爱情,居然是葬送在这样一群人的手里。

她觉得荒唐可笑。

如今,林至远依然躺在加护病房里面,生死未卜。这些担忧着他的生死与健康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关心他的。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林氏企业的领袖,只是他们的利益。

如果林志远不再是林至远,那么——

他们还会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林彭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骇然发现那单薄的身子,倔犟而固执,安静地站立在那里,竟如一尊沉重的雕像,即使你动用数十个人,依然搬不动,运不走。

她以这样的姿势,站在加护病房的门前,好像张开翅膀的鹰,在保护着心爱的伴侣。

她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顾文成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状况不由一怔。

随即快步走上前来挡在宋纱面前,弯腰:“对不起,老太爷……我想宋纱是因为太担心少爷的病情了,才会……”他焦急地为宋纱辩解。

却被林彭城挥手打断。

“够了。”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不经意间闪出锐利的光芒,“顾管家,请宋小姐出去。”

“我不走。”宋纱固执地说。

顾管家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文成挡在宋纱的面前。

他身后的宋纱表情倔犟,微微咬唇,眸光坚定:“我说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到林至远醒来。”

顾管家微微一笑:“对不起,宋小姐。这里是私人地方,如果你坚持不走,恐怕我只能叫保安上来。”

宋纱冷笑:“好,如果林老太爷希望在明天的报纸新闻头条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话,你大可以去找保安来。”

顾管家愣住。

林彭城恼怒,刻满岁月沧桑的面容上,第一次在宋纱面前出现了愠怒的神色:“哈,你敢威胁我?”

宋纱直视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想,是您的管家先威胁我的。”

林彭城怒极反笑:“哈,哈!好!你倒是提醒了我,不应该再留下你这个祸患——”如果当初他一鼓作气把这个女人赶出黎城,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太低估了至远对她的感情,和她的能耐。

唇边笑意猛然收敛。

暗沉的眸子,在刹那间冷若冰霜,闪出狰狞可怖的寒光。

“顾管家,交给你了。”

顾文成心里一惊。

他知道老太爷要父亲做什么。

“顾管家,交给你了”——这句话他曾经在十年前听过,而这句话引发的后果,便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破产倒闭,老板负债累累最后不堪打击自杀身亡。

那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心底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只是片刻的犹豫。

顾管家点头,沉声道:“是。”

管家的第一守则,便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这是家族赋予他的天性,他不需要思考主人的命令是对还是错,只要知道四个字——“绝对服从”。

他伸手去,抓住宋纱的手腕。

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好像被千斤重的铁链绑住,她丝毫动弹不得。

心底掠过一丝慌张,她奋力地挣扎,然而毫无效果。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的脑子里,猛然已经是空白一片。

白色的灯光将小小的客厅照得通亮,白花花的一片几乎要刺伤了他的眼。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听到宋纱挣扎着呼救的声音。

……

窗外的阳光将会议室照得明亮耀眼,他忽然觉得,少爷的背影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中,是那样落寞孤独。那个曾经被喻为阳光一般的男子,失去了他明亮的笑容,只能生活在阴暗之中。

“文成……”他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轻若无声的一声笑,林至远微微叹息摇头:“将来,无论事情演变到什么样子,我依然会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

宋纱明亮的笑容,少爷明亮的笑容,交织着出现在他的眼前。

心中的剧痛翻绞,如怪兽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父亲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顾家世代服侍林氏家族,如果我是林氏家族的第一管家,而将来你会继承我的工作。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

他痛苦地闭上眼。

伸手。

紧紧扼住了父亲的手腕。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锦衣华服的男女,坐在沙发上,脸色暗沉的林彭城,以及紧紧抓住宋纱的他的父亲,全部愣在那里,吃惊地瞪着顾文成。

“文成……”顾管家低声喊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他睁开眼。

转头,对着那些锦衣男女,表情僵硬如石雕:“我想,几位是时候回去休息了吧。”他的声音不大,仿佛还带着平日那种温柔的语调,然而吐出口,却冰冷。

那些人恍然醒悟过来。

急忙赔笑告辞。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安静得好像世界都消失了。

宋纱呆呆地看着顾文成,她的手无意识的扯了扯顾文成的衣角——她不希望因为她,而让顾文成陷入难堪的境地。

可是顾文成却并没有理会她。

他静静地看着林彭城。

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恭敬,平静如死水,一如他的声音一般。

“让她留下来,否则我会把真相告诉少爷。”

“文成!”顾管家惊呼。

他居然敢,居然敢威胁老太爷——

林彭城亦眯眼,不敢置信地盯住顾文成,好像在看一个极其古怪的怪物。

“你说什么?”他沉声。

顾文成看着他,脸色越发地苍白:“让她留下。”他轻声地说,而这一次,却带了恳求的语气。或许宋纱不明白,他的这句“让她留下”,不仅仅是恳求老太爷让她留在这个病房里。

“难道,您要看着少爷死去吗?”

他的声音沙哑,即使竭力要自己镇定,却让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久久无法平静。

坐在沙发上的林彭城猛然跳起。

眼睛瞪大,身子颤抖得厉害,额角忽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顾管家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转身低低地怒吼:“文成,你太放肆了!”

宋纱震惊地捂住嘴。

她惊恐地睁大眼。

刚才,顾文成说——林至远会死去。

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不断地猜测又推翻的事情,从顾文成的嘴里得到了证实,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空洞的世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冰冷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他……会死吗?”她怔怔地。

“到底是什么病。”

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不止,她瞪着顾文成,眼睛里的光芒暗得那么深邃,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挖出他心里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文成看着她。

无声地摇摇头。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她拼命地摇晃着顾文成的身子,用尽全力,“你告诉我……”没有得到顾文成的回答,她转向林彭城。

踉跄几步,冲到林彭城的面前。

“到底……”她无力地瞪着林彭城,她不愿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即使已经没有力气,也要咬牙站住。

她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忽然让林彭城都惊怔了。

他呆呆地望着宋纱的脸,却只能沉默。

顾管家叹息:“其实我们也还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症。只知道心脏会无端地抽搐发痛,然而检查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就连特意请来的心脏科专家,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宋纱惊惧地望着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端地抽搐,什么叫做——一切正常。

身后传来顾文成轻若无声的声音,充满着深深的悲痛:“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才是真正的心痛啊。”是失去挚爱的女子的那种悲痛啊。

林彭城微微侧过脸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老爷……”顾管家担忧地走过去。

林彭城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良久,他才站起身。

“至远病倒,公司的事务需要我去处理。顾管家,备车回公司。”

加护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乳白色壁灯。

圆圆的灯泡,在黑暗中犹如一轮明月。

林至远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动。漆黑的夜色,透过米色的蕾丝窗帘透进来。

他只是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穿着白色的衬衣,除了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来他与正常人有何不同。他的身上没有连接任何仪器,甚至连点滴都没有。

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因,医生不敢有任何举动。

宋纱伏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林至远的脸。

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林至远的睡脸了呢?她想起从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在半夜醒来,总是会对着沙发上的林志远的睡脸发呆。

好像做梦,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

她贪恋地看着他,生怕下一秒梦就会醒来,她要抓紧时间去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文成走进来。

宋纱沉默地坐着,她深深地凝视着林至远,目光没有一丝移开。顾文成微微叹息,心中苦涩一笑。

走过去,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入她的手心。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无意识地握住了牛奶,然而目光依然凝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有一秒钟的离开。乳白色的灯光落在她湿润的睫毛上,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她没有说话。

他也不敢打破这样的宁静。

两个人静静地在床边,一起凝视着那沉睡着的苍白的脸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文成上前去,伸手试了试牛奶的温度,发现已经冰凉。

“我再去给你买一瓶。”他轻声温柔地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一直安静得好像已经死去的宋纱,忽然轻轻地说道。

顾文成愣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宋纱。

她的目光依然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挪开,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吵到林至远休息。

她扯了扯嘴角。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再坚持一下。”为什么在林至远说出“到此为止”之后,就轻易地放开了他的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林至远的目光里,有那么明显的悲伤,而她却看不出来。

“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啊。”她轻声叹息,仿佛在嘲笑自己。

她一直自以为,她是这段爱情里,伤得最彻底的那个人,然而却不知道,林至远承受着比她要多千百万倍的痛苦。

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反而会在伤心欲绝之后,涅槃重生。

而林至远,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的折磨中,渐渐沉沦。

“如果……”她忽然哭了,“如果我能够再坚持一点就好了,说不定……”

说不定一切就都会不同,林至远也不会得上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顾文成的心里剧痛。

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把那个哭泣得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然而却停在半空中,又重重垂下。

“没有如果。”他低声地说,“老太爷下了决心要你们分开,如果你坚持,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而已。少爷,也是为了看到少一些人受伤,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而宋纱却仿若未闻。

“我还……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她哭着,又笑着。那笑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深深地伤害了深深地爱着她的男子。

也是她深深地爱着的男子。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自以为是地,发誓要让林至远后悔,要让他知道他放弃了怎样优秀的一个自己——事实证明,她实在是——

坏到不值得他的爱。

顾文成的喉咙收紧。

脊背僵硬地挺直。

“这不是你的错……”喉咙里一阵灼热,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她的声音颤抖着。嘴唇的颜色浅薄得几乎要变作透明,她失声痛哭,泪水不断地滴落,落在她的手上,然后顺着那冰冷的皮肤滑落到林至远的手上。

她痛哭,目光里仿佛没有了灵魂。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望着宋纱微微颤抖的背影,又望一眼病床上脸色发白的少爷。

自责如潮涌,排山倒海而来。

他一直宣称自己把少爷当做弟弟一样来看待,然而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他甚至,想要夺走他心爱的女子。

窒息般的沉默。

脸颊上的泪水像玻璃上的雨水一般,静静地流淌着。

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

她在心底发过誓,只让林至远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可是如今她在他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却看不到。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醒过来看到她的泪水。

哪怕自己现在多狼狈多不堪都好,她都愿意让他嘲笑。

她的哭泣那么悲怆。

那种悲怆似乎侵入了他的身子,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而不再流动。

他想过去抱住她,然而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去买牛奶。”

病房里安静一片。

只有乳白色的灯光静静泻下。

细雨。

窗外,竟然下起了细细的雨。

那雨滴温柔地落在窗子上,映出窗外的五彩霓虹灯光,反射光芒如虹一般绚烂。

滴,滴,滴。

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声音,好像他的心跳。

她呆呆地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睡得很深很深,除去苍白的脸色,安详得让人心生羡慕。她恍惚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样睡下去,就可以在一起,那么不如就让林至远一直这样睡下去,她也陪着他睡下去。

这样,安安静静地。

一直睡下去。

忽然微微笑了笑。

“林至远,嗯……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望着他,“不说话的话,就算答应了哦——答应了,就不可以笑话……笑话我唱得难听哦。”

病房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

然后轻轻地哼起了小曲。

“Greatness as you,smallest as me.

You show me what is deep as sea.

A little love,little kiss,A little hug,little gift.

All of little something there are our memories.

You make me cry,make me smile,make me feel that love is true.

You always stand by my side……”

谢谢你,林至远。

对不起,林至远。

她痛苦地伏在病床上。

手还紧紧抓住林至远的手。

然后。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懒懒地响起。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表情呆滞。

脑子里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唇边含笑的男子发呆。

脸颊被泪水浸得通红。

睫毛上的泪水,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

“林……”不知所措,连声音都仿若被困在喉咙里。

林至远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一片黑暗中听到她几乎没有唱对一个调子的歌曲,醒来就发现她伏在自己的身边哭得几乎要断气,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又有些生气。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连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奇怪,鼻子却酸得要命。

宋纱猛然从床边跳起来:“林至远,你醒了!”她慌乱地冲到床头,要去按铃请医生进来。然而林至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子虚弱,抓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又是猛然一白。

然后拼命地咳嗽起来。

宋纱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只是想叫医生而已……”

林至远摇摇头,一边拼命地忍住咳嗽:“不要……叫医生。”

“嗯?”宋纱愣了愣。

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眸光暗沉:“医生看不好我的病。”他轻声地说,带着一丝丝无奈。

很轻微的无奈,但是宋纱却清晰地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病?”她望着林至远。她问了顾文成,问了医生问了护士,可是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故意要瞒着她。

“是……心脏病吗?”她的声音颤抖。

林至远靠在柔软的靠枕里。

听着她担心到颤抖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甜蜜。微微含笑,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病?”有她关心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虚弱的笑容,在宋纱的眼里看来,却让她心底猛然一抽。

“我……”她茫然地说,声音里也有了泪水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无力地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想要尽力堵住那些不听话的眼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心脏病呢?”他凝视她,“很严重的那种,连全世界最优秀的心脏科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那种心脏病,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的心脏病。”

宋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心脏病吗?

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否认过很多遍,可是此刻从林至远的嘴巴里说出来,她依然觉得好像是轰然一声巨响,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寂静。

林至远微笑,望着天花板。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要一直这样生活着,远远地看着你,爱上别的男子,然后结婚生子,我一定会痛苦得还不如死去。呵——我真的不是一个大方豁达的人,我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幸福就心满意足的程度呢。可是……”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戳进宋纱的心底。她惊痛,痛得浑身战栗,就好像是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可是!”她惊恐地说,抓住林至远的手臂拼命地晃,“林至远,没有可是!”她的心里慌乱,乱成一片尖锐的疼痛,“你活下来,再痛苦也要活下来!”

“可是……”他的眼珠静静地,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她的脸上,瞅着她那慌乱的神情。

“我说过没有可是!”她低吼着,心里的痛如炸裂了心脏一般,“你活下去,我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结婚生子,只要你活下去,我可以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唉,可是……”

“我也可以离你远远的,永远不要让你看到!”她害怕地痛哭起来。天啊,她为什么要那么倔犟,为什么还要说出,要活在他的视线里,要让他看到他失去了多么优秀的她那样的混账话来。

“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心紧缩成一团。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他的生命,如果她走,离开这里,就可以让他活下去,那么她马上就走,她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甚至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她不舍得,可是永远离开这里,永远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时间这良药来治愈他所有的伤口,他会不会就此痊愈?

然而,她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寒冷的风在里面交错吹着。

她知道,那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死神讨价还价,可以跟死神交换条件。

“喂……”林至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哭得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宋纱。爱哭这种事情,难道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他的眼底也有了泪水。

“我不要你死……”她哭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窗外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清晰的一点一滴。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乳白色的灯光。

她哭泣着,灵魂仿若已经抽离。

沉默。

良久以后,才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白痴……”他动作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身子再颤抖,“别哭了,我是想说——可是,我好像没有病呢。”

怀里瘦弱的身子依然在不断地颤抖,低低的哭泣声一顿一顿的。

他无奈地笑笑,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和抽泣才渐渐地低下去。她轻轻推开他,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眸。

脸上的泪水半干,眼睛红肿得好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微微皱眉,他绽出灿烂的笑容,绚丽胜过窗外七彩的霓虹灯:“怎么办,我的心脏好像很健康,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的位置。

手心传来他胸口的温度,和皮肤底下一动一动的心跳。

“你听到了吗,它在说话。”他笑着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如窗外的夜色蔓延,“它说,我爱你。我爱你,纱纱。”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那么温暖。

夏末的夜,初秋的雨,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夹带着微微的暖风,雨点敲在窗上,窗纱微微摇动。

他爱她。

如果说一万遍“我爱你”,就可以让他和她永远在一起,那么他愿意说一百万遍,一千万遍,一亿遍。

灯光大亮。

匆匆赶到的医生为林至远仔细地检查着身体,却依然只能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除了有一些虚弱之外,甚至连感冒都没有。

如果林至远已经不再感到疼痛,那么等于说,他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白发苍苍的专家惊叹着,“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林少爷的心痛病是来自心理的作用。”然而单纯地靠心理作用,能痛得那么真实,也实在是不寻常。

宋纱担忧:“真的检查清楚了吗?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地方?不需要照个X光什么的吗?”

医生摇摇头:“一切正常——起码在目前的医学水平上看,一切正常。”

谢天谢地。宋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去,对着林至远展开笑容:“太好了……”然后——

重重地晕倒在地。

这次轮到林至远守在病床前,眸光暗沉。

手抚上她的额角,惊骇地发现竟然滚烫得灼人。

“你发烧了。”他低声心疼地说。白痴,一定是哭了一晚上,又太过于担心没有休息才会生病的。

努力绽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在唇边如苍白的花:“奇怪,怎么我一直都不觉得难受,可是刚刚就一下子……”

他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

她的手被林至远用两只手轻轻握住,有透明的塑料管从手背接出来,在半空中一直蜿蜒到头顶上的点滴瓶。

“打点滴的时候手会很冰,我握着你的手,这样就不会冰了。”他笑着对她说。

宋纱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有轻而温暖的被子包裹着她,然而她却觉得露在被子外面,捧在林至远手心里的那只左手才是滚烫的。

沉默了片刻。

“林至远。”她喊他。

总是这么习惯地连名带姓地喊他,好像喊出“至远”两个字的话,她会被自己肉麻得掉下鸡皮疙瘩。

“嗯?”林至远温柔地看着他。

她撇了撇嘴:“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温柔地对我。”以前,他或是喜欢取笑她,或是冷冰冰的假装厌恶他,还真的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林至远挑眉:“那你是想要我凶你吗?”

吐了吐舌头,她赶紧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当然不要!”

然后又是沉默。

“林至远。”她又喊他。

“怎么?”林至远好脾气地问。

“那个时候我在你面前说林少爷一定是脑满肠肥的色猪,你是什么心情?”好奇宝宝忍不住发问。

“……”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看到林至远脸上一瞬间密布的阴云,她赶紧补充。

“那我选择不回答。”林至远闷闷地道。

沉默再一次降临。

“林至远。”她再一次喊。

林至远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绽放笑容,挑眉看着她。这个家伙,是要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

“谢谢你。”

他愣住。好像,在他和她之间,总是他在说“对不起”,她在说“谢谢你”。

“我希望永远永远都能够和你在一起,但是到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望。谢谢你,或许走出这家医院后,我们还是要分开,虽然会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但是以后……”讨厌,明明想要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眼泪总是这么不听话。

“以后,难过的时候,我就会用自己的左手,去握自己的右手。那样我还是会感觉到你手心的温度,就好像你在握着我的手一样。”

感谢你,牵过我的手,一直一直温暖我的胸口。

他深深地凝视她,眼眸如黑曜石一般乌黑而明亮。

“我答应过你,喝了你的香槟,就永远都会快乐。”她也深深地凝视他,明亮的眸子,如夜空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所以以后,我会带着我的微笑,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好,是爱情的友情的也好。

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顾文成站在门外。小客厅里的灯光照落,然而却唯独照不到他的身上。他站在一片黑暗与孤寂之中。

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手里的牛奶,都没有了温度,冰冷透过掌心传到他的心脏,他浑身一颤。

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走出病房,他轻轻把门带上。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他接起:“是,去澳大利亚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是吗,好的,我知道……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可以走。”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无限的眷恋,如淹没在时光里的那些年岁。

林至远看着宋纱。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好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絮,堵在他的胸口。他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傻瓜。”他低声却坚定地说,“怎么会呢。”

她眼眸明亮地看着他。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再一次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他笑着看着她,那样恬淡的笑容,却奇异般地有着耀眼的光芒,“我要你在我的身边,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要我们在一起。

她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细细地回味着刚刚他说的这句话。

“要……”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他坚定地看着她:“要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阻止我们,如果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全世界,都可以。”

否则,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和她分离。

病房里如此安静。

滴,滴,滴,雨水滴落在玻璃窗上。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起初是豆大的一颗一颗,然后连接成小溪一般,不断地流淌着。枕头被泪水浸得湿透,开出水墨般的花朵。

一种强烈的喜悦,迅速地包围了她。她被那强大的喜悦冲得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

“对不起,我说过不哭……”说过那么多次不哭,可总是忍不住哭。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守承诺的人。

“没有关系。”他的笑容很淡,“你可以哭。因为以后有我在你的身边,所以你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不要去担心任何事情,不要去害怕任何事情。”

他站起来,在她湿润的睫毛上轻轻一吻。

“因为,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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