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急起来,皱起剑眉,“你不是很讨厌我吗?现在刚好是摆脱我的大好时机,你走啊,走啊……”
他挣扎起来,也顺利的从她肩膀上摔落,坐在地上,他大口喘息,眸光复杂的看着她。
白婉璃也筋疲力尽,她坐在地上,蹙着眉头,清澈的眼睛,荡起一抹冷笑,“不要装什么情圣,在这个时候,舍己为人?你云冽辰是什么德行,在弯弯死的时候,就已经原形毕露!”
云冽辰回之以冷笑,“我不是情圣,从来都不是,所以为了弯弯,你还是不要管我,赶紧走!”
“为了弯弯,我非要带着你一起走!”她上前,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他生气起来,“白婉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都叫你走了,你听不懂吗?弯弯死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了!”
“没错,弯弯死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云冽辰,你必须给我活着走出这片雪地,因为我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再休你一次!”
一整个晚上,她就背着他在树林里,朝着南方挪动。
迎着晨曦的光辉,她这才发现,他伤的很重。
胸口的位置,焦黑一片,上面还有很多的残石碎渣。
而下颚到耳朵的地方,鲜血已经结痂。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不下百处伤口,最严重的,还是腿伤和后背的地方。
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山,她有种绝望的悲哀。
随身携带的食物,已经吃完了,这苍茫的大山中,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幸运的打掉第二头熊或者别的动物。
最要命的是他的伤,还有她胳膊上的灼伤,那疼痛仿佛跗骨之蛆,在她安定下来的时候,如影随形。
撩开自己的衣衫,这是她第一次查看自己的伤口。
小臂的位置,原本白皙的肌肤,现在变得一片焦黑,她惆怅的坐在那里,试探云冽辰额头的温度。
天,他烫的吓人,这样的体温,煮鸡蛋都足够了……
她上前摇晃着云冽辰,“云冽辰,云冽辰,你不能再睡了!”
可是云冽辰睡的正沉,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
不,他是在伤口感染的情况下,昏迷了过去,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云冽辰,你快醒来,醒醒……”她知道,这样睡下去,他是极其危险的,可能没有遇上追兵,没有遇上野兽,他先被自己的重伤,弄的挂掉。
折腾了一上午,云冽辰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皮打架,接着又沉沉睡去。
白婉璃知道,在这样下去,云冽辰必死无疑。
他们需要大夫,需要疗伤的草药。
开始的几天,云冽辰之所以好转,那是因为她身上携带着伤药,但是现在,药已经用完了。
除非他们折返,回到据灵山寒墨府,否则,这种情况下,云冽辰必死无疑。
她坐在那里,惆怅的揉揉眉心,接着站起身。
拿了一些雪,堆在云冽辰的前面作掩护,她拿过他的短刀,接着朝旁边的树林走去。
隐藏在树林中,直到黑夜,她听见了远处的狼嚎之声。
听声音,是群狼。
她并没有杀它,而是从它的身上起身。别的狼,群起而攻之,她咬牙切齿,扬刀饮血。
身上已经不知道新增了多少外伤,她小腿的一块肉,生生被狼王咬走,她一刀杀了狼王。
别的狼见狼王倒地,惊恐的后退,白婉璃浑身是血,鲜艳的颜色,冻凝在她的身上,她仿佛地狱的一尊煞神。
短刀的刀尖,滴下温润的狼血,她冷眸看着那些狼,不进不退,森冷的眼神,宛如这世上最锋利的宝剑,仅剩的几头狼,只能不断后退。
她站在那里,紧紧的盯着狼群,在它们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纵身一跃,上了大树。
狼群在地上快跑,她在树上飞梭。
白雪伴随着从树上落下的雪花,飞舞成一个迷幻般的世界,她宛如最敏锐的野兽,紧紧的跟随着狼群。
终于,狼群来到了一个泉水边,其中受伤最重的狼,直接跃入了水中,将头露在外面,仰天长啸。
旁边的狼,咬碎了泉水边的叶子,吐在自己的伤口上,伏地养伤。
白婉璃顿时明白,这些狼,就靠这眼泉水,还有泉水边的植物疗养。
她开始折返,寻找云冽辰。
还好一路做了记号,不然想要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不迷路,除非有着狐狸的嗅觉。
找到云冽辰的时候,云冽辰已经被大雪覆盖,他整个人奄奄一息,只有微弱的呼吸,还有胸口低低的起伏,表明他还活着。
白婉璃背起云冽辰,坚定的道,“云冽辰,你坚持住,我有办法救你了……”
她背着他,一步一步朝着泉水走去。
她背着云冽辰,压弯了腰,站在那里,神色坚定。
不管怎样,她都要杀了它们,只有闯出去,她和云冽辰才能有一条活路。
从云冽辰的身上,摸出毒药,接着涂抹在自己身上,她冷漠的将云冽辰绑在树上,然后高高吊起。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那些狼不会伤害云冽辰。
拿着短刀,她看着狼群,狼群也怔怔的看着她。大概是她身上的血腥味让它们疯狂起来,狼已经低低嘶鸣,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来吧,我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她率先朝着狼群攻击,仿佛罗刹附身,凶残的眸露血光。
手起刀落,第一个狼头,被砍落在地。
她的胳膊,被另外一头狼撕咬,只是刚刚咬了一半,就倒地不起。
这些药,连一头熊都能放倒,这些狼又算什么?
等七八个狼,被干掉的时候,她已经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将云冽辰放下,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赶紧拿了解药放在自己的嘴里,她背着云冽辰,一步一步朝着泉水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步步都带着鲜血,走的艰难无比。
可是守在泉水边的狼,嚎叫了起来。
她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放下了云冽辰。
她实在没有力气,对付几个伤残的弱狼了,她觉得,自己油尽灯枯了。
踉跄着,没有倒下。
那几头狼见是她,惊恐的逃窜。
或许,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尊杀神,她身上的杀气,连狼都怕了。
狼逃跑之后,她拖着云冽辰,将他丢进了泉水之中,意外的,泉水竟然是热的。
她坐在岸边,脸色惨白如纸,拔了草药,她打算给他敷药,可是却忍不住,昏迷了过去。
她的手指上都是血,脸颊上也是血,昏死过去的模样,带着冷冽的煞气,鬼神莫近。
云冽辰泡在温泉之中,天明时分,终于醒了过来。
他手指颤抖,发现自己泡在水中,回头看着白婉璃,却见白婉璃趴在岸上,浑身是血。
他惊恐的抱住了她,发现她只是昏迷过去,这才放心。
索性已经吃了解药,他将她放入泉水中浸泡,掌心贴在后背,帮她清理残毒。
“你醒了?”他问道。
白婉璃点头,浑身无力,她坐直身体,发现自己在温泉之中。
“这里应该是火硫温泉,水有疗伤止痛的作用,她在这里好好泡着,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她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取暖!”他理所当然。
“你想干什么?混蛋!”她怒道。
“我想你,你答应吗?”
她气到内伤,混蛋,无赖,王八蛋。
昨晚就应该,将他丢去喂狼。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他,她会受这么多伤么?现在反而乘人之危。
“不回答,就是默认同意了!”
白婉璃气极反笑,“云冽辰,你有种等我伤好,看我不把你扇的爹妈不认!”
“女人家家,不要那么粗鲁!”
她打算起身,“别动,小璃,马上就好!”
“喂,云冽辰,既然你这么精力旺盛,就去打两只野鹿回来!”白婉璃坐在水中,吩咐着道。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拥着她的身体,不愿走开。
她是个急性子,拿胳膊肘捅他,“快去,饿死了我,你也很难活着走出这里!”
他这才起身,衣服湿淋淋的,朝着岸边走去。
她从温泉中起身,烤着自己的衣服,最后又将鹿皮割好,洗净晾干,接着做了两双鹿皮靴子。
看着她贤惠的样子,云冽辰十分欣慰。这样的女人,顺境中居安思危,能够创出琉璃府。逆境中越挫越勇,她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
可惜,怕是因为弯弯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坐在那里,他看着她,眸中满是柔色。
她拿着鹿肉,在火堆上烤着,柔顺的头发,仿佛黑瀑布般垂坠而下,打齐腰间。
将鹿肉翻了一下,那烤的半熟的鹿肉滴了两滴油在火苗上,火“噗呲”一声,燃烧的更旺,将她略微苍白的脸,映衬的人面桃花。
他看的有些痴了,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你要是很闲,就帮我把另外一头鹿剥好洗净了!”
云冽辰笑,转过身看着另外一头鹿,“你打算都烤了,一起带在身上?”
“我们想要走出无人区,起码还有一个月的脚程,这一个月不见得你处处都能升火烤肉!”她的眼睛,注视着手中的烤肉,将每一面都烤的金黄喷香,那漂亮的色泽,让人食指大动。
云冽辰起身,开始剥开另外一头鹿,他的手血淋漓的,神色漫不经心。
忽然他就想起了杜晓芙。
曾经,他跟杜晓芙也流落荒野,不过那个善良的丫头,忍受不了他解刨野生动物,她宁愿饿着,也不要吃他打来的猎物。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心里无限唏嘘,他的动作毫不含糊,将一整头鹿皮,完整的剥了下来,然后丢在白婉璃的脚边。
白婉璃给自己做了打齐膝盖的长筒靴,又将熊皮的边角余料,给自己做了齐膝的无袖背心。白色的中衣,衣袖被她用布料紧紧缠起,外面罩着雪白的无袖齐膝背心,搭配起来,倒也好看到极致。
将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用麻绳绑住。再自己制作了弓箭,带上食物和草药,两人休整了三日之后,朝着南方出去。
这样一路行了七日,两人遇见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少,甚至有些地方,寸草不生,只能依靠两人携带的烤肉生活。到了最后,烤肉已经食完,两人却不知道,还有多少路才能走出无人区。
静静的坐在地上休整,白婉璃看着天边的阳光,觉得格外刺眼。
已经七天了,七天来,他们没有打到一个猎物,也没有看见一颗植物,只能以雪充饥,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少天,因为连着三天,他们颗粒未进,滴水未饮。
白婉璃有种,他们方向错误的直觉,可是云冽辰坚持,这条路没有错。
两人埋头前进,都一言不发,因为这个时候,说话也要耗费力气。
另外一边,经过了二十天的颠簸,云洌阳终于带着云非墨的尸体,回到了京城。
贺州是冰天雪地,可是京城已经到了初春。
皇帝身着单薄的中衣,在看见云非墨棺椁的时候,一口血生生喷出,他站在那里,面容扭曲苍老,整个人都瞬间老了十岁左右。
太子云冽痕不住的大哭,他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老三啊,你怎么就抛下哥哥和父皇走了?你让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德妃双目红肿,她上前看着太后,屈膝跪下,还没有说话,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
“老祖宗……”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了?我的弯弯怎么了?我的墨儿怎么了?”老太后大叫着,哭了起来。
旁边人跟着一起哭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场愁云惨雾。
因为路上耽搁多日,尸身已经腐臭。再加上提前多日,消息就已经传回。所以云非墨的身体,在运回京城的当日,下葬皇陵。
皇帝追封云非墨为平孝安王,因为云非墨没有子嗣,所以谥号云安王。
将国姓冠在云非墨的谥号前面,也可见皇帝对其的重视程度。
只是逝者已逝,再多的赞誉,显然已无用。
呆在长秋宫的殿内,皇帝神色寂寥。
太子才庸,偏偏贪图享乐。
老三才高八斗,偏偏心术不正,现在落的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老四,老四着实是所有皇子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一个。
可是偏偏,他跟三圣门有着莫须有的关系,而且现在,他下落不明。
说不定老三的死,就跟他有极大的关系。
皇帝坐在那里,面色蜡黄,他已经病入膏肓,自己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腐臭。
他时日无多了……
可是他的几个孩子……
想起这些,皇帝潸然泪下。
老五早夭,现在身边,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是老六了。
还有他的小七,年仅八岁的小皇子。
若是太子登基,他担心云冽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小七云非澜。
想到这里,他招呼李公公,去传了七皇子。
小七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根风车,风车转悠,他发出清脆的笑声,白皙的脸上,笑容纯净。
看见皇帝站在那里,狗搂着背,云冽澜欢呼起来,“父皇……”
皇帝弯腰,想要抱起云冽澜,可是失败了。
现在他的身体,拿笔都困难,别说抱孩子了。
“澜澜,你手中的风车,是谁给你的?”皇帝开心的逗着孩子。
这个孩子,生母是个宫女,一出生生母就死了,现在由德妃照看。
云冽澜吹着风车,回答的漫不经心,“六哥,是六哥亲手做给我的,六哥可好了,父皇你能让澜澜住进六哥的皇子府吗?澜澜不想跟六哥分开!”
云冽澜笑着,天真烂漫的神色,仿佛皇帝心中,盛放的一颗曼陀罗,带着致命的瘾,生根发芽,蔓延到五脏六腑。
皇帝拥住了云冽澜,“好,父皇死后,就由你六哥照顾你!”
“父皇,什么是死?我不想要父皇死,也不想要三哥死!”云冽澜抬起头,天真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苦涩一笑,“澜澜这些年,被德妃保护的很好!”
确实很好,不然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如此天真烂漫,生活的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