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大陆极北之地,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全天都是夜晚,没有白天,自然也没有太阳,人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永夜。然而永夜并不代表着绝对的黑暗,偶尔还能看到星星月亮。星光月光虽然微弱了一点,但终究是光,能给人带来希望。
叶丘并没有死去,因为他没有看见黑白无常,没有看到奈何桥桥头煮孟婆汤的老婆婆,没有看见阎王,也没有看见轮回。如果黑白无常、孟婆、阎王以及轮回通通是民间瞎编出来的,叶丘也坚信自己还没有死去,因为叶丘也没有看见任何鬼魂。叶丘始终觉得,阴间不会是那么孤独的。现在叶丘的整个世界都是黑夜,一个漫长的黑夜,但好在还有那么一点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已经足够了。
“师傅,这个小哥哥都睡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醒,是不是死了。”一个清脆略带稚气的声音担忧到。
“陈陈不许瞎说,小哥哥还活着呢,只是受伤太重了,血几乎都流光了,师父也只是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要醒过来,只怕没那么容易。看当日那情形,地上也没看见血迹,应该是给什么邪恶的修士吸光了血。这修士可真恶毒,孩子还那么小,这都不放过。”说话是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这女子当日在林子里采药,无意中发现了倒地的叶丘以及两个黑衣人。检查一番后,女子发现两名黑衣人已经死透,而且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便不再理会。在看到叶丘的时候,她发现这孩子脸色煞白,看起来没有一点血色,身上还有一点外伤,脖子上还有一圈被牙齿咬过的血印。女子本来以为这孩子已经不幸遇难,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心想跟自己的小徒弟陈陈差不多大吧。女子不由得心起怜惜,打算把孩子安葬一下,不至于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
真元运转,女子手中药镐轻挥几下,一个五尺左右深的坑挖好了。女子抱起叶丘,正准备放入坑中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动,咦了一声道:“还有生命迹象。”随后,女子便把叶丘带了回来医治。
“陈陈,到时间修炼了,小哥哥有我照料。你去修炼吧。”女子对着这个叫陈陈的小姑娘说道。
陈陈苦着脸道:“师傅,修炼好无聊的,能不能不修炼。”
“可以啊,但是饭也不许你吃。”女子板着脸道。
“师傅,我这就马上去修炼。”女子即使板着脸,也没有对陈陈造成多大的威慑。陈陈屈服的原因是没有饭吃。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没有饭吃更可怕呢,陈陈歪着小脑袋这样想到。
屋子里面,叶丘在床上躺着,依旧昏迷不醒。女子坐在圆桌旁,手捧一本医术默默看着。
时间来到了正午,女子合起手中的医书,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看了一眼床上的叶丘,并没有什么一样,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如纸。
女子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刺目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这是一个简单素雅的房子,几间房,一个小厅,一个小院子。院子墙根处不少绿色的藤曼沿着围墙往上爬,有些甚至爬出了墙外。院子青石铺地,还留着几块泥地,栽种了几株兰花。对兰花有所爱的雅人,一定会认出这是蕙兰。绿叶细长,叶脉透亮,边缘有锯齿。蕙兰花,浅黄绿色,花唇瓣有紫红色斑。古贤黄庭坚曾云:至其发花,一干一花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蕙兰没有给院子带来的幽香。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地位,因为蕙兰者,蕙质兰心也。
炊烟袅袅升起,升腾在山谷之中。这是一个幽谷之中。女子所居住的房子正是在这山谷中其中一座山的山脚下。山谷内草木繁茂,有小溪流过,丝绢流水,溪水清澈见底,鱼虾畅游。小溪上游某处有一深潭。深潭边上,几株古木呈参天之姿,遮挡了烈日。大树底下,盛开的野花引来了无数野蜂蝴蝶。陈陈正在树下打坐修炼。偶尔的虫鸣鸟叫也没有扰乱她的心,虽然没有师傅的监督,但她还是很自觉地在修炼。这时师傅传声,陈陈知道该回去吃中午饭了,这才起身往山脚小屋走去。
厅子里,女子正和陈陈吃着饭,偶尔闲聊几番。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女子突然放下手中的碗筷,说了一句:“有动静。”说完,莲步轻移,走向叶丘所在的房间。陈陈很好奇,追了上去,边跑边问:“师傅,小哥哥有动静了么。”
房间,床前。叶丘半睁开了眼睛,喉咙不停在微动,说着:“渴,水。”女子见状转身说:“陈陈,倒水。”陈陈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子水递给女子。女子拿着杯子放到叶丘唇边,微微斜倾。叶丘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完了水,叶丘总算稍微清醒一些,视野逐渐清晰起来,顶上上白色的蚊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坐他面前,女子很美,但不艳丽,不晃眼,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差不多大,眼睛很大很圆,黑白分明,正好奇看着自己。一身水绿色的合身裙装,衬托出几分灵气,令叶丘感到一丝亲近。
“这是哪里?你们是?我这是没死?”叶丘一连串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是我们家,我叫夏陈陈,这是我师傅,她叫水袖。你没死。再说了,阴间有我们这样好看的女鬼么。”夏陈陈认真回答道。
“陈陈,不许胡说。”水袖给了夏陈陈一个责怪的眼神。
还没死,太好了。叶丘放下心来,顿了顿又想到些什么,张嘴想问,但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水袖。叫姐姐吧,显得有些轻浮。叫前辈吧,会不会把水袖叫老了,她不高兴。
水袖似乎了解到叶丘的窘态,微笑说道:“叫我水姨吧。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我在树林子发现你倒地不醒,本来以为你死了,正准备把你葬了呢。谁知道你还有一丝生命迹象,便把你带了回来。”
“谢谢。”叶丘认真说道。
水袖微微点头,轻声问道:“谁把你的血吸光了,如此歹毒,我还以为你救不活了呢,幸好,我懂些活血之术,每天用金针刺激你活血穴位,现在看起来气血应该是恢复一些了。”
叶丘想了想,自己的遭遇倒不是不可与人言,何况水袖看起来很靠得住。很多时候,有些人,虽然你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你便会莫名地完全信任对方。
“我叫叶丘,是半山书院的弟子。我随师叔进京参加天水试剑途中被歹人攻击。歹人需要我的血,我师叔师父便与歹人打斗。不知道那歹人用了一个什么法宝,摆脱了我师傅和师叔将我带到这里来。然后我就被吸光了血,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了这一番话,水袖不由吃了一惊道:“你是半山书院的弟子?你可知道这离半山书院有多远?整整一万里!这里是楚国。是了,那歹人不会是有追光轮盘这种传说之中的东西吧。”
听了水袖的话,叶丘也被震惊了,想不到自己如今身处万里之外的楚国。也不知道师傅他们怎么了,他们是不是还在寻找自己,他们应该很是担心吧。
”对了,那歹人舍得拿出追光轮盘这种极其罕见的宝物掳走你,你的血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难道,难道你拥有那万中无一的真武体质。”水袖越是猜测越是被眼前这少年震惊。想不到这少年的经历那么惊人,虽然她自己也是一个有着大修为的强者,见识广阔。但真武体质、追光轮盘这些平生难得一见的事物就这么涌现,她还是很受震动。
叶丘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了水袖的猜测。夏陈陈本身家学渊源,加上跟随水袖修炼有些时日,也很清楚知道真武体质和追光轮盘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夏陈陈瞪了瞪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天真看着叶丘说道:“小哥哥,原来你那么厉害。”
叶丘哭笑不得道:“厉害什么啊,都被打残成这个样子了。”
“对了。水姨,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完全康复。天水试剑怕是赶不上了。”叶丘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月。这天水试剑早就打完了。你这伤势倒没什么,但是你这真武体质很复杂。要完全恢复气血都要一些时日。而且恢复后一段时间内还每天要金针刺激,这段时间你都不能进行修炼。”
听了这话,叶丘沉默无语,很是担心自己从此以后不能修炼了。虽然他一直对修炼兴趣不高,但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将近十年的习惯,要放下谈何容易。况且,他还要去找季连报仇的,小孩子可是很记恨的。
看着愁眉不展的叶丘,夏陈陈安慰道:“我师傅医术很好的。不是我吹牛,这天底下,除了我师傅,应该没人能医好你。小哥哥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
水袖这次倒是没有斥责夏陈陈,点点头说:“你就安心养着伤吧。调养个一年半载,应该就差不多好了。你师傅那边不用担心,我会修书一封,跟你师傅说明你的情况。而且我也有私心的,陈陈这孩子,也没个玩伴,整天喊无聊。你们同龄,也能玩到一块。”
夏陈陈偷偷向叶丘做了个鬼脸。
叶丘看着水袖,又看着夏陈陈,安下心来,再次真诚说道:“谢谢。”
“饿了吧,我给你拿饭。”
“嗯,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想吃点什么。麻烦水姨了。”
“你这孩子,别老是那么客气。”
“师傅,他害羞呢。”
.叶丘没说什么,但这一刻他觉得很温暖,心底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