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荀祁将夹到的菜放进嘴巴里,也不顾自己天子的颜面,硬是挤到谈十二身边坐了下来。谈十二本想朝着年哲涵的方向凑过去,结果千荀祁却恰好坐在两人之间。
年哲涵也不抬头,但是微微抿起的唇泄露了情绪,谈十二叹了口气,便朝着燕城身边挤了过去。
燕城正在夹菜,忽然闻到女子体香,随后瞧见谈十二便挨着他坐了,他一口菜没送进嘴里,手便僵住了。
这一回,非但是年哲涵不悦地望过去,连千荀祁也瞪过去了。
燕城觉得自己实在冤枉,他只是被拖着来吃了个饭,平白地遭到皇帝跟国师的双重怨恨,真是划不来。
于是他三口两口吃完了饭,对着谈十二说道:“十二,我还有事先走,你跟这两位大人慢慢吃。”
此地虎狼甚多,不宜久留。
谈十二急了,这顿天价饭可是为了跟他搞好关系才请的,这正事没办完,怎么能让他走了,于是也急急把饭几下子塞进嘴巴里,也跟着说道:“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办事去,让他们两个在这里吃。”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她讪讪地回过头去,千荀祁跟年哲涵互相望了一眼,又很默契地把目光放回到她身上去。
年哲涵倒是还没说什么,千荀祁已经在很不满意地咬着筷子:“小十二啊,你跟着燕城大人走了,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算什么?”
“留你们在这里付账……”谈十二被边上年哲涵微笑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呃,联络感情……”
她有预感会死!
燕城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等了:“我还有事要去见义父,先行一步。”
谈十二快哭了,她定然不能让这顿饭打了水漂,于是抬腿便跟着走,也不顾后面千荀祁不满地嘀咕,结果刚走了两步,前面的燕城忽然停下了步子。
“燕城大人,你终于改变主意了……嘎?”
谈十二喜气洋洋地奔上去,正准备将燕城重新拖回到桌子边上去,却瞧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义父……”燕城显然也有些迷惑不解,“我正准备去宰相府。”
“不用去了。”付清远摸了摸胡子,慢慢走上前来,看见十二也点点头,然后便往那桌子边上望过去。
千荀祁一瞧见他便乐了,挥舞着筷子招呼着:“呦,宰相大人,快来快来,那两个人刚好走了,这边还有空位!”
付清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望了一眼燕城,便往桌子边上走过去。
燕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回来。
等谈十二反应过来走回桌边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一边一个坐满了!
大意失荆州,晃了一圈回来,她这东家倒没位子了……
千荀祁很殷勤地拍着大腿:“十二十二,快来这边,上好的软座。”
满酒楼的达官贵人不少,但是朝堂上的那些都不在。除了在座的几个,没人认识千荀祁。一旁有人边看边偷偷地笑,一桌子的人都恨不得赶紧把他从窗口扔出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谈十二权当不认得他,走到年哲涵旁边,委委屈屈地唤了声:“师傅。”
年哲涵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方才积蓄的什么东西好似一扫而光,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坐吧。”
谈十二欢天喜地挨着他坐了,慢慢拿起筷子吃菜,吃着吃着,脸上也稍稍有些发热。
果然师傅身边总觉得文温温暖暖的。
千荀祁又夹了两筷子菜,忽然很不爽地将筷子一丢:“宰相大人,为什么你也跑这里来了?”
都是这个老头子,一来就把谈十二逼得跑到年哲涵身边去了。他火气没地方发,就冲着他开炮。
付清远也不以为然,从怀里也取出一张纸来。
谈十二一见这纸张便开始头大,嘴里还含着食物就嘟嘟囔囔:“宰相大人,是不是写着夹在国师跟将军之间的女子什么的?”
付清远愣了一下,将纸摊开又看了一眼:“没有。”
咦?难道不是方才的那张?
千荀祁一把抢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登时笑得死去活来,那张纸也脱手而出,落到年哲涵的手边,他随手拿起打开,谈十二也凑上去看:
亲爱的客官们,想来欣赏一下燕城大人与国师同席的风采吗?想一览燕城大人与国师倾城的俊容吗?想知道夹在他们中间的男子是谁吗?那么请赶紧带齐了银子赶至邀月楼吧!
年哲涵看完,面无表情地团起来揉一揉,顺着窗口丢下楼去了。
整篇文字里面只改了一个字,但是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谈十二泪牛,她难道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是个人都明白那个“夹在他们中间的男子”说的是千荀祁!
千荀祁笑得快要撒手人寰了,最后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忽地一声站起来,冲着店小二招招手,等他一走到跟前,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恨恨地说道:“你们老板是谁?快说,朕……本公子要拆了这邀月楼!”
谈十二望了望千荀祁,忽然觉得坦然了,原来抓狂的又不只她一个,况且这位好像皇帝陛下好像更加悲催一些。
她视线落到对面,看见燕城头垂得非常低,肩膀一耸一耸的,大概憋笑憋得很厉害,不禁有些同情:“燕大人,若是想笑就笑出来吧。”
燕城被当场抓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付清远,登时有些僵,这下子连年哲涵都绷不住了,默默垂首,嘴角轻弯,侧面看过去,但觉得赏心悦目,谈十二看得呆了,只顾盯着他看,全然忘了旁边的人。
千荀祁脸上一沉,只觉得混不是滋味,便放开店小二,回身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吃,付清远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便起身道:“皇……两位大人请慢慢用膳,我与燕城还有事相商,先走一步。”
谈十二还想再挽留一下燕城,但是看见付清远正盯着她看,便不吭声了。
付清远看了她两眼,说道:“方才起便觉得这位姑娘好生面善。”
年哲涵笑道:“宰相大人,这位是我的徒儿,想必是跟着我四处走动的时候见过吧。”
付清远又瞧了谈十二两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告辞走了。
燕城走了两步,又走回来,跟店小二交代了两句,然后对着谈十二摆摆手,也走掉了。
转眼间桌子边上只剩下三个人,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燕城走了,美食计彻底报废,这顿饭真是白请了……谈十二觉得很忧伤。
千荀祁看着谈十二:“这边还有位子,快来坐。”
谈十二对着他笑了笑:“我在这里坐着挺好的,不用换了。”说罢,还往年哲涵身侧又移了移。
年哲涵但笑不语。
千荀祁神情间有些失落,半晌才咂咂嘴,状似有些遗憾地拿起筷子:“原来小十二这般讨厌我,算了算了。”
年哲涵笑道:“黄公子莫怪,十二只是自小跟着我惯了,喜欢粘着我,连睡觉都要一起睡呢。”
他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千荀祁的脸上却来回变幻了几次,到最后哈哈一笑:“国师跟小十二这般师徒情深,可真是令人艳羡。”
谈十二知道他心中颇有腹诽,瞧着他十分不爽的模样,心情可真是愉悦的很,于是更加卖力地给年哲涵夹菜送饭,一时间堂堂皇帝被彻底冷落了。
谈十二边吃边想,等会一定要跟千荀祁说,今天要跟着师傅会无尘宫去住。
一想到可以回去了,她心情好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于是招手道:“小二,上菜!”
等了半天却没见店小二奔过来,谈十二不由得讶异,莫非这店小二连银子都不要了?她一抬头,却看见年哲涵正望她身后望过去,千荀祁也咬着筷子在看。
她转头望过去,却见店小二正站在自己身后,只是不是一个人。他正跟一个女子说话,而那个女子,在座的几个人都认识,正是一心楼的老板娘阿良姑娘。
只是她此刻似乎有些焦急,急速地跟店小二在说着什么,但是那店小二却一脸的不以为然,阿良的脸居然都微微涨红了。
谈十二正在好奇,忽然听见啪的一声清响,回头一看,年哲涵已经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十二,你跟黄公子先坐,我去瞧一瞧。”
谈十二默不作声,只见白袍在面前一闪,便如同一朵白云一般,飘向阿良而去。
是的,白云,这些年来,她总有不踏实的感觉,年哲涵对于她来说,只是师徒名分,她有什么资格可以留住他?
那阿良,至少是青梅竹马……
年哲涵步子迈得很急,谈十二很少见到年哲涵这般着急的时候,印象里他总是气定神闲地踩着优雅的步子,看来对象不同,态度也不同啊。
他走到阿良身边,阿良正自着急,一转头看见他,脸上立刻现出欢喜的神色,一下子跳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年哲涵安抚地对着她笑了笑,又跟店小二说了什么,然后三个人便朝着楼下走去。
一直等到他们消失了,谈十二还在一直看,终于千荀祁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别看了,在看我就全部吃光了。”
“你吃吧。”她转过身子,将筷子慢慢放下,“我吃不下了。”
“因为阿良?”千荀祁嗤然而笑,“国师跟阿良交好,你不也是知道?”
她默然点头。
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才算是接受这个事实。
千荀祁慢条斯理地继续吃:“其实吧,国师跟阿良姑娘原本可以成亲的,只是国师与上任国师有约,必须要为国师二十年方可,我掐着日子,也没几年了,只要找好下任国师,他就可以辞去国师一职,然后迎娶阿良。”
原来如此。
谈十二有些头晕。
所以师傅才急着想让她来继任国师,即便她是个女子也可以。
“阿良等了他许多年,年纪也不小了。大约也急着嫁人吧。”千荀祁没啥愧疚感地继续说着,反正阿良听不见。
“是啊……”谈十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女子若是过了年龄总不好。”
“对啊,所以国师要给人家一个交待,我听说他每年都会跟阿良相会一段时日,为的大概就是这个……啊,十二你去哪?”
“回宫。”
“回哪个宫啊?”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