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谈十二觉得自己的身子变轻了,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周围却都弥漫着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前后左右地看了一番,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就好像这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
她急急忙忙地四下里寻找,于是瞧见前面着白色的长袍,她欣喜地叫了声:“师傅!”便追了上去。
眼看就要追上了,年哲涵忽然转过身来,微微笑了笑:“十二,你来跟我道别的吗?”
“什么?”她心头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接着看见面前之人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慢慢成了千荀祁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十二,若是我走了,不要难过,好好活下去。”
话未说完,那道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一道氤氲,消失不见。
谈十二满头大汗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从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十二,你怎么了?”
她抬头,看见千荀祁关切的脸,虽然眸子黯淡,却是一脸着急。
她微微定了定心神,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等会就好了。”
千荀祁看不见她的脸色,只觉得她呼吸有些不稳,却也只当是做了什么不打紧的噩梦,只笑笑,便道:“那就再躺一会儿好了。”
谈十二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不动,门外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走动,间或可以听见鸡鸭和猫狗的叫声,以及村民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谈十二看见千荀祁睁着眼睛,虽然知道他什么也瞧不见,却还是问道:“在想什么?”
“想小时候,宫里面有许多进贡而来的珍禽异兽。可是直到我娘会偷偷带我出宫来玩,我那时候才真正瞧见过什么是民间里的小狗小猫,觉得特别好玩,可是不能带进宫里。”
他神情有些落寞:“我自小便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再大一些之后也没有朋友,一直到遇见了你。你知道吗?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逗你开心,要不然就惹你生气。”
惹她生气……
谈十二无语凝噎,原来这厮是故意惹她生气。
“因为我觉得,这样子,你才会一点一点地把我放进心里面。十年前我弄丢了你,十年后再遇见,就比国师慢了一大步,总希望加把劲,就还可以赶上。”他忽然将她抱紧,“其实我很担心也很怕。”
这样的一个人,如此直白地告诉你,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喜好,他的担心与害怕,完全坦诚地将自己展现在你的面前。
谈十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满足。
爱了一个人,他就变成你心底最柔弱的一部分,除了小心呵护,你别无选择。和他在一起,痛并快乐着,有时也充满了无望和委屈。但心理上又很依赖上这种感觉,所有的退路全被这种感觉封闭了。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求回报地爱他,像喝水吃饭一样习惯。
她知道千荀祁不如年哲涵好,很多地方也还需要努力,可是她爱他,无可救药。
起床之后,两个人便原路返回,要回都城是谈十二的意思,千荀祁虽然十分不乐意,却也要陪着她一起。
路上聊天才知道,千荀祁先她一步到了村子,就找了那个没人住的房子,将里面主人没有搬走的东西倒腾出来,勉强住了一宿。
想想他万金之躯,实在不易。
两个人寻了辆马车,一路上悠悠荡荡,本来几个大半日的路程,竟然走了整整一天还没到,但是谁也不着急,谁也不催促。回去是一定的事情,可是谁能阻止两个人在路上闲逛呢?
唯一可惜的是,千荀祁看不见。
谈十二不知道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是有时候两个人说着说着,他就忽然沉默下来,用手托一下额头,初时没有在意,后来次数多了,终于问道:“怎么了?”
千荀祁便会抬起头来,笑一笑:“没什么。”
谈十二不相信,上去摸着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一点。”
“哪里不舒服?……喂,千荀祁?”
那人忽然倒在了马车里。
谈十二头嗡地一声,那个梦猛地浮现在脑子里,她惊出一身冷汗来。
千荀祁的毒发了。
没想到会这么快,几乎措手不及,她伸手去推他,那人却毫无声息地躺着,她颤抖地将他的身子扶进怀里,而后对着车夫大声喊着:“快!快回都城!”
马车一路疾奔,她怀里的人却仍然一动不动,谈十二颤颤地将手放下他的鼻息下面,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只紧紧抱着他。
进入城门之后,谈十二便要求赶去无尘宫,然后将千荀祁送入厢房,又立刻去找阿青
“阿青,拜托你去宫里把上次那位御医找来。”
阿青被她急吼吼的模样惊了一大跳,等她听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便应允要出门,走了几步,却又跑回来,对着谈十二低声道:“十二,国师大人怕是不行了,这两天一直吐血,还偷偷躲着不让我们知道,你快去看看他吧。”
说完了便出门而去。
谈十二只觉得胸口疼痛,慢慢蹲下了身子,半晌才站起来,慢慢走到年哲涵的厢房门外,轻轻推开了门,瞧见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斜靠在床上看书,瞧见她进来,便抬了抬眉,淡笑道:“方才听阿青说,皇上已经回来了?”
“嗯,是啊。”谈十二有些愧疚,她回来之后只顾忙着给千荀祁找大夫,竟然忘记先来探望年哲涵。
年哲涵欠了欠身子:“回来了就好,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双目失明。”
“哦。”年哲涵皱了皱眉,略带歉意地对着谈十二笑笑,“抱歉啊十二,为师现在帮不了你……”
“不不……”谈十二想问他吐血一事,却又说不出口,门外便有侍从禀报:“国师,姑娘,门外有位姓燕的公子求见。”
燕城?!
谈十二连忙对侍从说道:“带他去前厅,好生招待,我马上便倒。”
等那侍从领命离开,谈十二一脸喜色地对年哲涵说道:“燕城跟随付清远多年,说不定……说不定会有法子解毒。”
她心中着急,便离了年哲涵赶至前厅去了。
一入厅门,果然瞧见那俊逸的青年负手而立,望着一株盆栽出神,谈十二走上两步,唤道:“燕城,别来无恙。”
燕城回转了身子望着她:“还好。”
谈十二瞧见他的容颜,心中不由得一酸,只见他脸上神色疲倦之极,眉宇间尽是一派苍凉的感觉,胡茬乱乱地,也没有收拾。
“燕姬她……”
“我把她带回故里,跟父母合葬了。”燕城的声音没有起伏,“她三岁不到便被爹娘买了,被付清远带离家乡。等我成年了,才有机会寻到她。我做了宰相门客,做了武状元,做了将军,却还是救不了她。”
谈十二默然,燕城继续道:“其实这样也好,这些年里,她帮着付清远做事,挺累的,但她又是被他养大的。我多次要带她逃走,她都不肯。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只能任着她,到现在还是任着她。”
他往前走了一步,望着谈十二:“其实,我常常想,如果燕姬她能长成你这样的女孩子也是不错的,家仇恩怨也可以抛下,自己朝着阳光生长,尽管有恨有泪,但是活得真真切切。你很幸运,遇见年哲涵,遇见千荀祁,可是燕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人一生大约会做许多次选择,人有权利选择,却没权利不选择,每次选择,逐渐形成现在的你。
燕姬和谈十二的选择自然是不一样的。
谈十二静静地听着,一直到燕城停下来才道:“燕城,我知道你很痛苦,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我还是希望,如果你有办法解毒的话,请帮帮我。”
燕城一仰头:“什么每个人对不住我,你以为我是付清远吗?要成为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选择,我虽然痛惜燕姬,却还不至于迁怒到别人身上。”
他取出一个瓷瓶,朝着谈十二抛过去:“拿去!”
谈十二欣喜若狂,伸手接过,一连声地道谢,等到将瓶塞拔下,才皱眉道:“怎么只有一颗解药?”
燕城叹道:“这瓷瓶是收拾燕姬遗物时找到的,里面就只有一颗。我猜,她本来是打算留给千荀祁的,只是没等到自己亲自交给他。”
谈十二想起之前在与千荀祁同宿宫中的时候,夜夜听得燕姬弹奏那首《故人归来曲》,现如今故人已逝,再不回来。
燕城像是一下子变得十分轻松起来,拱手便要告辞离去。
谈十二问了一句:“你打算去哪里?”
“我本来就喜欢边疆和沙场,此次是被义父召回,现如今我便要回去了。”
“还做将军。”
燕城摇摇头:“那头衔不要也罢,经过了这些事情,真的觉得义父何苦要去争那个虚名呢?做皇帝也并一定是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问完了也不等谈十二回答,出门而去。
谈十二手里还攥着瓷瓶,目送他远去,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段日子的相处,一幕一幕浮上心头,末了化成一句:“一路顺风!”
燕城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谈十二在无尘宫里慢慢踱着步子,脸上十分平静,那瓷瓶被她握在掌心里,几乎要碎裂开来。
只有一颗解药,究竟要给谁吃呢?
这个问题便如同高悬在她面前的一把长剑,落下来,便会有一个人离世。
不管是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阿青匆匆赶来,说御医来过了,诊断之后,苦思冥想半晌,忽然将自己的药箱都砸了。
谈十二笑了笑。
医者父母心,这大夫定然是觉得救不了千荀祁,所以感觉很挫败吧。她有些同情他,一个年哲涵也就够了,现在又多了个千荀祁,大夫们还不都得郁闷死。
她在院子里晃了半晌,忽然顿住,将那瓷瓶握住,哈哈一笑,而后转身朝着千荀祁的厢房而去。
一进去,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知道再多的药物也没什么用。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千荀祁躺在床上,听见她进来,便苦着脸地说道:“十二,快来,这药太难喝了,不想喝。”
“那就不喝了。”她笑眯眯地,答得很干脆。
他有些错愕,以为她会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却没想到她又伸手帮他掖好被子。
千荀祁咳了一声,虽然看不见还是伸手去摸索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十二啊,你莫不是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吧?怎么这么温柔,我很不适应……”
她翻了翻白眼,看出他现在很有体力,居然调侃她起来了,于是恶狠狠地揪他的耳朵,他刚被揪住,便要躲开,她不依不饶地继承扑上去,两个人在床上嘻嘻哈哈,孩子似的闹做一团。
闹到最后,千荀祁将谈十二压住了,而谈十二则从下面扯住他的脸皮往两边扯,这样僵了一会儿,最后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千荀祁忽然俯下身子,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她。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着他解下她的衣衫,打开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爱抚,一点一点地深入。
被进入的时候,她忽然泪如雨下,他置身于她的体内,抚上她的脸颊,只觉得触手冰凉,下意识地停住所有的动作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她回抱着他,“抱我。”
他稍稍放了心,她的身体紧致且火热,他只觉得身处一个温暖且湿润的地方,一遍遍地留恋往返,一点点都不想离开。
她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身体,忍着他的进出与冲撞,渐渐吟哦出声。
他的动作越发激烈,她只觉得身子里的渴望与钝痛混杂着,说不出的期待与愉悦。
等到告一段落,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将她的身子抱起,换了个姿势再度进入。
她攀着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硕大滑进滑出,慢慢便有些酥麻的感觉一点点地涌上来,仿佛飘在云端,最后绚烂地迸发开来,无法克制的愉悦令她低喊出声来。
最后意识消失之前,她听见千荀祁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