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膳，魔尊意外地第一次来了棠花苑。若往常一般一身紫色的锦绣华袍，袖间绣着大朵银线金丝缠绕的芙蓉，脚踏白羽长靴，一头墨色的青丝用银制的鎏金环束起，倒是十分利落精神，
自上次一面，至今也有小半个月，他似是心情不错，嘴角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那对狭长的丹凤眼却一只晦暗，一只明亮。
想到这里，我的心微微一沉。
腰间青黑的玉雕铃铛随着他飒飒的脚步，清脆作响。
那颗铃铛，他竟然还留着……
那年自己送他铃铛的时候，他正在批奏文，我把铃铛拿出来给他看时，他略微皱了皱眉头，嘴角的线条有些僵硬：“阿麟，上次本座让你去香念泉洗澡，你可是泡太久，脑子进水了？”
“君上不喜欢？”我重新把铃铛摆到眼前，又把别在腰间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取了下来，对照着仔细审查。
花了我整整五个月时间雕的铃铛，明明再三确认它完美无瑕才敢拿出来送君上的啊。
镂得很精巧细致，略微发红的纹路衬在青黑色的玉上更是让铃铛添上几分风情，“是我亲手雕的。君上哪里不喜欢，阿麟再拿去改。”
听到我说是亲手雕刻的时候，他明显怔了一怔。
“本座是魔界至尊，怎会佩带铃铛这种稚童才戴的玩物。”微微挑了挑眉说了这句话，然后又开始埋头认真地批阅奏文。
我化回麒麟真身，伏在他的脚边，他办事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又闲着无聊，只能接着睡觉，半梦半醒之际，似乎咋巴咋巴嘴念了一句：“可是这是一对啊。”
再醒过来的时候，其中一只铃铛就被他收起来了。
我问他明明说不喜欢，为什么又把我的铃铛收起来。
他的回答是：“你是本座的神兽，你的姻缘自然是由本座替你定，本座先替你收起来，省的你哪天头脑发热便随手赠给哪个本座看不上的东西。”
一收便是几千年。
“属下拜见君上。”好久我才反应过来，便站了起来，向他做了个揖。他原是想说什么，却被我这个生疏的动作给堵了回去，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我便也低着头，他不说话，我便不抬头看他。
一只温润的大手突地放到了我的头上，我一怔，没有出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像一万年前，我还是麒麟兽真身时他这样给我抚摸挠痒。那段既陌生又熟悉的时光，自从向淼去世之后，我还以为我全都忘记了。
也忘记了我恨过你，爱过你，忘记了我曾经守着你的日日夜夜。
“阿麟，我错了。你能不能回来？”他的语气委屈地像个孩子，苦苦奢求大人再给自己一点甜头吃。
我有些恍惚，因为印象里他从未向任何人示弱服软过，他是魔界至尊，理应不可一世傲视群雄，然而这一刻，他却无疑是在讨好一个曾经只是他坐骑的我。
“君上。”我抓住了他抚摸我的手，与我与生俱来的火焰相比，他的手永远是温凉沉寂的。
他看着我，些许迷茫，却带着期待。
“若是诛仙降之前你和我说那句话，那该多好。”我微微歪了歪头，看到他眼中最后的那点光芒也熄灭了。
我苦苦地笑：“师尊劝我放下，人死不能复生的事情我也明白，可是沔焱，那是向淼啊，他护了我一生，最后还是因为你我而死。沔焱，我欠他太多太多，还不清，也是因为还不清，我们不可能再回去。”
“……”他叹了口气，可是还是不死心地问：“那我呢？下世轮回，你阿麟便是铁了心要丢掉我了是吗？”
“哪是我丢掉了你……”我冷冷地嗤笑了声，他的背脊一怔。
我端起一杯清酒，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八百多年前，你便不要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