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夏莲“咚咚咚咚”地从楼上下来，木楼梯晃晃悠悠，夏莲也不管它，自顾自地走下来。夏天看见了，说：“你慢点啊，小心把楼梯搞坏了。”
夏莲对张来凤说：“你看我哥，就是个守财奴！他不说楼梯坏了把人摔着了怎么办，还怪我把楼梯走坏了！”
张来凤连忙解释道：“你哥就是怕楼梯坏了把你摔着了。他说话老是说一半留一半，经常让人误解他的意思。你们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哥是什么样的人？心好嘴笨，老是不落好。”
夏莲做了个娇媚的表情：“好嫂子，我哥有你这么个知心人，真是幸福死了。不说了，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张来凤说：“你不吃了饭再走？今天你哥休息在家，他可是饭店的大厨师！”
夏莲撇撇嘴：“他那两下子呀？还不如嫂子你呢！”
夏天一迭声地说：“快走吧，快走吧。你想吃，我还不做给你吃呢！”
夏莲做了个鬼脸，一阵风似的走了。
张来凤说：“阿莲和她对象这几天很热乎啊，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呀？”
夏天嘴一撇：“定下来？没那么容易吧？热乎什么？不过是骗吃骗喝罢了！哄得男的高兴了，今天买身衣服，明天上个馆子。什么时候腻烦了，手一挥就拜拜了。”
“阿莲不是这样的人吧。”张来凤不相信。
夏天说：“谁天生是这样的人？大家互相学来学去，就都成这样的人了。”
张来凤撒娇道：“夏天，我亏死了。我也应该学学阿莲她们，骗吃骗喝，什么都不着急，拖得你心里发毛。”
夏天说：“你拖呀。你一拖，正好我妈给我另找一个，看谁比谁着急！”
张来凤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夏天，你说，阿莲和她对象是不是也已经哪个了？要不凭什么又给她买衣服，又陪她上馆子的？”
夏天说：“这个你要问她，我怎么会知道？”
张来凤微微红了脸：“我想肯定是的。你当时就是这样的。”
“你傻呀！”夏天说，“刚认识就买衣服，你敢要吗？”
张来凤把握十足地说：“肯定是这么回事！”
“自己都吃不饱饭，还管别人饿不饿！你也是的。”夏天说完，站起来，拉住张来凤就要上楼去。张来凤说：“干什么呀？这么急急火火的。”
“和你说句悄悄话。”夏天说。
张来凤说：“家里又没有别的人，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还得上楼去说？”
“传宗接代的事，能在这里说吗？”夏天拉了一把张来凤，“快点快点。”
张来凤看看洞开的大门：“总得关了门再上楼吧？”
“不用关，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夏天说，“小偷不来清水街。”
张来凤还是犹豫，夏天拉着张来凤就走。
上楼梯的时候，张来凤老是用眼睛瞟着大门口。脚底下的木梯嘎吱嘎吱直响，张来凤说：“这梯子该换了，我走着都害怕。”
夏天说：“你放心，没事的。嘎吱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夏天的家，坐东朝西，在清水街的将撇未撇处。夏天的父亲夏大林，这年五十一岁，是生资公司的仓库保管员；母亲田美华，四十八岁，在学院路的蔬菜公司菜店卖菜。夏天七三年高中毕业后，街道居委会主任黄世林就来找夏大林，动员夏天插队落户。夏天是独子，按政策是可以留在城里，不必下乡的。可是，除了政策，街道还要完成下乡指标。黄世林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陪着笑脸来找夏大林，结果被夏大林抡着板凳打了出去。夏天没有下乡，不服从组织安排，因而也没有了招工和参军的资格，在家里闲了一年。第二年，黄世林又来了。夏大林话没有说两句，抄起家伙又要打人。黄世林躲得快，没打到。
到了七五年，居委会又来人了。这次来的不是黄世林，是新上任的主任，姓宋，是个女的。这一年，清水街有三个指标，够下乡条件的也刚好是三个人。三个指标，一个给了附一巷的何勇毛，他家兄弟两个；一个给了附二巷的郭辛耘的儿子郭昆仑。第三个是指名给夏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