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华和张来凤利用两个早上，把周边的两个楼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向看门人打听了一下大致的价格。两个楼盘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差不多都是每平米一千五百元起价，每上一层加二十块；框架结构的电梯房每平米一千八百元左右起价，每上一层加三十块。工大对面的楼盘，一共八栋房子，四栋砖混结构，四栋框架结构。师大旁边的楼盘大一点，有十五栋房子，里面还有一口半亩大的水塘。两个楼盘都还没有全部完工，景观设计也没做完，整个小区的效果怎么样，一时还看不全。
两个人都认为师大旁边这个叫做“学府花苑”的楼盘更好。同样的楼层，学府花苑的房子每平米比工大对面的贵六十块钱。一套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差不多要多掏八千块钱。八千块钱，几乎可以交一个蓝印户口的费用了。这也是一个伤脑筋的事。于是一家人又坐下来商量。商量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多花八千块钱，环境好一点，住得舒服一点，也值了。
南方雨多潮湿，住低楼层太闷；楼层高了，如果不是电梯房，夏大林和田美华年岁大了，上下楼会太不方便。他们于是决定买学府花苑的电梯房。
决定下来了的事，就不能再拖拖拉拉了。张来凤趁热打铁，和婆婆田美华又去了两次学府花苑，在售楼小姐的陪同下，挑楼栋的位置，挑楼层，挑户型，挑东晒、西晒、还是住中间的房子。东、西晒的房子，餐厅和卫生间有一个大窗户，通风好；不足之处是靠两边，夏天热，冬天冷。
她们挑了套六楼东晒的房子，三室两厅一卫，客厅在南面。夏天喜欢住高一点，张来凤不同意。因为到了七楼以上，每吨水就要加收五毛钱加压费。这是不必要花的钱，能省就省。
一切都挑好了，开始签合同，交房费、契税、房屋维修保证金。手续办完后，售楼部让田美华和张来凤回家，等房产证办下来之后，再通知她们来取。
张来凤想，房产证不过就是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几个字，盖个章，一会儿的工夫就能办好。就算是办事的人拖拖拉拉，顶多一个礼拜，也应该能办下来。售楼小姐也说不需要很长时间。张来凤就天天盼售楼小姐的电话。谁知道等了一个月也没有消息。张来凤就急了。田美华也着了急，让夏大林去售楼部问。售楼小姐说，办房产证本身是很快的。主要是要办房产证的人太多，要审核查证的内容也多，而房产局人手少，忙不过来。她让夏大林回家耐心等候，还说：“大爷您放心，我们是正规开发商，承诺了的事，绝对不会撇下不管的。”夏大林这才放心回去了。
张来凤和夏天商量，要把新房装修一下，好让公公婆婆住过去。田美华和夏大林也想和儿子儿媳分开住。虽然把范家的房子买下来了，住人的地方还是紧巴巴的。
田美华提出来，让喜来和开来两个孙子也搬到新房里去。两个小子都没有意见。
夏大林到马路边找了个装修队，只在地上铺上地板砖，墙壁刮了钢化涂料，就算是装修了。他们又买了几样简单的家具，就搬进去了。
几乎是和夏家在同样的时间，温娜也在市内的名都花园买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孙为民。在市内而不是在学院路附近买房，也是为了避开孙为民的耳目。虽然她时时处处要仰仗孙为民，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温娜还是非常理智的。她是个风尘女子，不能把宝押在孙为民身上。孙为民迷恋她，是因为温娜风韵犹存，而且床上功夫超群。温娜知道，孙为民的情人很多，她只是其中的一个。温娜并不吃醋。她和孙为民之间的关系，完全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金钱方面，温娜每个月都会在孙为民身上花一两千块钱，和他共度浪漫时光。另外，温娜每个月还给孙为民一千块钱的红包。同时，孙为民享受免费玩任意一个小姐的福利，次数不限。小姐们没什么事的时候，孙为民如果有兴致，还可以双飞、三飞，只要他自己身体吃得消。
温娜买好房子，也不装修，屋里空空荡荡的，只在主卧放了一只保险柜。温娜把原先放在休闲屋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拿到这里来了。
夏家学府花苑的房产证，一直到九八年的一月份才拿到手。这期间，一家人商量蓝印户口上写谁的名字，也就是喜来和开来，哪一个跟着张来凤进城。大家倾向于把开来办出来。喜来马上就参加高考，考到了，户口就迁走了。如果把喜来办出来，办蓝印户口交的一万块钱，等于是白白送给了公安局。就算没考到，喜来也没有开来更急等蓝印户口用。开来今年中考，是真正的关键时期。他更需要蓝印户口。
商量好了，大家委派张来凤征求她的两个儿子的意见。已经决定了的事，偏偏还要装模作样地征求意见，张来凤觉得自己很虚伪。可是，把决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张来凤担心喜来以后会记恨她。
正是寒假时候，张来凤把儿子们叫到一起，问谁愿意把户口留在外公外婆那里。喜来十七岁了，个子比夏天还高，也比夏天壮实。开来刚刚满了十四周岁，个头有一米七，长得虎背熊腰，胖嘟嘟的脸上，像是随时会绽出肉来。
两个小伙子听了母亲的话，一下子像吃了哑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开口说话。
张来凤说：“喜来，你马上就高考了，不管考到哪个学校，户口都会迁走。”
家里张罗着买新房上户口的时候，喜来就猜到了将来没有他的份。喜来看着母亲，说：“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要绕圈子。不就是要把我留在乡下吗？没关系的。我现在就在乡下读书，我看那里也不比清水街差！外婆家也是乡下，离这里才不过三五里路，什么城里、乡下，有多大差别？”
张来凤说：“喜来，不是爹妈心狠，是政策管得太死，只允许带一个，不让全部带上来。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喜来说：“妈，你不用解释，我也是大人了，我理解。心狠不心狠，说也没什么意思。我不争，你把开来办出来就是了。”
开来听出哥哥话里的话，就说：“妈，把哥哥办出来，他比我更需要这个。”
张来凤看了看开来，对喜来说：“喜来，你听妈妈说，把开来办出来，也不是妈妈一个人的决定，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才定下来的。你长大了，能自己管好自己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是不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谁知道呢！”喜来说，“你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已经决定了的事，还假惺惺来问我干什么？”
张来凤被喜来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来找夏天，让他去跟儿子解释。
喜来看到父亲，没让他开口，就说：“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是夏家的人！”说完，气冲冲地出了大门。
夏天连忙追出去，生拉硬拽把喜来拉回家。夏大林和田美华都过来了。田美华拉着喜来的手，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几遍。喜来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说：“奶奶，什么也不用说，我同意！我同意还不行吗？”
田美华说：“喜来，等以后爷爷奶奶有了钱，再买一套房子，那个时候一定把你办上来！”
“等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喜来的眼泪流下来了，“为什么是我等？别人为什么就不能等？！”
田美华掏出手帕，给喜来擦眼泪：“喜来，别哭了。你这么大了，懂事了。开来刚好有个机会，可以考城里的高中。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肯定会让你先上来。你当初不就是因为户口不在城里，没办法才去扶风中学的吗？”
喜来大声哭着：“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这辈子死也不做城里人！”
张来凤叹口气，夏天搂搂她的肩膀。夏大林说：“喜来，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小事就把你伤心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做大事？”
户口本上的名字确定以后，张来凤就忙着把办蓝印户口要的证明材料，一样一样都准备好。什么证明都有，唯独开来的准生证，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夏天说：“这公安局也是多管闲事，准生证和它有什么关系？人都这么大了，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没有准生证，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政策是不会随便开口子的。没有准生证，就只能去做亲子鉴定来证明。张来凤后来交钱去做了亲子鉴定，证明夏开来是她的孩子。张来凤说：“你说好笑不好笑？我自己生下来的儿子，还要去做亲子鉴定！”
夏天说：“你要是能当场生给他们看看，就肯定不用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