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华对站在门口的老杜的老婆许丽萍说：“大妹子，你也是的，老杜这样打儿子，你也不管一下。万一打出个好歹呢？”
许丽萍怯生生地说：“我劝了，他不听。”
老杜对许丽萍大声吼道：“听你的！听你的！妈拉个巴子！明天他去杀人了，你才去管是不是？”
夏大林从地上捡起木棍，说：“老杜，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说到底，小龙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教育几句，骂几下。实在要打，也不能抡这么粗的棍子呀。这一棍子打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老杜恨恨地说：“不打厉害一点，他就不会长记性！”
汪老师说：“要打，也不能用这么粗的棍子，换根细竹枝子，打起来又疼又不伤人。老杜，我看你今天是气糊涂了，不分青红皂白，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打了。”
老杜说：“汪老师，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嗐，妈拉个巴子，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我是个大老粗，没有你那样的耐心，三句话不对路，我就想打人。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这样的呀！他要是个听话的，我好好的打他干什么？”
“哪有孩子不犯错的？”夏大林说，他指了指夏天，“夏天在这里，小时候也淘气得很，这是你们都知道的。我和他妈也都打过他，但是从来也没有像老杜你今天这样下毒手打。”夏大林顿了顿，对夏天说：“小子，你可不能记仇呀。”
夏天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家都笑了。老杜被众人劝得泄了气，说：“老夏，今天的事你不知道。阿天是我看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像小龙这样。妈拉个巴子！今天我为什么这么往死里打他？今天他和几个小流氓，合伙打群架，把对方一个人的胳膊打断了！哦，不对，不是打断了，是打得骨头开裂了，差一点就断了。学校老师也来了，对方家长也来了，派出所的民警也来了。差一点要拘留他！我们赔了钱，又陪笑脸，陪好话。你说说看，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妈拉个巴子！这样的人，迟早是个孽种，打死他，还为社会除了一个祸害！”
田美华说：“真的打死了，你也犯法了呢。”
老杜的愣劲又上来了：“打死他，老子赔一条命！”
夏大林说：“算了，算了，老杜，说什么气话呢？以后好好教育就是了。俗话说得好，调皮的孩子有出息。”
老杜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俗话：“哎！他哪里是调皮？妈拉个巴子！他就要犯罪了！”
夏大林看了看夏天，想说什么，夏天连忙摆手示意：“爸，你别老是拿我打比方。我还有事，我走了。”说完，转身开了自行车，脚一蹬，骑了上去，朝学院路走了。大家在他的身后发出一阵哄笑。
夏天到了张来凤家，张家一家人正围坐在火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聊天。夏天走进去，对张富贵和郎淑萍点着头叫了声：“伯父，伯母。”
张富贵左手拿着一根两尺多长、碗口大小的竹筒，竹筒下方，离底部三分之一的地方，斜插着一根食指粗细的竹管，顶端套一个银白色的烟嘴。张富贵右手捻着烟丝，团成一团，按在烟嘴里，然后用火钳夹了一小块红红的木炭，贴住烟丝，嘴巴埋进竹筒里，用力一吸，烟丝一下子变成了红红的火球，竹筒里咕噜咕噜地响起来。张富贵的鼻孔里冒出两根长长的烟柱。
烟丝很快就成了灰烬，张富贵用竹签把吸完的烟灰剔出来，重新捻一团放进去。
夏天说：“伯父，这水烟吸着太费劲了。以前我爷爷有一个铜的水烟壶，我小时候吸过，很好玩。”
张富贵把竹烟筒递给夏天：“来一口？”
夏天连忙摆手：“吸不动。小时候不懂事，吸着玩。现在我一抽烟就口里发苦，所以就不抽烟了。”
张富贵：“不抽烟好，省钱。”
张满海打趣道：“阿天，什么时候也改个称呼呀？都伯父伯母两年多了，在我们农村，谈了这么久，孩子都会走路了！”
郎淑萍骂道：“一点正经也没有，妹妹的玩笑你也开！你自己呢？和兰花也谈了一年多了，什么时候娶进门来让我看看哪？”
张满海的对象陈兰花是隔了三十里远的刘庄公社刘庄大队陈村生产队的，张满海和陈兰花是媒婆李莲英保的媒。张满海说：“妈，你不是早就见过她了吗？”
郎淑萍说：“那算什么见面！吃顿饭就走了，以后再见到的还是不是她，谁也不知道。要天天在一起，我心里才踏实呢。”
张满海说：“妈，你放心，肯定不会换人了，就是她了。”
郎淑萍说：“嘴上这么说，那还不赶快订婚呀？还拖着干什么？等别人来抢她呀？”
张满海无可奈何地说：“兰花说了，她明年才二十岁，不到结婚年龄。”
郎淑萍骂道：“屁话！农村有几个新媳妇满了二十岁的？都是十八九就结了婚！”
张富贵也说：“还有十六七就结婚的呢。”
“我也是这么劝她，人家不听，我也没办法。”张满海说：“兰花还说了，她家不办订婚酒，只要感情好，订婚结婚一起办。”
张富贵说：“这样倒是省事。不过还是订了婚牢靠一点。”
郎淑萍哂笑道：“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口一个‘兰花说了，兰花说了’。哼，以后也是个窝囊废！”
夏天听他们说得热闹，觉得很有意思。张来凤悄悄的起了身，走到夏天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夏天的手。夏天笑着对其他人点点头，跟着张来凤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夏天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张来凤要亲嘴。张来凤把嘴巴凑过来，两个人做了几分钟缺氧运动。张来凤松开嘴，问道：“怎么样了？手续都办好了？”
夏天点点头：“你知道的，户口又迁回到清水街了，到街道报了名申请就业，我现在是待业青年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招上工。”
张来凤定定地看着夏天，问：“我们的事呢？说了没有？”
夏天说：“我今天晚上就是专门为这个来的。后天，我爸会来提亲。”
“真的？”张来凤高兴了，随后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妈呢？她来不来？”
“我爸和我来，我妈太忙，她们店里有个人生病住院了，她要替她上班，来不了。”夏天信口诌道。
张来凤却信了：“哦，你爸来就行。”
夏天迟疑地说：“我妈说，订亲没问题，订婚酒就不办了。城里都不办订婚酒。”
张来凤想了想：“我倒没有什么意见，不知道我爸我妈他们同意不同意。”
“等一下问问他们就是了。”夏天说着，双手就不老实起来。张来凤也不抗拒，也不主动。过了一会儿，张来凤想挣开，夏天说：“急什么？我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了，还不让我多亲热亲热？”
张来凤说：“还有一辈子呢。只是到时候你别厌烦了我。”
夏天说：“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张来凤把脸贴在夏天的脸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张来凤把夏天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拽出来：“行了吧？你看，本来冰凉的手，现在都热了。”
夏天说：“来，把你的手放进来，我给你暖一暖。”
张来凤甩开夏天的手：“我才不呢。你坏死了！”
夏天说：“你想哪里去了！我真的只是想帮你热一下手。”
张来凤说：“我才烤了火，手不凉。出去吧，把你爸要来的事给我爸我妈说一下。”
夏天跟着张来凤来到堂屋，在火盆边坐下。夏天这才发现张春海不在，就问：“春海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张富贵说：“出去玩去了。”
张来凤有些娇羞地对郎淑萍说：“妈，后天，夏天的爸爸要来咱们家呢。”
张富贵看了一眼夏天。郎淑萍看了看张来凤，又看看夏天：“哦，是吗？”
夏天点点头。
张满海说：“早该来了。”被张富贵训斥道：“瞎说什么！”
张满海对夏天说：“阿天，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和来凤交往了这么久了，你爸你妈还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呢。”
郎淑萍骂道：“就你嘴多！少说两句会憋死你呀！”
张满海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嘛。”
郎淑萍问夏天：“小夏，就你爸一个人来？”
夏天说：“我陪他一起来。”
张来凤说：“夏天的妈妈要顶别人的班，来不了。”
张富贵低着头抽水烟，用力一吸，竹烟筒里的水咕噜咕噜直响。郎淑萍脸上透过一丝不悦的神色，夏天看出来了，连忙说：“来凤说的是真的。我妈店里的一个同事生病住院了，她要顶班，所以来不了。本来是要来的。后天我爸来，是怕你们着急，因为他们只有礼拜天才有时间，要等我妈的话，又得拖一个礼拜。而且，也不能保证下个礼拜天，我妈就一定有时间。”
郎淑萍笑了几声：“小夏，按说，来凤和你这么久了，提亲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不过，你们城里人也确实是不自由，操心的事也多。”
夏天说：“我妈是真的没有时间，她跟我说过几次，要来看看来凤呢。”
郎淑萍笑了：“小夏，你不要多心，其实没有什么。你看，满海也是这样，我们上门去提亲，人家还嫌小题大作呢。其实简单一点也好，只是我们农村里面，一直是这样的老规矩，从祖上就这么传下来的，谁家要是不按规矩来，就有人指指点点，说闲话。”
夏天说：“城里的规矩是少一点，没这么多讲究。”
郎淑萍看看张来凤：“我们大人倒没有什么，虽然我们是农村的，说起来，来凤也是独生女，我和她爸都看得非常重，不想太草率了，让别人瞧不起。”
张来凤靠在郎淑萍的身上，嘴里说：“妈！”眼睛却看着夏天。夏天听未来的丈母娘话里有话，就把田美华不办订婚酒的话咽了回去。夏天说：“你们二老放心，我夏天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也懂得将心比心，懂得珍惜感情。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一心一意和来凤过日子，我会对得起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