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风袭,鸟鸣叶零,夜半空弹琴,
十月寒临,花枯麦锦,黄昏独自行。
已经入秋了,正值收割的日子,地里的麦穗金灿灿的,随风摇摆。
白发老人正在医馆里研究药品,医童都回家帮忙了,正巧看到经过医馆门口的吾丹。
"小姑娘。"
"恩?"吾丹一愣回过头来,"前辈有何吩咐?"
"能帮我抓几味药材来吗?"
"好。"从段琴台回来后的这两天,那小子整天都在挥洒汗水,吾丹一下子也没什么父亲的线索,出门转转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请按纸上的顺序给我这四味药分别三钱,二钱,三钱,五钱。"
吾丹站在柜台前。
"好的。"
"姐姐,你是大夫吗?"
吾丹回头,一个小姑娘正望着自己,眨着大眼睛,着装整齐,头发梳的有些凌乱,但也算干净。
"恩,小妹妹有事吗?"吾丹蹲下,帮小姑娘整理了下头发。医者父母心,虽然吾丹还不至此,但是吾丹在月镇做了两年大夫,还是了解病人的心情。
何况自己的父亲也是病重并且失踪。
"我父亲,我父亲练功走火入魔了,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有治好,现在家里没有什么钱了,姐姐可不可以帮我父亲看看,小梦日后定当报答。"
小梦?名字倒是很好听。
"客官,药备齐了。"药店的老板出来了,"小梦,你又来了啊,等会再走,我拿两个馒头你。"
"老板,你认得这小姑娘?"
"恩,一个月前她就每天在我们药店门口守着了。她是荣家的人,也算是大户了,只是这家主一倒,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家里本来有个男丁,后来离家出走了,现在不知在哪?怪可怜的。"老板说完深叹了一口气,进内屋去了。
吾丹的心中猛地一震!这小梦的处境竟然和自己惊人的相似。自己这两天也打听到了荣家,听闻此事也没有在意,此荣家应该不是父亲所说的远房亲戚。
更何况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荣家,不,现在只有三大家族了,其中之一的秦家在两年前的一夜之间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又有谁记得呢。
"来,小梦,这是三个馒头,给一个自己吃。"老板的话打断了吾丹的思考。
小姑娘踮起脚,单手接过包好馒头的包裹,把馒头重新放在柜台上,转过身面对着吾丹,拿出了一直背在后面的右手,那是小黄花,吾丹定睛一看,那正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小黄花,怎么会......
"姐姐,这小黄花送给你了,我一只手拿馒头怕掉了。"说罢,把花放在了吾丹的手心,然后自己双手捧起馒头,对着老板道了声谢,就小心翼翼的向店外面跑去。
吾丹看着离去的小姑娘,有些出神,真的好像五年前的自己,好像。自己到底何时才能找到父亲?父亲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
十月刮起的寒风吹过吾丹的脸颊,即便冻得通红也无法改变她坚毅的眼神。
"禾大夫,能......能给我些跌打药吗?"挺拔的少年抓着脑袋。
"晚饭时拿给你。"吾丹没有迟疑,直接进屋了,关上门。
看来这荣家得走一趟。
翌日吃过午饭,吾丹就出门了。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一个孩子站在药店门口,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头发还是有一点乱糟糟的。走近一点就能看见她说我眼睛一直盯着药店里。
"小梦,又来药店啊。"吾丹像昨天似的整理了下小梦的头发。
"姐姐,谢谢你。"小梦只是回过头对着吾丹笑了笑又转过头继续盯着药店里。
吾丹顺着小梦的眼神望过去。
一个白褂的大夫摸样的人正在买药。这个背影,吾丹竟有些眼熟,老实说,能让吾丹眼熟的人不多。
自从能看见起也才两年,印象比较深刻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帮自己治好眼睛的大夫。难道......
吾丹盯着买药的人,看着他慢慢的转过身子,厚却稀疏的眉毛,国字脸,还有那双极具洞察力的眼睛,没错,吾丹敢肯定,就是他了,木大夫,他怎么在水镇?
"小梦,那个大夫是要给爹爹看病的?"
"恩,"小梦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不离开白大褂,好像不盯着就会跑掉一样。
"姐姐也去帮忙给父亲看病好不?"
"真的?"小梦一下子回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恩。"吾丹抿嘴一笑。
"谢谢姐姐。"小姑娘盯着吾丹,顿了一下,眼眶闪红了下,猛的鞠下了躬。
吾丹连忙扶住了她,不禁好生喜欢,这姑娘太像以前的自己了。
"小梦,我们可以走了。"还是那个有磁性的声音。
吾丹扭过头,在此近距离看着这个中年男子的面孔,两年了,第二次看到这个中年男人,还是那张脸,甚至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岁月停止在了他的脸上,吾丹甚至怀疑这个男子是不是生来就这张脸。只不过换了身衣服,就像中间只隔了一天似的。
男子对吾丹的注视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是笑了笑,对着小娇说道,
"小梦,这个姐姐是......"
"这个姐姐也是医生哦,她答应陪我看看父亲。"
果然,他没有认出我来。吾丹刚才心还跳的厉害,现在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了,毕竟我只是一个病人,一个医者不可能对每个病人都有印象。
先去荣家吧,有机会还能够认识认识呢。
"那我们走吧。"木医生转过头去。
"恩。"吾丹拉着小梦的手,一起出发。
几乎是过了个街角就到了,还真是近,朱红色的大门,是上好的檀木,十分光滑并富有光泽,吾丹以前房中的桌椅就是檀木的。
这荣家也算是堂堂大家族,只不过现在的门边上都有些灰尘了,越是大家族,在落魄的时候就会陈旧的越快,越容易看出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族又怎么样?破灭起来比别人小家庭还要快得多。
"姐姐,进去吧,就是这。"小梦拉着吾丹的手,就走进了大院。
"这种宽阔,好久没有这种宽阔的感觉了,好熟悉,自己曾今就是在这种院子里生活的啊。"
吾丹一路走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这荣府的布置和秦府的布置看似相同,但是风格和氛围去相差极大。
秦府的摆设全是明朗整洁,而这荣府的摆设十分内敛,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东西,也不知道哪一种场景才是当时的摆设者想要的。
穿过前厅就是一个小溪环绕假山的人工场景,这都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布置,没什么特别,绕过假山,有一个小木桥跨在溪流上。
吾丹一眼看到那桥上有一个人,站的笔直,没有多余的姿势,只是这样,就能让人感受到这人的不平凡。
"父亲!你又从房中出来了!"小梦突然朝着那人大喊一声,语气中带着不满。
吾丹一震,这人就是小娇口中的重病患者?此人虽没有仙风道骨,但必然也不是贫庸之辈,这抖擞的站姿,哪里有一点像是病人?怀着疑问,吾丹也快步跟上了奔跑的小梦。
"父亲!医生说了的,不准出来吹风了,快回去。"小娇才跑到那人身边,就拽住那人的手,生气的说道。
那人就像没有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站在那,眼睛望着远方,面色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在近处看起来,吾丹才发现此人病的确实不轻。
眉间泛红,心火已经攻上来了,双颊偏紫,嘴唇苍白干裂,想必是练功急躁导致,内血不调上走,处境相当危险,但是已经是绝世高手的人又何必急于练功呢。
"红姐姐,绿姐姐,帮我拿件衣服来,披在父亲身上。"小梦朝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喊着,那两人点了下头就走了。
还能有家丁留下,想必这荣家也不是太坏。吾丹想。
"小梦,帮我拿些生地来,还有我上次开的药方中的最后三种各五钱。"
"这样就开药了?"吾丹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何时一直在身边的木医生开口了,从他的话语来看,他是常来看病的了。
"恩。"小梦很听话,刚回答就开始小跑了,估计是朝着药房的方向。
现在在这个桥上就只剩下了吾丹木医生和那个病人了。
"木医生,你知道的,这病治不好,都已经这么久了。"男子突然开口了,眼睛依然是看着远方,眼神也没有改变,只是这里只有三个人,不然根本不知道是他在讲话。
木医生没有做声,但是吾丹明显看到他的脸上有不安和愤怒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虽然很快就调整过来,但是却很明显。
"你明知道这都是没有用的,"男子继续道,"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呢?"
吾丹看到木医生的脸抽搐了起来,身子都在颤抖,双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整个人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球。
"走吧,不要再来了。"
吾丹感觉木医生的脸都胀红了。
"这位小姑娘,你也离去吧,我这病没治的。"
"这......"吾丹正想说,其实并不是没治。
"你给我听着!"一声怒吼,木医生全身的气质完全改变了,冷静亲切的气息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愤怒,就像一头突然发怒的狮子,要把人吃掉似的,他一个箭步冲到那人身边,一把抓向那人的衣领,那人好像什么也没动,但是木医生却什么也没抓到。
"你的病我能治好!"
那人一直望向远方的眼神突然转了一个方向,连着头都摆了过来了,悲伤如泉眼的眼神突然一下子波动了,一下子又平静下来,可是这次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刚才,现在是一种锋利,似乎能刺穿一切的眼神。
那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犹如刀刻出来的脸庞让苍白显得反而有些正常。
"我说,即使你能医的好,"声音很轻,但是带来的压力感却然吾丹有些站不住脚,木医生的腿明显有些颤抖。
"我也不要你医!"
那人突然直视向木医生,眼神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刺穿了木医生的心脏,木医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白如纸张。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吾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男人的脸缓缓地朝向了最初的位置,轻描淡写的说道,
"既然走了,何必再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木医生是......
呼的一阵风吹来,吾丹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秋天来了啊。"吾丹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还有两天就要圆了,我和父亲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呢?"
"没想到木医生竟然是荣家的,虽然还没证实,但是荣家家主今天那语气那态度,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就是荣家的人,按他年龄又刚好符合荣家离家出走的那个儿子的年龄。
"看来"八、九不离十",这木医生是离家出走后取自己姓的下面'木'为姓。真有意思,去掉了草房和盖头,也就是想自力更生吧,这木医生倒也不失为大家族中的逆子了,但也颇有个性。"
"怎么?看月亮啊?"
不用回头,吾丹也知道肯定是白发老人,在这镖局内还能有谁会这么跟自己说话。
"有两颗重叠的暗星马上就要发出光芒了,不对,是三颗,"老人看着天空,"马上就会变得有趣起来的,丫头,好好做你想做的。"
吾丹没有说话,她知道一阵风吹过,白发老人已经离去了。
其实在月镇时,自己就听说过这位全国医术都是数一数二的老人,若是可以,吾丹真想留在这专心学医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