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意谁有什么用,关键是阳儿心念谁!”舅母叹了口气,烦恼地说道。
“咦!?表哥有心念的姑娘了吗,是哪家的?”昕筱听到舅母这样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表哥已有喜欢的人啦,她竟然还不知道!他常年在浦金,莫不是那边的姑娘勾了表哥的魂。真是好小气,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她!哼,看她回去怎么收拾他!
“咳咳……筱儿,阳儿从未与我提过,是我自个看出来的。”舅母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舅母……你,怎么了?”表哥有喜欢的人,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舅母怎么这副表情?
“他虽不为我亲生,但也是我的心头肉,他的一举一动我怎会看不出……”她抿了抿嘴,作了决定:“筱儿,阳儿喜欢的姑娘不是别人…是你!”
昕筱本来跑得很远的思绪登时被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一直以来她只当他是哥哥呀!难道,表哥不是这样想的!?
不,不是这样的……
表面上苏易阳是昕筱的表哥,但其实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昕筱记得是在她很小很小,大约七岁的年纪,第一次见到的表哥。那时,他绷着脸,阴沉凶闷,昕筱看他沉默寡言,孤僻不群的样子,暗自觉得他不好相处。
因,他是遗孤。
当时情境危急,舅父从敌军的刀下挽救了他的生命,将身心受创的他一路带回了苏府。照顾了一段时日后,舅母见他孤僻可怜,不忍心再将他送走,私下又觉得有缘,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也不一定,便和舅父商量一番决心留下他。
那一年的坠坡和殴打,使得舅母不能再怀有孩子,这是舅母一辈子的伤痛。同时,就所有人而言,都是遗憾不已的。可舅父就是认定了舅母一人,不休妻也不纳妾,在这件事上坚定到死。苏学士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任他们年轻人自己过,再也不管不问了。
昕筱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吧。
救了表哥,是场意外的机遇,他们把握住了。十三岁的他,本该幸福地度过年少时光,有着爹爹的教诲,娘亲的疼爱。可是,战争残忍地打碎了他的梦,硬生生地毁了他的家,他的一切,使他们一家阴阳相隔,此生不见。他还是个孩子,却要经历痛苦折磨,过去的悲惨记忆历历在目,让他难以忘怀。十三岁,他人生的转折,从男孩走向了男人,在外力的刺激下,一夜之间长大了。
表哥很明事理,知道这是他以后唯一的归宿,况且苏家对他真的很好,真的很用心。
本来他痛恨战争,痛恨无情剥夺生命的一切。可是,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走进了他的生命。苏夫人是一位好娘亲,为他做了很多,全都真真实实地发于内心。她的亲生母亲在他的心里永不磨灭,而她确实也成为了他爱戴尊敬的再生娘亲。每一天,她都努力地做好一个娘亲的角色,无怨无悔。
不得不说,遇见他们是他一生的幸运。
皇天不负有心人,舅母活泼豪爽地性子,拯救了濒临绝境的他,将他拉回了欢声笑语,春去秋来中。磨了他的性子,抚了他的心灵。终于,他不再恨了,放下了,真正的将苏府当做了自家。
“舅母…这不可能的,表哥虽然疼我……却也不是那种男女之情。”昕筱停停顿顿地,心里不断地否决着。
“筱儿……你知道的,纵使你们不为亲缘,却也不容情理世俗接受。”舅母揪心地说着,感到很烦糟。
昕筱握住舅母的手,轻声道:“舅母不用担心,表哥对我只是兄妹情,现在….不过是一时迷乱罢了。”
“况且,筱儿将要嫁人了,不是吗?”
这件事不必太忧心,表哥终会明白的,他的妻子不会是她这样的。因为他还未遇到真正喜欢的,所以才没有明白情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舅母知道的,今日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心意…我觉得,筱儿似是不是…”舅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真心地为表哥操心,也为自己担心。
“我对表哥确为兄妹之情,我相信表哥也是,只是他还没看清而已,舅母不要太心急了。”她未曾经历过真情的滋味,并不知晓那是怎样一种揪着心窝的爱。只是可以确定,绝对是有异于亲情就对了。
终有一天,表哥会遇到那么一个女子,让他想倾尽一生也决不后悔。
*
晚膳一用过,昕筱就早早地回了房,舅母说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她都不能正常地与表哥说话了,简单地照过面就‘逃’开了,真的有一种愧于心之感。
她回来以后就折磨着小荠,这几天出门都没怎么带它,昨天是怕被表哥发现了,今日反倒是它不能去了。都是因为佑雨带它上街,买了好多吃食,吃得它不亦乐乎后,不愿意跟着她就不说了,竟然还不消化了!好像她平时亏待它,不给它吃喝了一样。
对于如此没有良心的小荠,她只想说:大爷我不高兴了!!!
“小姐,下午温王府送东西来了。”佑风今日呆在苏府照顾食多了的小荠,要它贪吃,活该了吧。她们给它调了药膳,砂仁,陈皮,什么都装模作样地用上了。让小荠喝药,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惩罚了吧,嘿嘿…
“哎?竟送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会送到姜府,或者他是说着玩的,不会当真。看来,还是自己太傻,把贺兰琰想得太好了。
“是什么东西?”
佑风从里屋拿出一个精致的雕镂象牙盒,昕筱接过,取出里面的宣纸,上面勾画着笔墨,上,勾,尺,工,凡,六,五,乙,正宫调,小宫调凑成半曲,上阕,结。
昕筱轻轻和着:
元夜风扬曲,栈灯雪立梅。
白纻入深闺,翘袖拂兰苕。
李桃难言,生于冬花。
昨昔皑雪,晚今莺飞。
几画勒别曲,三墨书离柳。
娥女舞琵抒商徴,伯雅断弦双缕蝶。
芦荻误融采采霜,红笺毋浸潇潇雨。
短短几句,竟美中带伤,凄中牵心。
她想拿出紫檀瑶琴品歌此曲,却惊觉这不是姜府,琴不在身边,不由地叹了口气。这笔触,这韵律,带着的是愁,系着的是情。
究竟是什么情,会苦成这般滋味?
她浸染在这片情中,无法自拔,是谁的笔书下这瑶曲。仿佛九月的秋风丝丝缕缕入心田,勾着情,却又不知为何而伤。
虽然纸上勾着符号,画着涂改,却丝毫不显杂乱,看得出字迹隽丽清秀,墨勒出的小楷,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书之人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