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人们说“我们应该欣赏多样性时”,我会发现他们提供的理由看上去有一点不充分。他们模糊地提到了不同文化遗产呈现的丰富性,然后也表明,能去韩国餐馆、西班牙餐馆和法国餐馆吃饭实在是件乐事。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从不同文化中获得的东西远远不只是各种菜谱,其他多样性的价值才是主流。他们说:“我们都是相互依存的。”但是他们的语气却并不欢欣,相反有些警告的意味。他们想要大家接受这种观点:不能忽略其他文化,或者至少不能反对其他文化。他们警告我们,如果我们总是做井底之蛙,那最终会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我同意这个观点,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意识到多样性的价值应该比食谱的多样化更深远,也比避免其他文化的报复更积极。
无论是作为个体,还是团体,比如组织、企业、道德和宗教团体、政党、州和国家,意识到自己的盲点会让我们深化对问题的理解,也能指引问题解决的方向。发现盲点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有意识地将不同视角放到台面上来。这就意味着,需要那些和我们迥然不同的人来帮助我们看到原来看不到的东西。因此,这种多样性带来的贡献就是独特和无价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别人的不同观点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盲点,却的确能提供无价的东西。同样,我们自己的观点,即使可能也有缺陷,也一定是有贡献的。总之,每个人的观点都会有作用,这是人们很容易认同的态度。但是,仔细思索后,这种态度提醒了我们: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方法,当然也不是唯一的方法。这种态度彻底摧毁了我们的民族优越感,我们自己的民族、文化、宗教、政党、社会阶层、种族、性别甚至是物种,相比于他人,根本就不具有优越性。
演说家、学者吉姆肯尼将民族优越感视作最关键的盲点,这一盲点导致了人们形成了独有的价值观、信念和思维习惯,正是这些价值观、信念和思维习惯“庇护着种族主义,容忍了社会不公,滋生了父权统治,掌管着星球霸权,还提炼出战争艺术”。如果我们能克服民族优越感这一盲点,或者至少是做些弥补,那么就有希望迎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肯尼相信,世界已经在这个方面发生改变,他声称,伴有仇恨和不公平的民族优越感的旧价值思潮已经遭遇了新思潮的挑战,即以世界为中心的观点。为阐明这一观点,肯尼提出了自己的证据:有关“女性平等”和“加强生态意识”的观点发生了变化。肯尼在书中写道:“也许,人们已经感觉到了鲜明民族优越感的存在。当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在不断前进时,那些毫无歉意的怀恨者——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憎恶同性恋者、生态破坏者、战争狂热者或文化掠夺者——每天都变得越来越异常和尴尬。”
希望的基础存在吗?肯尼使用两股海洋洋流的比喻来诠释了自己的乐观。一股“力量巨大但渐趋平静,另一股刚刚积聚力量
但尚未达到顶峰”。肯尼说,想象一下,假如这两股洋流达到相同力量和振幅时相撞,那会发生什么?在混乱的冲撞过后,很可能无法辨别哪股洋流会上升,哪股会下降。肯尼说这幅图景就是对我们时代的比喻。因为我们都是历史中的一个点,而在历史中,这两股洋流正在会聚,而又很难辨明哪股洋流将占据上风,所以我们就总是在摇摆不定。我们都容易相信,新的思潮并不意味着有胜利的机会,所以我们驳斥新思潮的所有证据,仅仅视之为一些微不足道的涟漪。那些对新思潮的怀疑主义者则提出了很多证据,表明旧有价值观将持续坚挺:种族主义和仇恨、对女性的压迫、无休止的地球开采、对战争的依赖等。
但是,我们看到如此多的证据表明旧有思潮的持续存在,肯尼对此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只是假定两种思潮达到了力量上的基本均衡。旧有思潮虽然失去了动力,但是仍然很强势。肯尼的关键点在于新思潮的力量正在上升。他指出了人们对如下问题有了共识:基本人权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我们必须携手保护共有的空气和水资源,我们必须找到另外的方法解决争端而不依赖于战争。对肯尼来说,这些变化不再是不重要的涟漪,而是新思潮积聚力量的象征,有朝一日,这种新思潮一定会成为主导。
对我而言,我们能够将自己从盲点带来的狭窄视野中解放出来,正是希望的第二个来源。如果我们能更加对自身的盲点产生意识,包括最关键的“民族优越感”盲点,难道这样不会使我们更能做到真正的相互尊重,从而促使形成一个合作、和平的全球社会?如果不把不同于自己的观点视作愚蠢或罪恶,就能够促使我们达成关键的讨论,建立崭新的世界。
我可能没法一直活下去,直到看见崭新世界的完全展现。当更新的思潮彻底统治我们的世界时,我已经无法幸运地存在于那个即将到来的时代。但是我希望自己存活的这个时代,它能允许我用笔去促进那种改变。同样,我也希望这本书能减缓那种新思潮的支配性。如果我们能在他人和盲点作斗争时对他人有更多的同情;如果我们能更坚信他人也有价值,即使是在挑战他们看到更远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发现和容忍那些拥有陈旧价值观的人的傲慢,也许我们能减少一些看起来两种思潮相撞后无可避免的回头浪。如果我们能和他人保持合作的态度,即使是当我们处于上升时期,充满希望的时期,仍然坚持那些旧有思潮的精华,也许,在我们每一个前进的时期,遭遇的冲击和反抗会减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