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284000000003

第3章 崖壁之间有小楼

山间有崖坪,崖壁之间还有座小楼,有两层,是蓝色的。

小楼的外观看起来方方正正的,不像个楼,倒像是个放大了的木匣子,使人感觉有些奇怪。

当日鸿蒙带着苏折来到小楼前,问他:“你对这座小楼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对座小楼能有什么看法?小楼是木质的,有两层,是蓝色的,外表看来四四方方的,不像是个楼,反而像是个木匣子,看起来很奇怪。能把小楼造成这种奇怪的样子确实该让人有些看法。但此时此刻问这个问题难道是想要少年吐槽建造者的奇怪审美?

少年没有吐槽审美。

很奇怪?是的,很奇怪,他知道小楼很奇怪。

但是奇怪的其实不是它的外观,而是内里。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到:“里面要比外面大。”

他知道小楼里有一个巨大的藏库。他曾无数次跟着叔父推门进入,然后每次都会被内里蕴藏的饱满与空阔震撼,禁不住仰头惊讶赞叹。举目望去,那里的空间摆满密密麻麻的书架和物架,里面有数不清的书籍和各种古怪的藏品,墙壁和高高的挑顶上还有各种或优美或神秘的壁画……叔父说,这些都是他母亲收集的藏品。

然而这么多东西堆积在里面,却从不显得拥挤。这里曾是他幼年时探险的秘境,那些巧妙点缀在穹顶四壁的夜明珠让里面的空间始终明朗,让人不易察觉地流动着的空气让人感觉舒适使他常常忘记自己身处一处封闭空间,这些都方便着他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探寻,他曾在里面发掘出锈迹斑斑的盔甲,吃力地举起过粗糙的石斧,还有看见过像大船般的巨大骨架,还有更多他完全不清楚是何用途的物品……他曾无数次沉醉不知归处,也曾无数次迷失路途,被叔父千辛万苦地从藏品中挖出哭泣着的自己。他也曾无数次以为自己置身一座广阔的宫殿,或者是一座被掏空了内里的大山内部,而总是很难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座两层小楼的内部。

于是他眼神灼灼地望向鸿蒙,以为这次能获知这奇特的小楼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鸿蒙只是点点头:“嗯,里面很大,所以也有很多用处。”

所以此刻苏折再推开门走进去时,就已经不是他母亲那藏品丰富的库房,而是站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间。

此时天色微明,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看见狭窄通道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面短墙,透过短墙格挡住的曲折空间看得出前方还有很多类似的短墙长廊,可以想象内里由这些短墙回廊可能构建出多么幽深曲折的路径。而他需要走进这些路径里,力求用最快的时间到达最中央地带。

以往他跟着叔父翻阅书籍时看到有在一些游记杂谈里提及这种叫做迷宫的奇特建筑,它起源于遥远的西方,在他们生活的中原大陆上也有类似的迷阵阵法出现,被应用于军事或是一些重要地点的防御,但都不像这样的形式规整。这种仿佛单纯为了迷惑人而存在的人工建筑像是一种游戏,实际上是起源于祭祀或是想要获取魔力的意图。而随着迷宫的产生也被热衷其间的人们分析出诸多解法,比如对于一些简单的单向迷宫只要你一手扶墙顺着墙壁走就总能走出迷宫。不过此时他的目标是迷宫中央,这个方式并不适用。而且虽然不太明白鸿蒙让他来走迷宫的意图,但他也不太想用取巧的方式解题。并且他对迷宫本身感觉也很是新奇,于是兴致勃勃地迈步走进今天的迷宫,力求在午时前走到最中央,吃过午饭再去接受鸿蒙之后的教授……

……

……

安平小镇。

隅中之时,天光大盛。此时的镇子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木易抱着一摞纸张墨锭之类的物事走出杂货铺。镇上一直没开什么书画店,于是这些笔墨用度他便一直都委托杂货铺的老板捎带。

回身再与杂货铺老板招呼一声,他便迈开脚步走入街市。顺着街道慢慢向自己的小院走去,路上还不时回应着相识乡邻的招呼。

今日逢小集,街市上要比往日里热闹许多。赶场而来的乡农游贩鱼贯而过,在道旁支起各式的小摊,热闹的吆喝与叫卖声回响耳边。木易在赶集的人群里穿行,今日来集市的人似乎特别多,不久他的额角也不免渗出汗水。也怕挤皱了怀中的纸张,他便寻了个人少的角落,靠在墙边略作歇息。抬手拭汗,他考虑着是该等人少还是直接寻个小路绕回小院,于是眼神便开始打量着身周那些小巷规划起路径来。突然间,游离着的视线被赶集的人群中一个高大身影所摄,让他微微一怔,凝神望去,立刻想起那是几日前在镇口道旁看见的黑衣男子。

他觉得这个男人很是奇怪,当时一眼便感觉异常深刻,可是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描述那个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然而此时一眼看见,立刻又会知道这就是他。

今日这个男子依旧一身黑衣,却不知是否还是先前那身,木易甚至看不出那衣料的材质,这个男人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无法描述的奇异感觉。男子混在赶集的人流中,走得不紧不慢,沿途随意地选买些物品,都是些普通家用的小物什,还有非常多的零嘴吃食。木易看着他从杂货铺里挑选了一包杂货,又看着他走进绸布店的门槛,判断这是一个未成家的男子,因为他购物的方式毫无条理可言,而且普通人家的衣物都是采买布料后由自家的女人裁剪缝制的,那些富贵些的人家还会养自己的针线房。而这个男子却让伙计拿出那些又贵样式又少的成衣出来挑选,然后最终木易却愕然发现那个男子挑选好的几套都是小孩穿的衣物鞋袜,于是想要推翻自己的判断……然而不及细思,男人拿起包好的衣物跟其它杂物一并掂在手中,然后就跨出店门继续悠闲地溜达在街市间,显得非常随性惬意,于是木易的眼神匆忙地又追随上了他的身影……

猛一回神,木易愕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跟随着这个男人走了一路。恍然一惊之后,他觉得很是失礼,可又不知为何难以压抑一种奇异又强烈的好奇,思量一瞬于是他想干脆直接上去与他搭话,说不定还能结识一番。

正当木易下定决心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先生。”

木易回头,发现身后一个大汉带着两个小儿,正是李岩一家人。看起来也是起早冲着集市热闹而来。

李岩异常客气地跟他寒暄几句,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腼腆。木易若有所悟,也不戳穿,便如往常般微笑与他寒暄,又俯身问起两个小孩子,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热络间李岩摸着脑袋悄悄退到一边。

小樱悄悄拉了拉木易的衣袖,待他蹲下来,凑到他的耳畔说:“昨儿个阿爹回来,一大早就拎了两斤酒肉去隔壁串门子了,还老大不好意思的。杨家爹爹也很高兴,他们喝了半宿的酒,直到半夜还在闹腾。”

木易笑了起来。

小樱觉得,小易先生笑起来特别好看。

待又寒暄几句再分开,木易起身回神还想去打望那个高大的身影时,却发现已经再寻不见了。

他站在热闹的街市旁,人来人往,只觉得有些怅然。

……

……

苏折走出小楼,今天他依旧没有感受到那迷宫可能带给他的魔力。

他走回草屋,虽然鸿蒙到来后便让他搬到小楼居住,但他还是喜欢在这里呆着,因为这里原先就是他和叔父的居所。此刻鸿蒙不在崖坪,想是又是外出了。而他很容易地就从各个角落搜刮出食物填满自己的肚子。

好吧,这一点是三年以来最让他感动的东西了。

当苏折再一次吃到热包子的时候,他感动到热泪盈眶,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他的内心激荡不已,忍不住发出欢呼:以后再也不用去干嚼那些寡淡无味的自制肉干了!以后再也不用喝菜叶与植物根茎熬出来的菜粥了!以后再也不用守着屋旁的小小园圃和界内小片林地里的野果野菜发愁储备的粮食是否能够熬过漫长的冬季了……鸿蒙看着他的吃相和本已经快十岁却还犹如七八岁孩童的身材,也是一脸惊叹与愧疚,自此以后如山般的各类吃食就在不断地往山里搬。

待到食物填满了他的肚子,他才满足地停下动作,然后咬着果子踱步出门,在崖坪上慢慢走着消食,一直走到崖坪的边缘。崖坪的边缘是一面峭壁,下面是不知深多少仞的深渊。然而站在崖畔往下却是什么都望不见的,因为崖旁郁结着浓厚的云雾,奇异的是雾气从出现后一直只停靠在崖下,最靠近的地方也有一尺距离,也不曾蔓延到崖坪之上,所以崖坪上才有如此通透的视野,能让天光铺展。云雾滚滚铺延开来就是一座云海,萦绕不散浓重地仿佛实体,会让人产生一种仿佛一脚踏上也能站立其间的错觉。但苏折并不想尝试,虽然他也曾发狂地想要这样做过,然而从他往崖畔扔下过的不计其数的石块已经告诉他,那真的不是实体。那些石块落入雾中都毫无停滞地下落而去。并且他知道,这崖畔的雾霭和山中古怪的山雾是同一种东西,如果他真的走上去,那么他很可能不仅会掉下去,还会在掉下的途中遭受到那种仿佛被万刃分身的痛苦折磨。

想象着那种痛苦,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又握紧双拳,想着:那又如何,起先他就已经不怕了,现在还有人指点他,那么总有一天他会走过迷雾,而且那一天会来得很快!

然后他将吃剩的果子往脚畔的迷雾一扔,回身往石台走去。

……

……

一开始鸿蒙的教授出乎苏折的想象。

不像叔父教授他习字及传授其它课业那样,需要手把手的指点与反复练习。

他只需要坐在鸿蒙的身畔,就能感受到许多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复杂奥义缓缓向着他的脑海涌动进来。而他的大脑乃至身体甫一接触就仿佛本能般作出回应,如饥似渴地吸收汲取,而他却无法适应地感到了阵阵晕眩。

他不自觉便伸手抓紧了鸿蒙的衣角,幸好鸿蒙也不以为怪。

在这奇特的教学期间,他们偶尔也会交谈。

“我来时山阵已经锁死,阵枢也不在你手中,你是怎么在山雾中走了那么远的。”

苏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也许是因为回荡在他脑海的奥义太过晦涩,也许是他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我看见了……”有些不太确定地,他开口。

“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这一回带着肯定,“我看见了山雾中,那来自天地间,可做分割,亦能链接,却不确定的线条。”

“真的看见了啊。未经指点洗练,竟然真的看得见。”鸿蒙赞叹到,“你的母亲就生了一双好眼睛,看来你也遗传到了她的天赋。”

苏折想着那古怪的山雾,走进其中便能迷失所有,不知上下,没有方向,仿佛一片虚空,走到最后往往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连一步都没迈进过。起初他以为是云雾会引起幻觉——那种志怪奇谭中常提起的山中精怪造成的鬼打墙。然后他又拿着线轴走过一遭,观察到线轴的延伸走向时,才确信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什么让方向消失了……

“……这让我非常惶恐,几乎放弃尝试。直到后来我发现,山雾之间有间隙。”

当时他不是十分明确,但他确信山雾之间存在缝隙,哪怕十分狭小,狭小地超出他的想象,但也一定存在着的。所以他不断地用各种方法去尝试,去看。用水,用火,用风,用光,用扬起的灰烬……最后,他看到了线的轨迹。

苏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近乎呓语般低声呢喃着,此刻连他那总带着蜀调腔音的奇异声调都荡然无存,只用一种近乎直线的语调平铺直叙着。

“……那些线条纵横交错,繁复异常,线与线构成了形状,形状与形状又相互交错。它们相互包容,又相互排斥,因此瞬息万变,一眨眼之后就又是另一番形态。所有的事物都无法通过,凡靠近的,都被扭曲;凡进入的,都被割裂。风不能进,水不能入,连光都被截断不知去向何处……那场景如此动人心魄,又是如此美丽,仿佛每一场变化,都能造成某种未知的起始和终结……”

他惊叹于那些神奇线条的诡秘玄妙还有相互作用间的微妙以及稳定,试图辨识出其间变化的某些规律,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最后只能一面观看着它们,一面想要靠着直觉从那瞬间产生的缝隙间侧身而过。

而当他尝试跨越那些间隙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痛苦——被活生生割裂着的痛苦。那些痛苦好像没有留在身体上,他曾无数次低头观看自身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早已经被分割成几截时,却发现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而每当他再次回忆起那些痛苦,那些痛苦就会清晰地再次浮现,仿佛它们一直没有消失,就一直停留在他的精神里。于是瞬间,他的脸色就白得有些吓人。

然后他感觉鸿蒙的手覆在他的头上,非常温暖,好像还有种温和的东西从那手掌中发散出来,笼罩他的全身,滋养着他身体上那些看不见的裂隙,于是他舒适地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他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但他还是喃喃地继续述说着:“不过最开始,并不是我发现那些缝隙的。是我的猫发现的。”

“猫?”

“对,我养的猫,是只山猫,我叫它小灰子。最开始是它越过了缝隙。当它跃起,消失在我的眼前时,我才意识到山雾之间有间隙。”

鸿蒙沉吟着:“山猫也可以?看来这裂隙足够强大,溢散出来的能量竟真的足以点燃火种。可惜终究不是长远……如此说来这只山猫也算我族成员,受得我的庇护。”

苏折昏昏沉沉地想着,我是人算得我族,小灰子是猫也算得我族,我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不过如果小灰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如此这只小灰子现在何处呢?”

“它死了。”

“也死了啊……”男人叹息到。

男人的叹息在苏折的耳畔远去,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终于不再抵抗沉沉地睡去。

……

……

黑甜的梦乡中,他的思绪慢慢漂移,越过黑暗中模糊的光影,越过时间的长河,越过那年深秋的山林。

那一年叔父一去不回,山中起了古怪的云雾。而他坐在崖畔什么都没意识到,看着那些云雾迅捷地从山林中涌起,眨眼间就漫上了山道,觉得很是新奇,想着等叔父回来一定问问他。可是天黑了,叔父没有回来,他没有担心,因为以往叔父下山采买来回也需要三天,兴许临时有事跟张大头一起去了山下也未有可能。三天过去了,叔父还是没有回来,苏折默默地为自己做饭,正常起居,他答应过叔父不会随意外出。直到整整十五天过去了,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他开始尝试走下山道,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迷雾围困在山中。那时已经是深秋时节,转眼万物凋零,寒冬也到来了。崖坪上的冬季不知为什么总要比山体其它地方暖和许多,往往举目望去山林间已经是霜雪连天,崖坪上的水潭却还未曾结冻。然而终究还是冬季,园圃中的青菜枯萎了,林子里的林木变得萧索,黝黑的泥土被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雪霜覆盖着,整个世界都是一派凄凉冷清。他窝在草屋的床榻上,用棉被将自己紧紧裹住,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眼神却没有聚焦。他只觉得内心一片灰暗,该试的方法都试过了,该想的法子他都想过了,然而什么用都没有。从像头愤怒的小兽一般冲撞,到强迫自己冷静并讲究技巧地去尝试,到最后的心丧若死,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个废物一般窝在小屋里等死。于是他什么都不想再做,不想再去努力浪费自己的体力与精力,甚至不想再进食,不想再动弹。情愿现在崖坪上能够降下一场暴雪,然后将整个小屋连同自己都倾盖,再也不用出现在世上。

夜幕降临。冬夜来的总是迅疾又漫长,苏折还是靠在床榻上,连姿势都未曾变过。窗外有风在远处呼啸,近了却威势立减,像被无形的手层层阻隔过,只剩下驯服的一面。崖坪就是这么神奇,他冷笑,不过就是座囚笼。

驯服的风卷过林子,吹动着那些林木枝干沙沙响成一片。他的耳朵突然一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声响。可他没动,崖坪上会遭贼才有鬼,而且他也根本不想动。可那声响却没有如愿停止,从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到越来越明晰,他终于听清楚了。像是什么小兽在叫,唉唉地,又是可怜,又是执着。他本不想理会,落单的幼兽被冻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那叫声契而不舍,连绵不断,让他的神色也有了变化。终于,他动了,艰难地爬起身,裹起厚衣就推门寻去了。

推开门才知道,风其实很大。不知哪里来的风将不知从哪里来的雪霜扬在半空,一不小心就会钻进衣领里。他拉紧了衣领,听得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向林子里摸去。林子里很黑,凸起的树根与石块盘庚交错,让他脚步快不了多少。他的心里有些焦躁,生怕那叫声突然停止。好在那小兽好像很配合他,叫的更加起劲起来。

小兽唉唉地叫了一夜,他也找了一夜。摸遍了整个林子,终于在一处断崖下的雪堆里找到叫声的来源。

雪堆中趴着一只大山猫,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肚子底下一只小山猫正不停地拱着,一边撕心裂肺地嘶哑地叫着,正是那叫声传的老远,看样子是被冻得够呛。苏折上前小心地靠近蹲下,大山猫一动不动,那只小猫缩在母猫身下,下身还连着脐带,看来是才刚出生不久。

他轻轻翻过大山猫的身体,迅速检查了一番。大山猫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躯体已经开始变冷,看来已经气绝有一会了。在山猫腹下,他又发现几只小山猫的尸体,都还连着胎衣,看来最后也只有这一只活了下来。他这才用腰间的猎刀割断小猫身上的脐带,然后用手小心地捧起小猫。小猫不停地挣扎,不安地唉唉叫着,他摸摸它的头,说:“你跟我一样,都只剩自己了,今后也就只能靠自己个了。”然后掀开衣领,把小猫贴身塞到自己怀中。感受到人体温暖的体温,小猫这才安静下来,凄惨哀叫了一夜终于还是累了,它缩在苏折的怀中睡去,只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苏折将小猫带回崖坪。将仅剩的粮米全部留给它,每天和着肉干熬成稠稠的肉粥一点一点地喂着。他始终记得,当那小猫终于第一次开口舔舐他给它抹在嘴边的粥汤,认识到这是最为紧要的食物,开始主动进食之后,他才觉得胸口中沉甸甸的东西落了下来,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几乎落下泪来。

小猫刚生下来时就着了冷,一直弱弱的,他不敢离身一直把它揣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直暖着,无论吃饭睡觉都揣在怀中,小猫的吃喝拉撒也全在他的怀中……就这么一直揣了三个月,那时,暖春已经到来。

小猫熬过来了,他也熬了过来。

苏折看着小猫睁眼,起初眼瞳还是种苍蓝的色泽,这时其实小猫还看不清东西,可它还是睁得大大的,泛着可怜。直到那双眼瞳变成金色熠熠生辉时,它原先柔软的幼毛也告脱落,长出一身富有光泽,带着深色斑纹的银色皮毛。

看着那身漂亮的银灰皮毛,苏折赞叹地说:“以后我就喊你小灰子吧。”

猫舔舔嘴唇,好像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

从颤巍巍地走出门,到灵巧地上蹿下跳,小灰子不过几天便适应了崖坪上的环境。之后他们在林子里奔跑,苏折下套,小灰子上树捕鸟,配合地得心应手。

小灰子慢慢长大,从最开始巴掌大的小猫长成三尺有余的纤长身量,可还一直习惯与苏折一起睡,把小屋的床榻挤得满满当当。夏天很热,可谁也不嫌弃谁,苏折宁可费了一番工夫把床榻拓宽。冬夜里,习惯夜行的小灰子有时晚归,只要趴在他的耳边呼噜一阵,他便会在半梦半醒间掀开被子一角,让小灰子一头钻进去,然后彼此温暖着渡过又一个长夜。

可是他们还是出不去。

他曾回忆起小灰子的母亲——那只死去的母山猫。他觉得母猫应该是从断崖上摔下来的,也许能从那里入手。

同时他也想起当时检查母猫尸身时的状况。猫身上不仅有跌落形成的擦撞伤,还有更多严重的抓挠与撕咬造成的伤痕,看其形状大小不像是虎豹之类的大型猛兽,倒像是遇到过狼群围攻。但他从未在附近遇到过野狼,更没发现过成群的狼群。确切地说,那些猛兽几乎都不会往这边靠,他遇到过好些大畜生在世代交替扩张时,都仿佛有意地会避开这一带。而那母猫的状况让他感觉有些异样,却也没往深处想,因为想了也没有用。

然而断崖的岩壁光滑完全无处着力,攀爬无能。

苏折站在断崖下叹息,又断了一条路子。

苏折坐在崖坪上愁叹,想着要不要搓一条长绳从崖畔往下攀爬,最终面对迷雾还是退却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仿如流水无情,叶落无痕。

有时候苏折觉得,好像就这么过下去也是可以的。

直到那一天,苏折在林子里下套,抬眼望见小灰子蹲在山雾边缘望着山雾出神。它聚精凝神,看了很久。苏折起先唤了几声,未得到回应,也沉默了。他默默挨近小灰坐下,安静地看着小灰子,小灰子安静地盯着山雾。崖坪一片宁静,远空中有风吹散云彩,一缕天光落下,映照在小灰子美丽银亮的皮毛上一片耀眼的闪亮,闪得苏折也不禁眯起双眼。正在此时,小灰子腰身一弓,灵巧地向前一蹿,化做一道美丽弧线。然后,它就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了。苏折怔怔地看着,脑海中映射着灰灰消失半空时的残影,还有天光映射中那方空间瞬间扭曲出来的弧线,这才意识到,那里曾有过一道裂隙。

然后他就守在原地,一动不动,对着小灰子消失的地方,一直从天明守到天黑。

直到坐了大半夜,他才略略动了一动身体。

他想:猫都是不会恋家的。

呆立片刻又想:这回小灰子算是真的长大了吧。

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既然能够出去,那便好好活着吧。

他祝福着小灰子,也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当他准备起身,回到那又一次只剩自己的草屋时,突然觉得眼前一花。

仿佛半空中又生出一道扭曲的线条,然后一道美丽的弧线又再次跳了进来。

小灰子叼着一只野兔,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它挺起胸膛,好像在说:小子,爷来养活你。

……

苏折望着那双金色的大眼,再一次赞叹于它的美丽,就像每一次对望时的感叹一样。

而这一次的感叹尤为深远,还有一种酸楚涌动过鼻翼,于是真的泪眼婆娑起来……

视线渐渐模糊,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却仿佛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明亮异常,仿佛能将自己也融入其中,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温柔又和暖的光明里,还有水浪般温暖的潮汐在身边起伏回荡,让他觉得舒适又安宁,于是他闭上双眼,放任心神由那光明的潮汐带着自己随意游荡,仿佛在梦中又再一次睡去。

然后他感觉四周渐渐暗了下去,不过温暖依旧。然后他睁开眼,察觉身边一片黑暗,但他并未感觉不适,因为感受到那温暖的光明并未远离,而这方黑暗也让他感觉熟悉。于是他放松身体仰躺在这熟悉的黑暗当中,抬眼望向更深远的黑暗。

他凝视着黑暗,远方那仿佛夜空般的黑暗里慢慢燃起一颗金色的火苗,闪烁不停,就像小灰的眼眸。然后不远处,又一颗金色的火焰燃起。紧接着一颗又一颗金色的火焰或远或近地不停点燃,在他眼底燃烧成闪耀的光点。无数的光点闪耀着,璀璨着,让他目不暇接。

然后,那些光点动了起来,有些缓慢有些迅捷。就在他眼前那深远的黑暗中,它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生动起来。它们闪耀自己,然后又发现了彼此,于是它们彼此间产生了关系,它们相互吸引,相互排斥,相互间若即若离……它们有的相互联系,构成线条,构成形体,构成复杂到无法描述的结构,构成另一种完全不可知的存在;它们有的好像彼此存在怀疑,相互试探着想要远离,又想靠近,然而甫一接触,就绽起耀目的光芒,释放出好似能湮灭一切的恐怖威能……在那光点的相互交集间,仿佛眨眼就能看到有一个世界获得了它的开始,眨眼间又有另一个世界走向了终结……这黑暗空间中光点与光点一起共舞着,仿佛能演变出无限的可能……

苏折凝视着这番奇景无法自已,赞叹到:“原来线是由点构成的。”

他已经无法再做思考,感觉自己也被投入到那光点的共舞中。

他感觉自己好像正面对着那方山雾,而此时那云雾不再让他痛苦不堪,如果他希望便可以自由的出入它们之间。

他又好像面对着鸿蒙灌输到他脑海中的那些玄妙奥义,而此时的他觉得它们不再那样不可捉摸,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它们的轨迹。

……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凝视着,观看着……

那仿佛夜空的黑暗中,一片璀璨,旺盛的生机涌动不已,华美异常。

甚至让他感觉,或许头顶的天空本该就是这个模样的……

同类推荐
  • 圣域龙骑

    圣域龙骑

    小小少年肩负复兴家族的使命,成为传说中的圣域龙骑士,找回家族的传承之宝…他是刻苦的少年…勇敢的斗士…神奇的幻兽师…世人倾羡的绘画师…起点中文网为您讲述一个热血少年的故事,请看长篇玄幻小说《圣域龙骑》,龙骑士的崭新传说,自此开始…【PS:推荐的身体健康,收藏的发大财!】
  • 补天元师

    补天元师

    九古之后残留一线生机,缺心之人徘徊在九古的宿命中,这一世武道是一把钥匙,一把解开轮回秘语的钥匙。少年秦元,以天地为师,悟万象之灵,成天下元师,天道有缺可补之。
  • 神机

    神机

    面临挚友的背叛,滔天的愤怒让一个超星阶的的天才星术师拉着叛徒同归于尽,没人会想到在他人生面临最辉煌的一刻,也是他万念俱灰的时刻。身体的消亡并不能阻挡他的思念,他在悔恨曾经因为猜疑和无情而将她弄的遍体鳞伤。如果命运重归初见之时,他定会牢牢抓住她……命运,真的会给人第二次机会么?
  • 随身带着异形王后

    随身带着异形王后

    (***********新书《末世异形主宰》已经上传,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异形大战异形魔兽,融合基因进化。莫明其妙穿越到一个斗气横行魔法高深的异世界,太倒霉了吧!主角没有高明的武技、变态的功法、游戏技能,竟然连把菜刀都没带过来,完蛋了……咦,这是什么?怎么随着带了个异形王后!还有那么多让人头皮发麻数不清的异形卵!异形把魔兽当成宿主,融合它们的基因会进化成什么呢?附身可以移山填海的血眼金猿会是什么样?附身瞬息千里吞云喷火的火云赤鹏呢?龙呢?高级魔兽很强大?不怕,魔力不是用之不尽的,异形堆都堆死它了。不要忘记,异形王后产卵可是很恐怖的!
  • 异界之忍者征召

    异界之忍者征召

    简介异界之忍者征召一品宗门牛逼吗?你有灵者?还是带属性的?风遁,水遁,雷遁,土遁,火遁忍者在哪里?站好让他们看看。你有灵者?还是多属性的?尘遁,木遁,晶遁,磁遁忍者在哪里?亮亮你们的绝活。你有灵者?还是会幻术的?宇智波一族在哪里,鞍马一族在哪里?给他们上上课。你有武者?还是近乎不死的?体术忍者在哪里?开了八门给我秒了他,看他死不死?低调低调,我们只是五品宗门。
热门推荐
  • 深圳河

    深圳河

    董三明高三那年打残了强奸妹妹的继父,被判三年徒刑。妹妹离家出走到深圳打工,从此杳无音讯。出狱后的董三明和表弟郭涛一起到深圳寻找妹妹。他找了一份汽车修理工的工作,不学无数的郭涛和混迹在深圳的河南小流氓一起干小偷小摸的营生。小流氓郭涛在富人区盗窃的时候,偷走了一辆忘记关车门的大众迈腾轿车,随后开到修理厂想让董三明帮着改装,谁知打开车后备箱,惊人地发现了一个死婴。
  • 怪兽部落百科(奥秘世界百科)

    怪兽部落百科(奥秘世界百科)

    宇宙天地和自然世界真是丰富多彩、纷繁庞杂,使我们对于那许许多多的难解之谜,不得不密切关注和发出疑问。人们总是不断地去认识它,勇敢地去探索它。虽然今天科学技术日新月异,达到了很高程度,但对于许多奥秘还是难以圆满解答。人们都希望发现天机,破解奥秘。古今中外许许多多的科学先驱不断奋斗,一个个奥秘不断解开,推进了科学技术的大发展,但又发现了许多新的奥秘现象,又不得不向新的问题发起挑战。正如达尔文所说:“我们认识自然界的固有规律越多,这种奇妙对于我们就更加不可思议”。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人类探索永无止境,解决旧问题,探索新领域,这就是人类一步一步发展的足迹。
  • 饕餮娘子(全集)

    饕餮娘子(全集)

    龙生九子,有子名饕餮,最是贪而无厌。然而,在佟婕的《饕餮娘子》中,其化身为江都城欢香馆神秘老板娘桃三娘乃是饕餮所化,即饕餮娘子。古都江城柳青街上,饕餮所化的老板娘桃三娘妩媚动人,她所开的神秘的食肆欢香馆,能烹尽天下人心所想的美食。女孩桃月儿在欢香馆帮厨。却无意中撞见了那些匪夷所思珍馐美馔背后的秘密……神仙醋、纸花蜜、明珠羹、鬼豆腐、奈何包……一勺一盏间,是一道道满足了人心欲望的饕餮盛宴,亦是一幕幕悲欢离合的人世沉浮,是中国悬疑界不可多得的美食悬疑之文,也记载了上百种《深夜食堂》般治愈心灵的美食。
  • 傲世毒后阵法师

    傲世毒后阵法师

    当她成了她,废物?懦弱?她冷冷一笑,纤手一指,辱我者杀,欺我者诛,叛我者——挫!骨!扬!灰!她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一手逆天毒术诛尽天下伤她之狗,废物也能将凌天大陆搅的风起云涌。曾经看不起她的人赶紧擦亮双眼,看看她是如何傲世苍穹,俯视世人。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陇东革命斗争史

    陇东革命斗争史

    《陇东革命斗争史》是一本较为系统完整地反映陇东革命斗争的地方史。它以丰富的历史事实为依据,以重要历史事件为主线。着眼于全国革命形势的大背景,真实全面地再现了陇东革命根据地从初创到成熟、最后全境获得解放的历史进程,书中对于重大历史事件、人物活动,以及根据地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建设,均作了实事求是的记述和评价,并将共产党培育形成的宝贵的革命精神贯穿始终。
  • 屠天魔帝

    屠天魔帝

    在五界的人界中。有一位出生在豪门的废物少爷武乾坤,却在机缘被一位远古强者看中。有着逆天功法的他,开启了霸气之路,醒来权御天下,醉时卧倒美人膝。这五界霸主,该换位了。。。。
  • 菌仙录

    菌仙录

    天域修真国,三级修真门派天一道宗,惊艳绝伦的弟子旭尧,因狗血的英雄救美,修为被废,沦为废柴。天才细菌研究员,在超级细菌基因图谱即将完成之际,被人暗下毒手,身染超级细菌,命丧九泉两个灵魂在冥冥之中重叠在了一起,从此之后,一个修真界的废柴的身上,出现了超级细菌。晶石!法器!天材地宝!我吞噬、我养殖!魔道,佛道,妖道!我看见、我征服!中国剑歌一一年新作,各位读者大大请放心阅读
  • 枭路

    枭路

    不死难成雄,无毒不为枭。终有天……我的大名你将如雷贯耳。
  • 怒砸官箴碑

    怒砸官箴碑

    宋绍兴十一年(1141)二月的一天,当朝宰相秦桧以“不服诏命”和“蓄意谋反”的罪名,在朝庭上弹劾率兵抗金的名将岳飞。文武大臣有的惧怕秦桧的势力,不敢为岳飞保本;有的想保本,却又不清楚岳飞率兵在外的详情。就在秦桧奏请皇上削夺岳飞兵权的时候,一名从七品的小吏竟出面诤谏起来。这位小吏名叫辛次膺,官居规谏讽谕的右正言之职。
  • 重生:时尚女神

    重生:时尚女神

    “诶,爱丽丝你知道现在的时尚女神是谁吗?”果子问一旁正在喝着牛奶的爱丽丝“是谁啊?很有名吗?”爱丽丝懒洋洋地瞥瞥果子,没打算多花力气搭理她。“听说时尚女神叫苏素素超级漂亮的,她简直是完美女神不论什么衣服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得完美无缺,十全十美,啊!我也想穿她设计的衣服”陶醉在幻想中。“你想要衣服找我不就成了,我可是爱丽丝啊,雅典娜学院的天才设计师哦”反正外面的衣服也是我设计的,想要直接找我要不就成了。莞尔一笑,“天哪,爱丽丝你简直是太美了,真想把你一辈子都藏起来!”果子尖叫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