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弘睡得不沉,半梦半醒,自己好像是躺在地下室里,只能透过窄小的气窗看到那么一点光。在梦里,雨水声一直在他的耳畔响个不停,这样的雨和中学时代的雨天到底有多少区别?那时,齐弘还在念中学,没有带伞,怀里揣着手写的乐谱奔到简陋的音乐教室,可乐谱已经湿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钢琴的琴盖上,一张一张单独铺开,怕它们粘在一起会烂掉。外面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是多么熟悉的声音,齐弘赶紧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齐弘,齐弘!”林颸从楼下“噔噔噔”地跑上来,“我要出去下,快起来帮我照看乐行!”
齐弘睁开眼,耳畔的雨声停止了,外面的阳光刺眼得很。
林颸见齐弘醒了,便急匆匆地走了,他要为小提琴展览挑选合适的场馆,今天他准备去繁华的长街看看。
林颸虽然对很多事情总抱着无所谓或是不值得一提的态度,但只要是他热爱的,他总那么一丝不苟,充满热情。一整个上午,他几乎走遍了长街的每一个角落,记下了几个值得考虑的艺术展厅、咖啡馆等等。当他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十字街口,“随食”二字出现在他眼前,“真有点饿了,这家餐厅的名字很适合我对美食的态度嘛,”这么想着,林颸走进餐厅,领班很客气地把他请到靠窗的座位,一旁的那架三角钢琴很显眼,林颸不知为什么皱了皱眉,也许是因为这架琴让他联想到齐弘每天晚上像卖艺一样弹琴的情景,可林颸接着所看到的就不只是让他皱眉那么简单了。
一位女服务员就在钢琴边的一张餐桌旁为客人点餐,黑色的头发简洁地挽在脑后,青色的发簪很适合她那张娴静的脸,林颸认出了她,是欣歆,那么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加清瘦了。
“先生,请看菜单。”领班向林颸呈上一本设计精美的菜单。
“这架钢琴是由你们的店员自己弹奏吗?”林颸问领班。
“不是,是专门请乐师来演奏的,很抱歉,乐师只有晚上才会来,我们这儿的服务员不会弹琴。”领班很礼貌地回答。
“那位店员也不会弹琴?”林颸指了指欣歆。
“不会,她不会弹琴。额,先生,可以开始点餐了吗?”领班被问得有些尴尬。
“不用了,谢谢。”林颸起身离开了“随食”西餐厅。
以前,林颸觉得世界都小得很,可他现在第一次觉得苏城的这条长街真的好长好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满脑子都是欣歆刚才的样子。他越想快点走完,步子却越来越慢,周围的人流、车流飞速流转,他想起中学时的那间简陋的音乐教室,欣歆坐在钢琴前拼命地、反反复复地练习,外面的夕阳光透过铁格窗户照进来,欣歆的长发染上了柔软的暖金色,站在一旁的齐弘,表情严肃,认真地听欣歆弹琴,还不时帮她翻琴谱。那时的景象让林颸羡慕,可“随食”西餐厅那位领班的一句“她不会弹琴”又在林颸的脑中回响,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在一个街角,他停下来望了望身后不见尽头的长街,随即拐了个弯,朝他的乐行走去。
林颸刚踏进乐行,齐弘便问:“场地选好了吗?”
“嗯”,林颸沉闷地应了一声。
“在哪里?”
“还没定。”林颸的口气里透着不耐烦,快步上了楼。
齐弘对林颸自相矛盾的回答倒也没有气恼,只是摇摇头,朝楼上喊:“林颸,我出去了,店你自己看吧。”齐弘披上大衣出了门。
林颸没有应声,他知道齐弘出去的目的,又是去寻找有钢琴的餐厅,请求别人雇他弹琴,总是反反复复地弹那同一首曲子,直到被炒。欣歆在“随食”西餐厅里的样子又出现在林颸的脑海里,他打开电脑,看见姑妈给他写的邮件。齐弘的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与其说是一位母亲,不如说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艺术导师,对于儿子的突然回国又毫无音讯,她只好向自己的外甥林颸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