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的双足有如灌了铅，再也难迈一步。她不敢看他，只冷冷地说了句：“回去吧，别人都在等着你，新郎。”
羽瞳听到最后两个字，心便被她狠狠撕碎了。
“这可能是你我见的最后一次面，你就跟我说这个？”羽瞳强忍着泪水，面色苍白，手指直颤，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才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请你让开，我要走了。”初晓侧转身子，经过他身边时，羽瞳捏紧的双拳猛然松开，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揽入怀中，不等她发一语，已堵上她的唇。
初晓大怒，但又觉得这愤怒被什么浇湿了，绵软无力，她真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可理智最终还是让她清醒地意识到现实赤裸裸的痛，她猛地将他推开。
这时安殁两家的人已经赶来，安羽瞳全身突然动不了了，他心里愤怒地挣扎嘶吼，却毫无用处，只能不受控制地往回走去。
与初晓擦肩而过时，他双泪齐下，这是他第一次哭。
“我安羽瞳枉然认识了你。今后，决不再见。”
话语冰冷，掷地有声，初晓有如被万箭穿心。泪无声而下，打在海棠叶上。
他的脚步声在身后渐远，当终于听不到的时候，悔恨狠狠揪痛初晓的心，指甲陷入掌心，渗出血来。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冰冷的话？突如其来的恐慌让她窒息，她是多么想见他，时时想，刻刻想，天天想，可他却说决不再见。这是对她的凌迟。
此刻她想哭都无力哭了，木然地低着头，看那海棠叶，犹如看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身后锣鼓笙箫，欢歌笑语，残忍地衬着她的悲伤。
也罢，也罢，不过是曲终人散。
当夜无眠。
残月，树影，泪。
灵魂像被冻结，碎了一地的心再也拼不回来。
此刻，她有种但愿长醉不愿醒的冲动。但即算有千钟酒，又有谁能与她共杯？
古来多少离情泪，也总比不上生死不复相见的悲戚。他那句教人断肠的语词一直在初晓脑中回响，一遍一遍，每一次都是牵筋动骨，剜心之痛。
他，他，他，满脑子都是他，此时他可在高堂之上酣畅痛饮，即将入赘殁家呢！此后他不再是为安家所鄙夷的野种，不再受非人的屈辱，甚至季雨霏也能跟着受益。殁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她的吧。
而她又能带给他什么？漂泊无定，担惊受怕？还是能解除他们姐弟俩身上的邪咒？
呵呵，都不能，那你殁初晓又何苦要守住他呢？人家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他也无法承诺，不如散了也罢，免得两自耽误。
“咚咚咚！”正自失魂落魄，窗外出现了一只枯瘦苍老的手，粗大的关节正敲击着窗户。
初晓凛然一惊，抬头看去，何姨那张因过度劳作而提早衰老的脸呈现在眼前，每一条深邃的皱纹都包含着一个故事。
她慈祥地微笑着，带着一个母亲的温柔，初晓心底升起一股感动，窗前这个女人曾陪她度过童年中极少的岁月，但却是她童年中极为欢乐和惬意的。
初晓慌忙擦去眼泪，从悲伤中勉强挤出微笑回应，十多年的时间变了的是模样，没变的是人心。
“何姨，赶快进来，外面冷。”何姨却笑着摇摇头，此刻她被月光映着，周身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微光，令人心生温暖。
“晓晓，你笑起来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何姨不也是。”
“唉，老了，不中用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替你受罚了。”笑意从她脸上褪去，双眼饱含忧切，“今天安家殁家的人没有伤着你吧？”
“没有。倒是何姨你……”
“呵呵呵，没事就好，你别记挂我，我都一把年纪了，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初晓松了口气，殁家家规森严，她是早有体会的，曾有一个年轻女佣私下与一司机暗中相好，事情败露后第二天她就在自己房里自杀了，没有人知道她自杀前发生了什么。总之一切对殁家声名不利的人都是殁家的敌人。而的父母不也无法忍耐这森严的族规，而脱离了殁家吗？
“何姨，这么晚了，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何姨的脸一下子写满悲慨，“你不要怪羽瞳少爷，更不要恨他，他这么做全都是无奈之举。你是局外人所以不知道，我来就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什么家规族规的都去见鬼吧，我说完会立马离开这个地方，你不要担心，只需听我把话说完。”
“何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从一开始初晓就隐隐觉得事情古怪，可一直被懊恼与悲伤占据了大脑，不由得她细想，这下听何姨所说，更是觉得可疑。
“羽瞳少爷娶二小姐是为了破除他姐姐和他身上的邪咒！”
初晓猛地一惊，有些眩晕。
“当初羽瞳少爷的母亲，也就是雨晴大小姐，嫁的人正是被赶出殁家的殁萧胜！”
“什么？！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初晓震惊万分，手脚冰凉，双唇直颤。那殁萧胜正是自己的舅舅！
“是真的！雨晴和他生下羽瞳和雨霏后，两人才得知对方的身份，雨晴不觉如何，但当时安家和殁家是死对头，殁萧胜受不了这个打击，万念俱灰之下在殁家门口自杀了，死前曾把一封遗书交给他妹妹，也就是你的母亲，遗书里记载了一切。”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我和他岂不是……？”
初晓的思维在此刻停止了，她不敢再往下想。
“事实就是如此，那封遗书是我在收拾你母亲房间时无意中看到的。这事我自然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在心里一藏就是十多年，今天终于能够让你知道，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见到初晓倍受打击的样子，她脸上依旧满布阴霾，丝毫没有将一个埋藏十几年的秘密吐露后的释然，反而是更多的沉重。
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也许让它跟着自己入土也未尝不好。可她终究放不下晓晓，她不愿她活在一个上天开的玩笑里。
“羽瞳……他知道吗？”初晓的泪痕被月光映得微亮。
“不知道，她母亲从没在他姐弟俩前提过这事。羽瞳少爷娶锦羽小姐不过是想化解他和雨霏身上的邪咒，因为当初她的母亲正是嫁给一个殁家人。只有与殁家人结合，才能将邪咒消除，但同时，作为代价，那个殁家人所有的灵力也会消失。”
“这就是他所说的‘办法’？！呵呵呵，真可笑！”初晓凄凄地低笑起来，想起那天咖啡厅里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初晓心如刀绞。
“他宁愿找锦羽也不找我？真傻……呵呵呵，真傻呀！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好过吗？没有他，我还要那灵力何用？！”初晓声泪俱下，她二话不说，穿着睡衣就冲出了宿舍，刚要向何姨道谢，却猛然发现这里是六楼，再一看去，走廊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心中一惊，但仍不做多想，刚才听到的绝不会是自己的幻觉。也许何姨脚快，从另一头的楼梯下去了。
心里那个声音越来越强烈清晰，她不能就让羽瞳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幸福，何况还有她自己的？
殁锦羽身上只有四分之一殁家的血统，而她则是殁家百年中资质至好的女子，要论去除邪咒的效力，自然是与她结合更好。羽瞳呀羽瞳，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