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夫人的背影,我叹了口气,也就回了远尘居。
远尘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萧南圳不喜热闹,这里的仆人都是很少的,出了一两个小厮会定时来打扫,基本上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了。以前觉得这样很好,可现如今,却觉得凄凉。原来,并不是环境如何,只是心灵少了一块栖息地罢了。
躺在床上,脑中一幕幕飞驰而过。进入这里三年,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寂寞。时间仿佛一把刷子,有些东西,已经在心上留了痕迹,却是如何也洗不掉了。三年的经历一幕幕从眼前飘过,快的仿佛抓不着,却是如此刻骨。
我与南圳,似乎从相识开始,就注定了甩不掉的牵连。那满院黄花里惊艳的一瞥,从此就在心上烙下了印,此生再难相忘。原先从未奢想过的,却得上天眷顾,能与他相识相知。他虽然从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关心和爱意,不是语言能表达的,就像生活在空气中,却无法描述一样。原来,对于彼此,我们已经如此重要。
每天不停的忙碌,只因心中一个信念,却在晚上时,思念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萧夫人和七夜都赞我聪慧坚强,只是不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伪装的外衣罢了。那种思念而噬心的痛,不比他们少一分,甚至,更甚。
时值半夏,天气变得越发燥热了,一如此刻的心情。微凉的夏风吹来,没有一丝凉意,反而平添了股燥热。
“伯母别急,马上就会有消息的。”压制住心中的焦虑,我对一旁坐着的萧夫人说道。
“恩。”她强笑着点点头。
已经过了丑时,七夜还没有回来,据前几天的传来的消息,子时就应该到了的。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五皇子出尔反尔?还是路上遇到了不测?
“流风,你去打探一下七夜到哪里了,是否路上遇到不测。”我对身边的流风说。他看了我一眼,转头出去。
直到寅时,仍旧是没有任何消息。天已经快亮了,整个山庄的人几乎是一晚没睡,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紧张了。
“伯母,你先去歇着吧,可能是路上有事情给耽搁了,等七夜一回来我立刻遣人去通知你。”望着身边俨然憔悴的萧夫人说道。
“我没事,还是再等等吧。”她强打着精神说。
对于萧夫人这样,我有些感动。这大概就是母爱吧。看着昔日的美妇人到如今的慈母,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切,在这种权势交割的古代,门深似海的大院,实属难得的。
“夫人,苏姑娘!”
“何事如此慌张?”萧夫人惊慌地站起来,问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仆人。
“少爷……少爷……”因为跑的急,说话间不断地喘着粗气。
“到底怎么回事?圳儿出事了?”听到有关萧南圳的消息,萧夫人更显慌乱了。
“不是……少爷……七公子……”他一边说这一边指着外面。
我孤疑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走了出去。
从远尘居一路往外匆忙地走,不顾后面素素的叫喊。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般,执着地往外。心上有些忐忑,有些慌乱,不知到等会面对的会是什么。是南圳回来了吗?刚才听那仆人断断续续的语句,是有提到萧南圳的。心中这样期盼着,却又有些害怕往这方面想,害怕希望落空,害怕满满的思念堆积起来的时候却无法找到出口倾诉。
就这样满怀心思的走着,夜色正浓,伴着旁边不远处一盏的昏黄的灯火,时不时的被绊了几下,仍旧是执着地往前走。或许,是七夜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们?难道是受伤了?
就在我不断猜测的时候,突然就被眼前一抹金环定住了脚步。
一头乌发,一袭白衣,一轮金色的轮椅,在晕黄的灯火下,恍惚的近乎幻象。依旧是那张绝色皎容,一双狭长妩媚的眼眸,里面是星星点点的神采,白衣纤尘不染,如神祗般坐在金色的轮椅上,将周围映衬的仿如白昼。
这个世间,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风姿呢?
时间仿若定格,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任何人任何事,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圳儿!”萧夫人不知何时赶到,看到面前的南圳,哭着扑了过去,上演一段母子情深。一旁的丫鬟小厮也赶紧围了过去,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南圳……”我笑着,轻吐了两个字,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般软倒在地。可能是刚才跑的有些急了,现在才发现,双腿早已疲软不已。
所有的人都围着南圳,远远地,我只看见他仍旧是清雅含笑,对着萧夫人的心疼以及众人的关心,就像我第一次到萧尘山庄来时那般,仿佛他只是出门了片刻,而不是在牢狱里呆了半个多月。
有些人,注定是掌控大局的,无论是身居高位或身陷囹圄,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成为所有人的支柱,精神的依赖和栖息地。
可,那苍白的容颜和发紫的唇,已近清减的身姿,却是那般让人心疼。南圳,强大如你,要怎样的人,才能让你栖息依赖?
“快,将圳儿扶进去!”
“去请方公子!”
“去准备热水!”
“去熬些粥汤来!”
“去将火生好了,待会儿熬药!”
“你跟着去,看看方公子有什么吩咐!”
一时间,整个山庄开始手忙脚乱,拥着萧南圳去了远尘居,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目送着他们远去,依稀还看得见萧南圳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脆弱的身躯,几乎挣扎不开的眼皮,却仍是淡然地勾着唇角。
“小姐……”素素在身后担忧地唤。
“没事。”我转过身,安慰地看了素素一眼,然后往回走。素素赶紧过来扶住我。
刚才跑得急了,腿走起来有些发抖。
“小姐,你怎么知道公子回来了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素素在旁边八卦,我则一盖采取漠视态度。
到了远尘居,丫鬟小厮们各自忙碌着。
“伯母,南圳怎么样了?”我走到萧南圳的房门前,问正在焦急着来回踱步的萧夫人。
“方先生正在里面呢。”她一脸愁云地说。
我不做声,静默着在一旁陪着她等。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方诺才从屋里出来。
“方先生,圳儿怎么样了?”萧夫人焦急地问。
“夫人,南圳的病……”他停顿了一下,像在思索用什么词比较恰当,“本就有宿疾,这次有受牢狱之苦,还被用刑,病上加病,很难医治啊!”方诺年轻的脸上有丝淡淡的愁云,没有皱起。
“这……圳儿……”萧夫人的声音都已经有了哭腔,冲进房间里。
“会有生命危险吗?”我问。
“难说,若两天后能醒过来,性命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身子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这样吗?活着就好了。”我说,泪却是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南圳,我相信你一定能会好起来的。
走进屋子,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萧夫人坐在萧南圳的床边抹泪。见到我进来,用手绢擦了擦脸上泪痕,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萧南圳,竟是有些不忍地出去了。
坐在这里看着思念了十几天的人,她的心应该是疼的吧!虽然此刻他就在身边,却仿佛会随时消失般让人心慌。
他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不是来时的那一身,洁白的里衣,隐约透着斑斑血迹,原本清瘦的身子此时略微臃肿,血便是透过那厚厚的纱布,染上洁白的衣。
手颤抖着伸过去,想撩开微松的衣领,却突然害怕起来,怕自己承受不住那浓浓的心疼,如刀绞般的滋味在身体里旋回,却是找不到出口。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是用纱布裹着的,薄纱间隙,隐约可见的伤痕累累,竟是体无完肤。
多年未有的眼泪却是如泉般涌出,本以为此生看淡烟云,不会再有泪水,却原来,只是为找到值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