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搬回了连邑的别院。我的待遇明显也变好了,不再是下人房或者柴房,而是客房。虽然没有人身自由,到哪里都会有一大堆尾巴,也不能出了院子,但总归是好的了。
从回到连邑别院之后很久都没再见过路雪月,从下人的口中听到的片段,似乎是在处理家中生意。
萧晋岩共育有二子一女,就是路雪阳和路雪月,还有以前妾室所生的儿子。当年因为被赶出萧尘山庄,不得不屈居人下,入了路家堡,子女也随了夫人的姓氏,所以小儿子在路家并不得宠,甚至外界也很少得知,只以为就路氏兄妹二人。萧晋岩一心想“夺回”萧尘山庄,更是将这些压力加诸在子女身上。
一连好几天,路雪阳都没有露面。如果不是有丫鬟每日送来饭菜,我真的快要以为我已经被遗忘了。我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度过了五天,风平浪静。但是从丫鬟仆人脸上的神情看来,外面的世界,远没有我想的那般太平。
我斜躺在院子一处荫凉处,享受地吃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水果。燕子楼,应该已经到连邑了吧!而凤翊青的本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我的去处,现在的连邑,恐怕没有以往平静了。
“滢滢真是会享乐呀。”温和如暖风的声音传来,我偏头看去,就看见路雪阳一身金色衫子,腰间一根同色腰带,镶着浅浅的花纹,一把碧玉白骨扇,据说是极其名贵的,当然我这种不甚识货的是看不出来的。
他果真适合这种繁华的颜色,我心里暗赞。
“几日不见,路公子是越发俊逸了。”我笑着回应,是恭维,其实也是实话。
“滢滢的胸襟,真是令人佩服,难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享乐的。”
我在一处树荫下纳凉,旁边顺便摆了几盒糕点水果。
“拜公子所赐,说起来,还得感谢路公子呢。”我笑道。
“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他淡笑着回答。
“是吗,要是有些沙冰什么的就更好了。”我笑道。
“能于人屋檐下而如此自得者,古今滢子一人尔。”路雪阳温雅地笑着轻摇这扇,风度翩翩。
“路公子取笑了,我这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何解?”
“平时小女子的一大爱好是逛街购物,如今这困于宅院,只能自娱了。”
“你需要什么,在下可以吩咐人下去买。”
“那倒不必,逛街的乐趣,只有自己知道罢了。”我淡淡地说,也不想理会他,径自闭目养神。
在我看来,路雪阳的名字应该和他的人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君子风范,可能是常年的礼教和上一辈的恩怨也一起强加在他身上,使得狡猾市侩也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两种决然不同的气质融合,让人有种阴险的感觉,所以对于路雪阳,我从来都不敢全心相交。他不像萧南圳,冷傲谦卑,也不如凤翊青,热情爽朗不拘小节,也不似初时的许文墨,单纯耿直。温文尔雅之下却是狠利,含笑言语间尽数阴谋。
这样的人,太可怕。
日子看似怡然,可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倒不是怕自己有事,而是怕周围人担心。我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没有人能告诉我。
流风那边的事情不知道办完了没有,若是钦雪接到我失踪的消息,肯定会亲自去查探,留他一人,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南圳,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若是有一天我被人捉了去,你不要救我。”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如果。”
“定然不会。”
“好吧,那你让我把话说完。如果真发生了,你一定不要去救我。”
“你表个态。”
“一定要是肯定的语气。”
“……好。”
“你要相信我有自救的本领。”
“恩。”
“而且,我们要让那个人很惨。”
“恩。”
“我们可以里应外合,我假装叛变,给你当内应。”
“恩。”
“到时候我们再里应外合将他吃掉,解我心头之恨。”
“好。”
“那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算了,我也不知道,哈哈,那就看默契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是我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那时他一直不放心,整日相随,我们无聊时的对话。却不想,就这样应验了。
其实那时一半是玩笑,而另一半,我则是想,古往今来,凡绑架者,人质都不会在双方意愿的情况下安然回来,除非强有力的暴力介入破坏了歹徒的计划。像那些“拿钱来,不许报警”之类的话,还有某个脑残镜头的对话“要想他活命,你先自残”之流,根本就是无聊的骗人把戏,最终是人财两空和双双毙命。而我如果真免不了一死,那也不必那么麻烦便宜了歹徒。我本孤魂,说不定,这只是一个梦境,若我死了,或许就能回归本位了。
而如今,这情节竟是狗血的像。
以命换命,萧南圳会吗?
未时二刻,十里亭。
阳光依旧耀眼,我们躲在林子的树荫下,闻着燥热的空气。六月,似乎呼吸里全都是汗渍的味道。
“哥,二刻了。”路雪月有些坐不住了。
“恩。”路雪阳悠闲地闪着扇子,面上没有一点汗珠,淡定的好像我们是来这里赏风景。
“他会来吗?”
“该来,自会来。”他仍旧淡定地说。
“这么晚了,居然还不来!我出去看看。”说着就掀起马车的帘子跳了下去。
“月儿!”路雪阳沉声喝道。
“就去看看不成吗?”她委屈地撅撅嘴。
“让刑五去吧。”
没听见周围的人有动静,难道是暗卫之类的?路雪阳此次究竟带了多少人?跟在我们身边的不过就三人,不过,应该不止这几个吧。他们的目的就是取萧南圳而代之,这次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声短暂的鸟啼,路雪阳动了动,而路雪月则是沸腾了。
“哥哥,终于来了,我就说嘛!”她高兴的跳了起来。
他命人将马车往前赶,到十里亭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南圳呢?”路雪阳问。
“我家主子派我来转告路公子,漠北的生意若是不想要的话,他可以代为接手,请公子放心。”语气很平,像机器发出的声音。
我好奇地从车帘缝隙看出去,只见亭子里有三个人,路雪阳、路雪月,还有刚才说话的一身黑衣男子。他侧身站着,那么远,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感觉面容很冷硬。萧南圳让他来,应该是属于亲信类的吧。
“哼,你不要嚣张,以为我们怕了你!”路雪月斥声骂道。
路雪阳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不怎么好。路雪月接收到哥哥警告的眼神,也只能缄口沉默,不敢再说什么。
“漠北的几个马帮一直与我路家交好,怎会受你唆使。若是萧南圳害怕,自可不必来,何必用着滑天下之大稽之事说与雪阳听呢?”路雪阳依然镇定,仿佛刚才的脸色苍白只是一时错觉。
“漠北马帮上月刚换当家,几个帮派之间也因为争抢地盘而发生混乱,加之其他商号的介入,他们已经不想受路家的控制,如若不然,路公子又何必抛下江南,匆忙只身前往布格?”
“你……如何知道?”路雪阳语气有些不稳,但极力保持镇静。
“还有,老夫人的病,恐怕也拖不了几时了。”
“你……”路雪阳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怎么就忘了,萧南圳与方诺交好呢?若说神医都不肯救治的人,那一般的大夫就更不敢救治了吧。试问,谁希望砸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招牌?神医不肯救治,自然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啊!
“我家少夫人就托路公子多为照拂了,若是少夫人少了一根汗毛,路鹰堡,将会永远消失。”黑衣男子冷冷地说。
路雪阳气的有些发抖,没有回话。
“我要见我家夫人一面。”他冷硬地提出要求。
许久,就在我以为路雪阳不会答应的时候,马车外的人将帘子拉了开来。
阳光照耀在我脸上,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我望着离我十几米远的黑袍男子,冷硬的面孔,坚毅的眼神,是我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却没由来觉得有些熟悉。
他站在亭子里,我坐在马车上,就这么对望。我轻轻地勾起嘴角,对他微笑。他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