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走后,路雪阳仍然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手里已经发凉的茶杯被他撰在手里,不停地转着圈。他又想起了刚才苏滢的表情,平静中带着不屑,嘴角还勾起一抹嘲笑,在嘴角形成两个浅浅的窝。那时,他的心真的乱了。或许是,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已经乱了。
在路雪阳预想的人生里,应该会有很多女人,但是,绝对不会占有太多重量。他太了解自己,多情而绝情。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可是,苏滢打破了他一直游戏人间的态度。她并不美,而美丽的女人,他不是没有见过,温柔的、含羞带怯的、冰冷孤绝的、妖媚的清纯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安于淡然却有争霸天下的气势,温和而凌厉,懒散却聪明。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当知道萧南圳因一个女子破了诸多惯例之后,他还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打破他那种千年不变的脸、平静如死海的心湖。而他刻意接近苏滢,无非也是奉父亲之命报复罢了。父亲原是萧尘山庄次子,却被逐出家门,不得冠以萧姓,自是怨恨,多年来一直谋划着夺回一切。
当他接下任务时,也想着并非难事。对于女人,他可谓是了如指掌,而他自己也有自信能够得到想要的女人。然而,越是接触相处,他便越发不敢确定了。苏滢并非那种庸脂俗粉,她甚至比任何人都有主意。而原先想着报复萧南圳而接近苏滢,后来,却是真的想要。
对于萧南圳,记忆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孩提时候温和知礼的少年,偶尔还会在母亲前撒娇。十几年后,依旧是温和知礼,却不苟言笑,疏离漠然,却是众人眼中敬仰敬畏的商业奇才。父亲对他有恨,有嫉。而自己,也应该是有的吧,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藏的很好,甚至不让自己发觉。但是,苏滢的出现,却打破了自己心里的平衡,特别是那日萧尘山庄里看到她对他的依恋爱慕。
可是,他留不住她。虽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可是,心底却是还抱着愿想。月儿将她绑来,他知晓后又惊又怕,惊于月儿的胆大妄为,害怕她因月儿受伤,于是匆忙处理了漠北的事物追来,看到她满身伤痕的那一刻,既是心疼又是怜惜。那时他才终于敢承认,他是泥足深陷了,于是默许了路雪月的作为,更是希望,十里亭之约萧南圳不会来。
半个多月来,虽是麻烦不断,但是对于他来说,心中还是有一份期待的。习惯了苏滢在身边的日子,虽然并不是每天相见,但是只要想到她就在他身边,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语的。
但是,她就那么急着逃离吗?即使这么久以来他都一直真心相待,她还是想方设法地要逃离。他哪里比不上萧南圳,一个只会做在轮椅上的废人。
他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苏滢,同样也是如此。路雪阳脸上闪过一抹决绝,撰紧了手中的茶杯。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请放心,你不是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吗?”
“那么……你想如何?”
“到时你自会知道。”
“等等!我们……要南下?”
“不,是我,而非你。”
“那你要将我送去哪里?”
“路鹰堡。”
“那你为什么要去南方?”
“哈哈,苏姑娘的消息也有不灵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睛望着我,“自然是去接管萧尘山庄的一切。”
“接管萧尘山庄?南圳呢?他怎么了?”
“如果没有出错,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奈何桥了。”
“你们……杀了他?”南圳死了?不可能的,那样风神俊逸、运筹帷幄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死?
“不信?路鹰堡和冥阳阁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力量,谅他插翅也难飞。”
“你在说笑吗?如果他这么容易死,那么三年前,或者是更早,是不是就应该死在你的刀下了呢?”我讽刺道。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的暗杀都没有结果,这次怎么可能?
“那时他还没有弱点,而现在就不同了,你说是吗?苏姑娘?”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努力平复加快的心跳。我并没有得到消息说萧南圳遇害,或许他只是为了试探我。
“你不妨看看这个。”他从袖里拿出一个东西,摆在我面前。
我颤抖着伸手出去,想触碰,却又害怕。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可是,那熟悉的颜色、难看的针法,不是上次送给南圳的荷包吗?虽然难看,但是我知道,他从来不离身,宝贝的紧。
“怎么可能……”我努力平定这哭腔,不让情绪外泄。
“是吗?萧尘山庄的少夫人还在我手里呢,他自然不可能不顾。况且,为了救出你,他身边的亲近全都派了出去,身边只留下怀远和几个武功一般的心腹。”他得意地说,“况且,他可以不顾自己,不管你,但是,萧夫人,他可不能不管啊!”
“萧夫人……你对山庄里的人做了什么?”我厉声道。
“放心,他们都还活着,暂时死不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嫁给我。”
“什么?”嫁给他,我没有听错吧?
“没错,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你嫁给我,萧家其他人,我不会与他们计较。”
“哼,你以为我会答应?”
“难道不会吗?”
“路公子,你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你!你可以不答应,不过他们的死活我可不敢保证。”
“你一定要这样威胁吗?”
“那要看滢滢你了。”
“我怎能相信你说的话?”
“你别无选择。”
我沉默。别无选择吗?南圳,你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什么时候动身?”我冷冷地问,极力将所有的念头甩开。
“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你,江南的事情处理完我就会回去。”他忽然温柔下来,左手挑着我的下巴,然后转身离去。
我愣愣地坐着,全身的血管仿佛已经僵硬石化。
路雪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即使知道他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残暴,但是素日总是温和谦谨,虽然给人的感觉虚伪,但是也不至于害怕心寒。而今,他连掩饰都不做,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萧尘山庄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南圳,真的出事了吗?不不可能的,他不会死,也许是受伤了,也许是失踪了,但是,绝对不会死。我们曾许过一生一世的,我们还没有拜堂,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孩子,还没有变得七老八十,怎么可能会死的。一定不会的,我紧了紧手中的荷包。
赵文领着几个人跟着我北上,路雪阳则是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往江南。
我心里着急,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可是,这个时候,谁还能冷静下来?
离开之前路雪阳点了我的哑穴。他知道我不会武功,但是怕我“妖言惑众”,所以领走的时候“温柔”的点了我的哑穴,使我无论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赵文之前吃了几次亏,把我视作蛇蝎,一路上看到我渴望而祈求的眼神也漠视不见,不敢与我说话,仿佛就怕说错了什么中了我的诡计一般,甚至连我们要什么时候到、经过哪些城镇都不肯相告,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就送饭到马车上来,到了客栈就护送的去歇息,门口还放了两个门神。
不知道萧南圳到底是怎么了,钦雪有没有收到我的消息?而现在,我完全被监视着,口不能言,不能行走,也只能被动地等着他们来接应了。
一直赶了两天的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我像是真的被人遗忘一般,从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我都怀疑,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非自闭不可。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在洛亚的客栈落脚,半夜听到窗外有些动静。最近这段日子精神高度紧张没有睡意,即使是到了半夜,睡眠依旧很浅,所以才能听到这么细微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猫在窗下静听。
窗户本人从外面慢慢地撬开,一个黑影跃了进来。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身影和气息有些熟悉。
他走到我面前,将蒙面黑巾拉下。
“流风!”我几乎叫了出来,才发现自己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音,只好望了望门口。
“姐姐。”流风面上露出喜悦,“你还好吗?”发现我面上不对劲,我用手指了指喉咙,他会意过来,给我解了穴。
“你怎么会来?”穴道被解开,我有些着急地问。以流风的武功,应该没有那么高,怎么这么鲁莽地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