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消息如洪水猛兽,它的到来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冷静。
Eva已然没了往日的耐性,她凶残地将切草药专用的铡刀拆成两半,然后,她提起解体后的锋利刀身就往外冲;田子扶起地上的良子,俩人纷纷抽出后腰的砍刀紧随其后。
孙灵则忙着将情况向Max、Cherry以及灿盛君翻译,当即,聆听的三人脸色发青,既有害怕,又有心痛。
“等等!”厚垫上靠坐的珍莉开口了。爱莉不知何时已挪到了珍莉的身边,她轻轻地托起对方,朝自顾自行动的众人重喊了一次话。
除了Eva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外,其余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在了珍莉的身上。
顿了顿,珍莉吃力地撑开眼皮,神色坚定,却略显乏力地说:“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不允许,不允许你们丢下我一个。”
德没有说话,他身先士卒,直接背起珍莉就抢先走出了营帐。他的勇气鼓动了帐内的所有人,大家纷纷握住武器走出营帐。众人都明白,这一去,凶多吉少。
巴雅尔并没有跟着众人赶去行刑现场,他偷偷溜到了别处。
距离营帐两百米外,一个临建的行刑架傲立于部落村头的入口处前,架子的四周早已围满了瑟瑟发抖的部众,以及不敢观看血腥场面的老人小孩,大家的表情都不自然。这种手段别说震慑,完全就是恐吓。
行刑架上,高云声被扒光了衣服,以五马分尸的形式固定于镂空的木架内,头顶插着一根两指粗细的铁钉,满脸是血,神智不清;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人,有士兵,有行刑人,当然,托娅也在其中。
一见Eva等人出现,托娅露出了让人寒心的笑容,她提手示意下方敲锣打鼓的停下,然后清清嗓门才说:“各位部众,今天趁着天气晴朗,我受神明的指示,决定将背叛白鹿部落的犯人大白天下,并且对其进行应有的刑罚,以保我们部落万年安稳!”
言毕,托娅摆出一系列敬天敬地的祭祀动作,而且还时不时地将目光望向站在外三层不知所措的珍莉等人,伺机嘲讽那些不尊重自己的人。
人群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都在议论被行刑人。其实,大家都认出了被行刑人。在众人心目中,高云声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勇士,不仅身手不凡,而且对旗下的士兵很体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所以,无论是他手下的兵,还是士兵们的亲朋戚友,大家都很敬佩他。可人算不如天算,往昔的英雄今日竟被断定为背叛罪,并接受最残忍的刑罚,民众们皆是不解。奈何大萨满在部落内就是王法,众人都不敢随意质疑和反驳,生怕一不小心连累了自己和家人,只好眼睁睁去看着心中的伟人痛苦死去。
乱舞结束,托娅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她就高声喊:“上水银!”
“慢着!”一个雄浑的声音由远及近,并伴随着一串孔武有力的脚步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后看。这时,巴雅尔领着首领以及长老团快步走近。出言制止的正是首领本人。
见状,托娅换了副面孔,一脸孝女的模样柔声说:“阿爸,早安!”完全没了刚才的恶毒劲儿。
“托娅,高将军为我们部落贡献了很多,部众们都喜欢他,即便他做了什么对不住部落的事情,那也将功抵过了,而且,真要处罚他的话,你也要提前跟我们商量,怎么能贸然行事呢?”首领有些恼怒,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他很清楚,无论高云声做了什么背叛部落的事情,对于外来者的高云声,部落只能对其进行流放,即使要杀,那也是以最高荣誉的方式赐予对方一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着所有民众的面儿去残忍地杀死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这样的做法,不仅给部众留下恐怖的印象,而且还会被其他部落,甚至敌人看不起。他不明白,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女儿,竟然以这种方式毁了自己几十年的努力。
托娅从来不曾想到这些,毕竟她压根就不是首领的亲生女儿,毁不毁对方的形象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见托娅无动于衷,小脸长老起手指责,说:“大萨满,你还不将高将军放下来?!”
赶巧,送水银的士兵出现了,他低着头,恭敬地将手上的托盘递到托娅面前。
“阿爸,各位长老!今日托娅我得罪了。无论你们怎么劝,我也会按照神明的旨意处死这个叛徒。等他死了,你们要如何处置我我也认了。”托娅强硬回应,边说边伸手去取水银瓶,并示意架上的士兵退下。
巴雅尔很着急,他没料到托娅竟无视首领与长老团的指示,非要置高云声于死地,遂朝托娅大喊:“大萨满,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就是妒忌和怨恨神女抢了你的准丈夫和你的地位,根本不是为了部落!”
当即,全场的民众哗然。珍莉等人却你眼望我眼,他们着实听不懂蒙语,倒是一旁的爱莉幽幽地解释道:“我懂点蒙语。巴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指那女的公报私仇,说她妒忌和怨恨神女抢了自己的准夫婿和社会地位。咝,话说这神女是谁啊?”语毕,她还煞有其事地望了眼德。
Eva与孙灵马上就抽刀前行,他俩悄然地钻入了人群之中,看样子像要进行营救。
“我深信高将军不会做出对不起部落的事情,如果大萨满有证据,那我愿与高将军一起死!”珍莉缓缓地从德的背上直起身,她耗尽全身的力气朝四周高喊。巴雅尔随即将珍莉的话译成蒙语,同声传译给首领以及长老团。
托娅根本不管架下众人的言行,她举起水银瓶直接就往高云声的头顶浇去。
“住手!”孙灵抢先高声嘶吼,可为时已晚。
“哇啊~~~~~啊~~~~”嘶声裂肺的叫喊声霎时间从高云声的喉咙发出,缕缕白烟更从他的头顶升起,水银入体的痛苦让他发了狠地扭动身体。当即,那四条捆住他四肢的半手粗麻绳响起了可怕的掰扯声,同时,行刑架也被恍得吱吱作响。
很快,高云声的头皮缓缓前倾,其五官也进入了不受控的塌陷状况,表皮宛如被火融化的蜡液,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
珍莉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状,她失声痛哭,拼尽全力大喊:“云声!”
Eva等人完全愣住了,他们的内心被瞬间击碎。生于现代,他们何尝见过如此惨无人道的刑罚?即便是孙灵,他曾杀人如麻,可也没下过如此狠手,顶多就是刎颈或斩首,那些都是痛快的,不像剥皮这档事儿。
水银只浇了半瓶,托娅的手就被突如其来的快刀剁断了,而且,那断手很快就被撒落满地的水银所腐蚀。
“啊!!!!”托娅痛得大叫,一下便跪坐在架台上。架下众人又是一惊,很多人慌忙散开,纷纷用手遮挡鼻翼,他们担心闻到洒落的水银会中毒,这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愿意接近行刑架,托娅落单了。
托娅忍着剧痛,恐慌地扭头后望。此时,周文柯满脸杀气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镰刀。没错,刚才递水银的士兵正是周文柯。
本来,周文柯乔装士兵送水银上架,目的是想瞅准机会灭了托娅,不料,整个过程变数太多,加之托娅又是个多变的人,周文柯完全抓不住对方的心思,结果导致高云声还是栽在了此女的手中。于是,他愤恨地手起刀落,虽然已没了意义,可泄愤总是需要的。
孙灵与Max率先回神,他俩快速地爬上行刑架,将奄奄一息的高云声小心翼翼地抬到地面。
很多民众自发地拿出了自家的绵被,有序地铺在地面上,以便高云声平躺。大家的神情都很哀伤,尤其是看着高云声那张歪得一塌糊涂的脸,还有他那不停抽搐的四肢。
德背着珍莉涌入了守护高云声的民众内。虚弱的珍莉无法走动,她拼了命地爬着靠到了高云声的身边。她握住高云声不断抖动的手,凄悲地呢喃道:“云声!云声!你听到我说话吗?”
高云声的嘴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他的声带也受到了损害,根本没有办法回应,只是,他的意识还尚存一点,所以,他用颤动的手指夹了夹珍莉的手。
“云声,我对不起你,呜呜呜……”珍莉感受到了高云声仅余的意识,不免揪心痛哭,话说了一半就再也吐不出声了。
爱莉蹲下身,轻轻抱住珍莉的身体。一方面,她确实想要安慰对方,另一方面,她已然嗅到游戏重启的气息。这一次,她必须紧紧地贴住珍莉,如此才不会在重醒时找不到对方所在,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存活完全需要靠自己。
半晌,良子、田子、巴雅尔、灿盛君和Cherry才挤入人群,靠到了高云声身边。当看到没了人型的高云声后,众人均掩面痛哭,尤其是良子,他一直都追随在高云声的左右,论感情,任何人都比不上他所付出的多。
Eva没有参与‘送行’的行列,她径直就攀上了行刑架的顶端,站到了周文柯的身边。
眼见架上两人都是要害自己的,托娅俯下身,向不远处的首领和长老团求救,她失声大喊:“阿爸!救救我!各位长老,救救我!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部落啊!”
首领的眉心已然皱成‘川’字,听到托娅的喊叫,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未等他再迈动步伐,一位戴着大银耳环的长老便出手阻止,那人还说:“这都是报应,听之任之吧!”言毕,首领唯有深叹一气后转身离开,连滴眼泪也没有留下。
首领与长老团的毅然离去,这意味着托娅的命运完全交由神女等人处理。看出了端倪,Eva随即就走上前,半蹲下身,在众目睽睽下,举刀插在托娅的小腿之上,当场,托娅再次鬼哭神嚎。
“你也知道痛吗?我不是你,做不出用水银灌体致人于死地,但是,我擅长千刀万剐,应该没有水银的痛苦,所以,你别害怕啊,不会马上死的!”Eva冷漠地嘲讽道。
趁机,周文柯凑上前,一把扒掉托娅的皮靴,拆开袜套,迅速地用镰刀砍掉对方的五根脚指。这举动也是够狠的,托娅痛得晕了过去。
由行刑到现在,和子与乐儿都没有出现,她俩因恐惧托娅的毒手,在回到部落后便回到自己的营帐收拾行李,并在首领等人赶向行刑场时偷偷骑马离开了部落。这一次,她俩变聪明了,与世无争才是生存的最好方法。
地面上,高云声的抽搐逐渐减少,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珍莉忍着抽咽的情绪,轻轻攀到高云声的耳边,虽然应有的耳洞早已没了踪影,但渐露的真皮层下显出了耳朵的真身,声音还是可以正常传递的。
随着带血的肌肉纹理渐渐呈现,众人再也不敢正眼看向高云声。珍莉却是一反常态,她一边轻轻地抚顺高云声面部松懈的表皮,一边柔声道:“云声,或许你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可是,我还是要说。如果,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成为你的新娘,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此刻,她的脑海中全是自己与高云声第一次相遇的画面:那天,云淡风轻,小红门派出所前,垃圾车内,两人初次见面。
在珍莉眼中,高云声的外貌永远都是留着厘寸小平头,鹰眼高鼻,只要动嘴,嘴角便挂着酒窝的大男孩。一切都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间。
突然,高云声拼尽全力,僵硬地屈起五指,把珍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众人大惊,因为‘回光返照’说的就是这样。
仅是瞬间,高云声便无力地松开了手,同时,他的呼吸也就此终止。
记忆再一次被强制重启。结实的乌云不知从何而来,一层压一层,顷刻就把部落的上空遮了个严实,白日霎时间如同黑夜;没了光,妖风开始四处出没,它们有意地卷起地上的白色雪渣和蔫黄草土,混结成千百条风柱,胡乱地在部落四周横冲直撞。
爱莉紧紧抱住珍莉的腰身,通过脑电波传感,她道:‘所有人的记忆将被重启,你别太伤心了,准备好进入下一个关卡吧!’
珍莉悲凉地看向周围的众人,她不想离开大家,可是,若不离开,高云声将不能复活。
眼开狂风要将彼此吹散,德与Max相继逆风而行,他俩都在向珍莉伸手,还异口同声地喊:“快抓住我的手!”
不过,珍莉到最后也没有作出选择,更没有作出回应,她脸带微笑,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说:“我爱你们!”
然后,众人便在飞沙走石的混沌中四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