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这是一个让珍莉踌躇的决定。
此刻,车外尽是轻薄的粉色雾霾,车灯所照之处,景象已然朦胧,四周的街景均徐徐隐入了雾霾之后。
这些粉色雾霾也是红霾的一种,它们也具有灼烧事物的能力,不同的是,它们的引燃时间更长,产生的痛感更轻。
无论是哪种雾霾,在没有专业的防护服以及行之有效的阻隔设备下,珍莉都不敢顶着血肉之躯冒然下车,毕竟,这无异于自杀。对于德的突然‘外逃’,她实在始料未及,当然,手足无措占的比例更高。眼下,她只能用力揉捏自己的短板额头,期待尽快想出对策。
忽然,珍莉身旁的车门被粗暴地拉开了。猛然间,一只手从门外的雾霾内伸出,它迅速用力揪住珍莉的上臂,并顺势向外拽。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珍莉连喊都没来得及,身体就被拉到了车外。她是又惊又怕,遂作出了强烈的反抗,当然,凭借体重以及稳固下盘的优势,她成功地减缓了被拉的速度,让那只手的主人付出了双倍的时间与体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还是被拖出了几百米的距离,没办法,她只好认真地判断对方的用意,心想:‘这手绝对不是德的,如果真是,在我反抗之时,他肯定会表明身份。换而言之,这手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但为什么迟迟都没对我实施攻击呢?难道是盟友?咝…难道是另一个同伴?’
碍于眼下可视范围有限,珍莉顶多只能看清自己胸围直径宽窄的情景,其余的空间均是一片迷蒙。为免冤枉好人,她选择静观其变,除了压低身体重心外,她还决定静心倾听,不再冲动行事。
静下心,珍莉有了另一翻的体感。这时,她才意识到身体局部泛起了轻微的痒痛,尤其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其实,这就是粉色雾霾的杀伤力,与慢性中毒很相像,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忽略越来越严重的皮肤灼伤,忘却死亡的威胁,在毫无防备下缓步走向死神。
又被拖动了几步,透过粉色的霾雾,珍莉依稀看到前方有一个几十米高的黑影,貌似一栋二十多层的建筑物。见到如此巨硕的高楼,她甚是纳闷,死命地掏挖脑中的线索,心想:‘不对啊,刚才最后一眼看到的消防局是座四层建筑,而且,车子离消防局的大门明明就是几步之遥,顶多就再加个五、六级楼梯。从下车到现在,我至少也被拖了好几百米,按路程,早该进到消防局内了,不可能还在路上!’越想越渗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推测自己中了敌人的‘迷魂阵’,内心不免惊慌失措,后背那是丝丝‘清凉’,宛如涂抹了大量的清凉油。
如何摆脱那只手,这成了珍莉唯一的目标。很快,她就有了神来一笔的策略,那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
不料,那手竟搬来救兵,只见,另一只手瞬间破雾而出,俩手配合,合力将珍莉从地上拉起身。
这还是头一次,珍莉的体重受到了藐视。为了活命,珍莉随即气运丹田,使出了拔河时的蛮劲,高呼:“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拼了!”
两者皆是全力以赴,形势却是势均力敌之象,谁也没占到便宜。本以为会上演无了期的拉锯战,万万没想到,随着彼此左拉右扯的势头,珍莉竟看到了那双怪手的衣袖。她认得,那衣服是德的!
‘怎么会?不合理,如果真是德,他不可能保持沉默。’珍莉边想边反手去触摸右侧的怪手手腕。然而,那手似有天眼,竟瞬间松开,并用另一手将珍莉的左臂拧向了后方。
眼看自己就要吃大亏,珍莉顺势转动,在怪手作出下一个动作前,她先是握住怪臂的左侧手肘位,然后就迅速一口咬了下去,以‘紧箍咒’式的口技朝怪手的下臂死命深咬。
不曾想,被咬的怪手竟发出了强烈的抖动,它似乎在拼命挣脱珍莉上下牙的束缚;同时,因为疼痛,它的主人还时不时作势冲破粉色雾霾的‘封锁’,向珍莉表达自己最‘深切’的‘问候’。那场面真的比鬼片刺激多了。
俗话说得好,‘你不仁,我不义’。怪手的主人完美地演饰了这句话的精髓,它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筹码的,至少珍莉的一条手臂还在手中。为了震慑对方的‘撕咬’,他使劲捏握对方的手臂,那力度绝不亚于老虎钳的夹力。
‘我去!这家伙的手是手吗?啊~~~’珍莉痛得泪水横流,但她必须坚持,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认输就等于把命丢了。
‘鲨鱼’对‘鹰爪’的博弈正在进行,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中,雾霾内却莫名地传来一股奇异的味道。那味道与蛋白质被烧焦十分相似,有鉴于此,珍莉惊得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手。‘白中显嫩,嗯,还好,不是我的手。’一看之下,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为了弄清楚那股越发浓烈的怪味从何而来,珍莉提留着眼珠子望向那双怪手。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此时,她才发现那异味来自那双怪手,遂心神诧异,念:‘不会吧?我的牙还有这功效?一咬就烧焦?’见状,她赶紧松开嘴,顺势将口中的苦涩焦味呸了个尽。
当珍莉的牙齿松开后,那双怪手就瞬间焦炭化,并顷刻化为灰烬。恰巧,一阵怪风飘至,灰烬随即被挫骨扬灰。
对于珍莉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那双怪手的忽然毁灭,而是那手的构造。透过有限的灰烬数量,珍莉发现,那双怪手是由手掌、手腕、下臂、手肘以及半截衣袖所组成,衣袖之后就再没然后了。自怪手消失后,雾霾后的那个人型也没了踪影,似乎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当然,唯一能证明那双怪手存在过的证据便是珍莉的手臂。看着臂上被捏得血肉模糊的圆环伤口,珍莉并没有感到疼痛,心想:‘没道理啊!刚才被掐的时候,那痛感随时要命,现在倒好,都这样了,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不成这就是报废的前兆吗?’顿时,她泛起了些微绝望,心里不免哇凉哇凉的。
不过,很快,珍莉就被皮肤的炙热痛感所惊醒,并且看到四周的场景发生了变化。原本好端端的粉色雾霾竟变了脸,貌似珍莉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它被气疯了,霎时间血压急升,满脸通红。
这种红,意味着愤怒。
发现之时,珍莉已经被包围在粉色雾霾的愤怒中,身体的温度全然不受控,从小热一下蹿成炽热模式,俨然正被脾气暴躁的撒哈拉沙漠拥抱,让人无法呼吸,喉干舌燥,鼻淌热浪,火眼金睛。重点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她必须保持双眼的睁开,而眼睛又是人类最为脆弱的器官,长时间暴露在高温下,没有护目镜的保护,失明就是迟早的问题。
想也没想,珍莉转身就往来时的路折返,她打算先把卡宴找回来。但是,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中,别说奔跑了,即便快步走都是奢侈的反应,她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忍着各种身体不适,一步一步行走在修罗炼狱的大道上。
只要是人类,身体就会有极限的时刻,珍莉亦然。在走了两、三百米后,她已经达到了体能的极限,心脏正经历着反复的跳、跃、顿、紧、悸、停等一系列恶性循环,随时都会出现心源性猝死。然而,她却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在度日如年,痛苦不堪的极限折磨下,停下来比机械式前行更容易猝死。
前路仍然一片茫然,火热的高温一再炽烤着大地。不晓得又走了多远,恍惚间,珍莉的意识渐渐失控,终究,她还是输给了身体的极限。只感身子一轻,她便重重合上双眼,一头坠入了虚无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