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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问情 (1)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我看岳灵珊和林平之

“妹妹,上山采茶去。”岳灵珊在临死之前,心心念念想着的,仍是那将长剑插入她胸膛的负心人。生命的最后时分,所有苦痛和丑陋忽然全部退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华山之巅。那夜,月色如纱,轻而柔地将他们笼罩,情郎的眼波比月色还温柔,那一刻的心荡神摇化作朵朵曼陀罗,中人欲醉的清香一直绵延到她离世的瞬间。

如果再回到从前,岳灵珊是否会后悔遇上林平之?未见他之前,她的人生那样完好,出身名门,父母宠爱,同门友爱,还有一个将她捧在手心的大师兄。亲情、友情、爱情无一不缺。

别跟我说什么岳灵珊只是拿令狐冲当哥哥,她分明是爱过他的,合创的冲灵剑法,思过崖的风雪之夜,都见证了一个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朦胧情愫。

如果没有遇见林平之,想必灵珊最终是会嫁给令狐冲的,而且他们必将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们有多少人不是正如灵珊一样,在适当的时候遇到一个还算适当的人,于是便爱了、嫁了,以为这就是我们追求的爱情,就好比容易知足的猴子,就近掰了一个貌似比较大的玉米,不再去想,前方是否还有更大更丰硕的玉米。

人生没有假如。岳灵珊最终还是遇见了林平之,于是一腔情丝全部转移到了这个隐忍坚强的少年身上。很多人对此愤愤不平,却不知,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而林平之,恰好符合灵珊十几年来细细规划的尺寸,几乎分毫不差。

首先林平之长得俊俏,被人取笑像兔儿爷,这一点占尽了优势,哪个少女不爱俏?其次,林平之出身富贵,养就了一副知情识趣的心肠,又是山歌又是啥的,小情小调最能哄得少女欢心。最重要的是,林平之俨然一个“小君子剑”,而灵珊妹妹多年在恋父情结的影响下,早树立了一套畸形的审美观,拿严肃当有趣,拿装B当崇高,于是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哪怕令狐冲寸步不离地守着,灵珊对林平之的小火花还是挡也挡不住的。

世上情侣相爱,唯灵魂相契者最不可分。就我看来,令狐冲和岳灵珊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令狐俨然是嵇康再世陶潜重生,一派隐士风度,从未将世间名利略萦心上;灵珊却相当于宝钗姐附体,争强好胜,最是入世,活脱脱被其父岳不群洗了脑,没有半点乃母宁中则的风范。说到灵魂相契,我倒觉得宁中则和令狐最相契,盈盈太过腼腆,反而不够旷达洒脱。

看《笑傲》时,人们往往会深为灵珊之遇人不淑而心痛,同时为盈盈之得遇佳偶而庆幸,这其实都是因为早有了唯结局论的成见。不错,灵珊最后死在了心上人的手里,盈盈最后却和令狐曲谐同隐,是灵珊之大不幸,亦是盈盈之大幸。但二者对于心上人的感情深度,却是难分轩轾的,人的一生,能遇到一个愿意付出性命来爱的人,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灵珊后悔么?我想应该一点也不。她以生命中最后的绝唱,来低诉自己飞蛾扑火般的执迷不悔。

读南朝乐府时,有一句诗让我永生难忘: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当灵珊与林平之初相爱的那段时光,她一定觉得眼前的翩翩少年郎,无一处不好,见了他,除了欢喜还是欢喜。她或许也会如传说中的子夜一样,含笑带嗔地扑入情郎的怀中,以勇敢而欢喜的语气说: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有了那样彻底的欢喜打底,灵珊从来不后悔,临死之前,她兀自唱着情郎教的那首福建山歌。我几乎相信,灵珊是带着满心的甜蜜死去的。是的,她实在太糊涂,所以她糊里糊涂地死在了情郎的手下,死得凄凉而甜蜜,而我们这些在情感世界里锱铢必较的聪明人,依旧活得很完好爱得很靠谱。我怀疑灵珊在世,会不会嘲笑我们,你们继续聪明理智去吧,我宁愿糊涂。

以此类推,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相信马春花还是会撇下徐铮和福康安相好,南兰还是会抛弃苗人凤和田归农私奔。结局不好并不代表一切都不好,人有权做出各种选择,真正勇敢的人,往往会听从自己的内心,选择爱的那个人而不是对的那个人。是的,她们爱错了人,可错又如何,能够义无反顾地错下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你若真正聪明智慧,那么你告诉我,错的爱和对的麻木,究竟哪种更幸福?

当然我们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后者,追求安稳似乎是人类天性。像《碧血剑》中的焦宛儿,明明对袁承志动了情,却因为心知是错爱,而选择嫁给了老实可靠的罗立如。金庸用岳灵珊的不得善终和焦宛儿的现世安稳告诉我们,姑娘们,做人要靠谱,从古到今,生活不外如是。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看令狐冲和任盈盈

很多人把任盈盈当成完美妻子的范本,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金庸曾经说过:“任盈盈最适合做老婆。”其实,大家也别太把金庸的话当回事了,不妨先去查查他说这话时的年龄。我记得有一次陈鲁豫采访他,问到他最爱的书中女主角是谁时,年老的金庸沉吟了半天,只记得是《飞狐外传》的女主角,硬是想不起程灵素的名字。可见我们不要太过于相信创作者的记忆力,更别太迷信他的鉴赏能力。

对于金庸小说中的女性,我十有八九是不大中意女主角的,任盈盈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如果把冲盈二人的爱情背景放在唐朝,俨然就是武侠版的红拂与李靖。她和红拂的共通之处在于有一双无比雪亮的慧眼,能在风尘碌碌中识得落魄男儿的豪杰面目,相当于在股市跌到最低时贱价捞到了一支潜力股。

不得不佩服盈盈的眼光和勇气,两人初识时,令狐冲正处于人生的谷底,情场职场两失意,不仅被华山派逐出师门,小师妹也移情别恋。盈盈就是在这时候以圣姑的姿态挟风雷之势闪亮登场,从洛阳学琴到溪边养伤,给予了令狐精神和生活上的双重安慰,这样的恩情,当时的落魄小子令狐冲粉身碎骨也无以为谢,自然会走向以身相报的道路。

长久以来,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那就是,令狐到底爱不爱任盈盈?在他们的关系中,一开始就形成了一个太过主动、一个相对被动的固有模式,令狐在还没有来得及将小师妹从心底抹去的时候,盈盈已经用太多的恩情将他牢牢地束住了身边。

一个“束”字,可能会引天下令狐迷板砖无数,其实,我也是令狐的死忠拥趸。令狐毕生追求自由,在“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面前,天下第一的虚名唬不了他,衡山掌门的头衔吸引不住他,真正达到了虚名于我如浮云,富贵于我何有哉的境界。但令狐也有死穴,他的死穴就在于“情”。太上忘情,情之所钟,正在令狐之辈。任盈盈,正是用她的付出、她的痴情、她的大度、她的退让、她的娇羞,击中了令狐的死穴,让他心甘情愿地和她走在了一起。

盈盈和红拂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没有后者那种光风霁月的豪爽作风,而是表现得极为忸怩腼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简直就是为任大小姐量身定做的。但越往后看就越会发现,娇羞只是盈盈的一种行为方式,已经成为了她的某种惯性。埋藏在娇养外表之下的,是一颗为爱痴狂的心。

盈盈对令狐的执著与决绝,实在可与《云海玉弓缘》中的厉胜男媲美。但盈盈的聪明之处在于,善于拿捏分寸,从不步步紧逼,最后终于以柔情为缰,拴住了令狐冲不羁的心。但若你以为盈盈在这场情感角逐中处于劣势那就大大地错了,从头至尾,主动权都在她的手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改写了令狐的人生历程,书的后半部中,令狐和日月教的人混在了一起,和所谓的名门正派决裂,盈盈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差一点,令狐就要沿着盈盈为他规划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了,只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自由的向往,于是,他理智地抽身而退,只差那么一步,就成了任我行的接班人。

《笑傲江湖》的结尾处,是这么一句话:“(任盈盈)说着伸手过去,扣住令狐冲的手腕,叹道:‘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终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说着嫣然一笑,娇柔无限。”

一个“扣”字,一个“锁”字,隐隐透露了令狐面临的困境,他毕生追求自由,结果却自入围城。而此时的任大小姐,那嫣然一笑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时至今日,她算是真正的称心如意了。但令狐的心中,只怕多多少少会有些隐约的憾意,他的后半生,纵然能与这位高贵圣洁的妻子曲谐终老,但华山之巅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师妹,恐怕也是他心底抹不去的那粒朱砂痣吧。

算人生难得圆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补偿--我看狄云和戚芳

小时候,爸爸给我买了一只布老虎,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在那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它自然成了我最爱的玩具,我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后来那只布老虎不知被哪个眼红的小朋友偷走了,我哭闹了好久,爸爸为了补偿我,又买了一只送我,这只布老虎体型更巨大毛色更艳丽,可不知为什么,我对它就是爱不起来,它被丢在了角落里,年深日远的,金黄色的毛皮慢慢变得暗淡。

新的布老虎并不能补偿心爱玩具被偷的遗憾,那么爱情究竟可不可以寻求补偿呢?我想谈谈对狄云和令狐冲两人爱情的看法。

看起来这两个人并不搭界,他们的命运却有相似之处。上天在夺走他们爱人的同时,又补偿给他们一个更美丽更高贵的女子。狄云失去了戚芳,命运却将名门闺秀水笙带到了他身边;令狐冲失去了小师妹,结果遇上了集痴情与美丽于一身的任大小姐。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盈盈在水中的倒影时,忍不住在心中惊叹:“她实在比我那小师妹美得多。”这么看来,老天不仅是公平的,简直是慷慨无比,所以失去恋人的人们不必悲观,两位男主的故事告诉我们,下一个会更好。

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得到补偿的局内人,他们当真快乐吗?狄云从一个乡下穷小子蜕变为绝顶高手,还得到了水笙的垂青,这样说来好像是实现了人生的三级跳。但埋藏在他心中的愿望,始终是想带走戚芳,和她去乡下种种田,织织布,没事到石洞里面幽幽会,哪怕她成了万家少奶奶,哪怕她生了小空心菜。戚芳死后,他在她墓前种了很多很多的空心菜,“因为师妹害怕寂寞”。故事的最后,水笙等到了狄云,可以想象,他们会在一起生活。这仅仅是两个历尽沧桑的人,偎在一起相互取暖以抵御人生的风雨罢了。生活从来和梦想无关,更和爱情沾不上边。

很多人钦羡令狐冲的“率情任性、放荡不羁”,其实,与师门决裂不是他的本意,与日月教的人搅和在一起更不是他的初衷。我们眼中潇洒无比的令狐大哥,最初只不过想上有师父师娘疼爱,下有师弟师妹敬爱,和陆大有们喝喝酒吹吹牛,和小师妹谈谈情练练剑,就此在华山终老。无奈天生良材难自弃,安于现状的令狐冲,终于被命运磨砺成百年难遇的武林英才,英雄自然需要跌宕起伏的人生,那点过小日子的梦想只能被雨打风吹去了。

“如果再回到从前……”不知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坐拥娇妻的令狐冲、狄云们(当然狄云称不上功成名就)心中会不会有少许酸楚?如果再回到从前,狄云还是那个一文不名的乡下小子,在湘西那块美丽的土地上和师妹一同种着空心菜,高高兴兴地看着那对叫梁山伯和祝英台的蝴蝶飞来又飞去;令狐冲还是那个胸无大志的华山派大弟子,即使偶尔被师父责骂,也能喝上师弟们送来的酒,并顺便在思过崖上和小师妹操练一套“冲灵剑法”。

那时候的世界可有多么好,天地间没半点伤心的事。(戚芳语)

千万别嫁那些不如你的人

传说中有种“海绵女”,阅男无数,从每个男人身上都能吸取到精华化为己用,一个又一个男人用身体、用智慧、用才华、用金钱等各种养分将她哺育得越来越艳丽,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刀枪不入。

与此相对的却是反哺型的女人,一个个小母亲似的,把自己的美貌智慧一滴不剩地奉献给了相中的男人,如果真有乳汁,她也恨不能挤出半碗。结果呢,结果把男人养得白胖有才人见人爱,自己这朵鲜花却被榨干了汁液,也只有萎谢了。

所以说,女人啊,千万别嫁那些不如你的人,那样的话,你的生活必将一路下坠,我们可爱的黄蓉便是典型例子。

这么一说,可能会招来板砖无数,可细想一想,姑娘确实不是在胡诌。《射雕》里的俏蓉儿何等娇俏,何等慧黠,何等人见人爱车见车载。金庸在写黄蓉出场时不惜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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