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按照赵琳的说法没有直接搬上楼,都摆在了楼前的空地上,在阳光下晒水气。老林总不放心,怕白菜被别人拿去。可赵琳的白菜就是这样放的,老林这个时候总是想起赵琳。赵琳的老公在深圳,一听那地方,就知道赵琳的婚姻是不美满的。老林的心里就马上充满了幸福,他无数次的想象赵琳的老公在深圳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事实。
老林偷着看白菜是赵琳不知道的。好在那两天的阳光劲头很足,老林没有遭多大的罪。不久,赵琳就说,林老师,咱们腌酸菜吧。老林听了,心里像抹了蜜。咱们这个词赵琳用得极妙,老林爱听。老林在厨房烧热水,赵琳要用热水烫白菜,烫过水后晾凉了才能往缸里摆。赵琳果然是腌酸菜的好手,她给老林用的是热腌法。而她自己家的酸菜是冷腌法,没用热水烫。给老林这么做,是考虑老林家的酸菜跟自己家的酸菜酸的进度要保持一致。两家的酸菜能够一起吃。老林的晚饭在赵琳家吃的,老林家的厨房一直在烧热水,赵琳指挥一通,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就做好了饭菜。赵琳喊老林收工吃饭的时候,老林竟然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跟着赵琳就进去了。直到坐下,老林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不一样了。
赵琳给老林倒了酒,红色的葡萄酒。老林没留意葡萄酒的后反劲,喝了好几杯。赵琳笑了,说林老师刚离婚,生活习惯吗?老林就酒后吐露了真言,说婚姻好比身上长的瘤,割掉的时候很疼,割完了时间一长就忘了。日子总是要过,新肉还会要长的。赵琳就说林老师真是有文化,说出来的话句句有哲理。老林就得意起来,老林一直渴望下面还会发生点什么。可下面没有故事,赵琳收拾完碗筷说,有个同学找她有事,出去一下,问老林在哪等。老林想哪能在人家家里等下去呢?老林就说我回家,我回家。
老林回家就睡了,做个梦挺神秘的。说自己家跟赵琳家的门通在一起了,两家合伙了。床上躺着个女人,看不清楚是谁。着急去看,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了。一看是几十棵白菜堆在地上。老林就骂该死的白菜, 一骂就醒了。醒了以后老林就琢磨过味来了,赵琳要出去的时候问自己在哪里等,等什么?不是等她吗?自己怎么那样傻,竟然没有在她家等,或者干脆假装喝多了,赖在她家不走……
老林明白自己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老林没有想到单位今年发的是白菜,每年发的都是苹果什么的。今年听说跟山区一个村子结成了帮扶对子。那个村子白菜丰收卖不出去,单位就集中购买了他们的白菜。每个职工五百斤白菜,都卸在了单位的院子里,要自己弄回家。老林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埋怨发白菜,因为大多数人家此时都已经买完了白菜。老林把白菜运到家,就想起了赵琳。老林敲赵琳的门,说赶快把菜窖门打开,单位发白菜了,给你二百斤。赵琳感谢了一番老林,老林就想晚上要请她吃饭,要抓住机会。白菜入窖的事情都是老林一个人忙活的,老林不觉得累。叶子修理齐整,帮子太老的撕掉,老林做得一丝不苟。
晚上老林特意换了西装,打扮得很精神。老林去理发屋理了发,收拾得很利索。老林站在赵琳的门前,心扑腾得厉害,他酝酿了好半天情绪才终于抬起了手。邦邦,邦邦,老林习惯敲两声。门开了,一个大汉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老林傻了。大汉怒目而视,言语极其简短:嘛事?老林从口音上认定他是天津人,老林说请问这是赵琳的家吗?老林问了一句废话。大汉皱一下眉头,你有啥子事,明天再说,我们还忙着呢。听口音大汉这回又变成了四川人,老林心想穿着睡衣你忙活什么你。赵琳在里边问:亲爱的,跟谁说话呢?接着,老林就看见了也是穿着睡衣的赵琳。赵琳愣了一下,隔着大汉说,是林老师啊,我老公刚从深圳回来,您有什么事情吧?老林说,我看见你们家酸菜缸里冒泡泡了,提醒你该吃了。
老林还没转身进屋,赵琳那屋里就有了动静。很显然,赵琳的老公等不及了。房间门刚掩上,没有允许赵琳到卧室就动手了。声音撕扯着夸张着渐渐小了下去,老林想他们终于到卧室的床上去了。
赵琳几天后就跟老公到深圳去了,临走的时候把菜窖的钥匙留给了老林。还有那缸已经发酵得冒泡泡的酸菜也一起留给了老林。赵琳趁口音混杂的老公下楼的工夫敲开老林的门。老林就站在门口,赵琳没有进去,先把钥匙给了老林。然后扑进老林的怀抱,吻了老林。赵琳缓过一口气,说,谢谢你的白菜。
老林推开窗子,赵琳搂着大汉的腰走远了。吧咂一下,嘴里还有赵琳的口水,老林骂一声,这算怎么回事啊?老林骂得软弱无力,连他自己也听不太清楚。老林突然感觉到了实在是无聊。
老林去菜窖检查白菜去了。老林忽略了一点是,买了那么多的白菜,究竟怎样吃掉?老林不用考虑那么多,世间每一个人都在这样做,收获是没有节制的。即使烂了也无妨,不影响下一年接着买的热情。
天说冷就冷了。
老林给自己特意加了毛衣,毛衣是前妻织的。花色好看,穿着也舒适。这件毛衣花了老林一个月的工资,前妻舍得。前妻自己穿的毛衣只花了一百块钱,不敢洗勤了。洗勤了毛衣掉颜色,还松松垮垮的。
老林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通知,是居委会打来的。小区里要统一改造小菜窖。要老林赶快回去,把菜窖里的东西收拾一下。老林心里这个气,天都冷了,改造什么啊。居委会大妈很认真,说要在全国竞争文明规范化小区,必须把菜窖改造了。新修的要按空调,以后夏天储藏大白菜都行了。老林怒气冲冲回家倒腾那五百斤白菜,正看见几个大妈要砸赵琳家的菜窖门。
老林花了半天的时间,把五百斤白菜搬上了六楼。老林想,让你们改造,看你们怎么跟寒冷做斗争。老林没有看成工程队的热闹,不久,工程队就在小区里支起了塑料大棚,人在里面干活,挺舒服的。小区里还支起口大锅,不煮别的,炒沙子。老林围着大锅转了好几圈,心想人可真能折腾。放着暖和的时候不干活,非得等到天冷的时候干,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比这些人更能折腾的是老林。老林的白菜闹开了妖,放在缓步台上怕冻,放屋里温度又高。总掉菜帮子,老林隔三差五就得往外扔。该到送暖的时候了,这栋楼偏偏就没有热乎气。老林很气愤,白菜都运到厨房里,还得盖毛毯。老林去找供热公司,自己家的取暖费是交了的,凭什么不给供暖?供热公司的态度不错,说你们家交了还有几家没交的。等都交齐了才能送暖气。几经协商,供热公司决定进行一户一阀改造,改造期间还是没有温暖。不过,总算有了结果,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老林打开了电暖风,插上了电褥子。睡到半夜还是被冻醒了,家家都在用电取暖,负荷太大,保险丝烧断了。老林只好穿衣起来,看业余作者寄来的诗歌稿件。在编辑部,老林负责编辑的是诗歌和报告文学。这两种体裁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老林感觉是西红柿炒尖椒咋看咋别楞。不过,看长了也顺过来了。这个世界上啥事都能发生,西红柿也可以跟尖椒搭配,并且还能做成美味。譬如辣酱,西红柿和尖椒都是必不可少的。加在一起才有酸甜辣的滋味。看来一切都不是绝对的,得学会辨证地看问题。
老林现在越来越喜欢看自然来稿,尤其是女作者的稿子。她们往往都要给编辑写一封很模糊的信件,里面好象在暗示什么的信件。还有她们的作品,老林读着读着,有时候身体局部地区能有些不适的反应。老林就很佩服她们的本事,写诗歌还能把男人写亢奋了,真是不简单。老林接到的稿件很多,老林一般情况下都要看一下,当然扔掉的是大部分。版面是有限的,领导的稿,关系的稿都得上,文学作者的自然来稿只占了很小的比例。老林有时候编领导的稿时,气得骂祖宗。官都当上了,还发狗屁稿子干什么?林子深真是啥样的鸟都有,真要是稿子写得好也就罢了,都是一些无病乱叫唤的文字,还要上头题,不上就拍桌子,这******是什么世道啊。老林有时候想,要是杀人不犯法,就拿一挺机关枪,把胖乎乎肚子溜鼓的搞官员文学的家伙,统统突突死。
老林之所以这么气愤,是因为老林已经连续把一个业余作者的诗歌稿件提上了三次,都被这帮当官的破文章给挤了下来。老林编诗歌看的是质量,主编办刊物看的是领导的脸色,根本是两回事情。两边不和链,就得依领导的尺码干。上期是市政协一位副主席的打油诗,大上期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的顺口溜,再往前追溯五大班子的领导几乎都在这本刊物上亮过相。
老林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那位作者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一个女的。
女作者叫吴小陶,长相很一般,身段还可以,错落有致地,她敲门的声音很轻。那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老林正在下挂面。老林开了门就愣住了,问她找谁。她笑笑说,您是林老师吧,我就找您。老林看见她是拎着礼品进来的,老林想起了煮挂面的锅该沸了,就说,你等等,然后跑进厨房。再出来,看见吴小陶已经把礼品放在了柜子上了。老林就问,你是找我吗?吴小陶说,林老师,我是《黑夜,亮的眼睛》的作者。老林啊了一声,昨天晚上帮他驱赶寒冷的就是她的诗。
老林就说欢迎欢迎,问你还没吃饭呢吧?我再下点挂面。吴小陶说,林老师就吃挂面,不做两个菜啊?老林笑了说,对对,我得做两个菜招待客人。可老林转了两圈,家里只有白菜和酸菜。刚要出去买,吴小陶像是看出来似的,说,林老师,我都把菜带来了。说着,吴小陶从那些鼓鼓的包里掏出几盒炒好的热菜来。
老林心里就想,她是有准备来的。拿了酒菜,想必是知道我是离婚的。选择晚饭来,是什么意思呢?
吴小陶表现很活跃,充满了文学青年的好奇与幻想。她又是个自来熟,所以晚饭吃得很愉快。这也多少弥补了一点她长相一般的缺憾。晚饭过后,老林开始给吴小陶分析诗歌,鼓励她多写多练。吴小陶认真地听着,不时地插嘴问一两个幼稚的问题。老林很兴奋,讲得吐沫星子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