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奢华的房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守望着一室的冷清，今晚，她想等他回来。因为她预感，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可是，不管他知不知道，她都希望那一天，他可以陪自己度过，即便这样的奢望，是她厚着脸皮要来的。
仰卧床头，陌陌捧着一本小说打发着时间，为的却只是——等。
***
下了班，处理完手头所有工作，霍黎琛还是选择了先去医院，因为今天是梦若溪拆纱布的日子，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摔伤的，居然严重到整张脸、身体都包裹了起来，可是接到医生电话的那一刻，他还是跑了过去，为的却是——付账！
医生说是面部磕碰受伤，需要手术治疗，让他多开解她，毕竟，面相，是一个女人的门面，很多时候，心里、精神上承受的压力比身体上要大太多。所以手术后的几天，结束工作，应酬完，他每晚都会去陪她一段时间，不管她说什么，要求什么，能力允许的范围，他都没有拒绝。
很多时候去看她，他带的都是果篮，这一次，她想要花，他同样没有拒绝，只是，不是玫瑰，是剑兰。
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只有感恩，友情，已然不是爱，即便是病人，潜意识里，他也还是不想将陌陌的专利让给她。
剑兰，又名唐菖蒲、也有人称十三太保，寓意，用心、长寿、福禄、康宁、坚固。他觉得这个，更适合。
捧着剑兰走入病房，病床上一身白色病服的若溪已然坐起了身子，脸上的纱布慢慢转嫁到医生手中，霍黎琛却在看到那一张明显陌生的国色脸孔时…惊愕地愣在了当场。
“若溪？你…”
不自觉地惊呼出声，霍黎琛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的脸，瞳孔都不自觉的放大。
她的脸，熟悉又陌生…怎么却感觉像是换了个人？！每一处看起来似乎都很完美，可就是说不上来的‘怪’，像是雕塑…唯美却不真实。
“琛，你很久没有这么看我，这么温柔的唤我的名字了…你可知，我有多开心？！”
久违的称呼，熟悉的关切，让梦若溪一度热泪盈眶，这一刻，望着霍黎琛目不转睛的凝望，她心底的自信骄傲又满满地涌了上来：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再美的东西，看惯了也会腻歪。为了他的目光，痛苦的美，也是值得的！
“医生，这儿……”
被眼前的一幕着实吓了一跳，霍黎琛根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惊愕难鸣。
“嗯，先生放心，已经没事了，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她的脸，还很脆弱，暂时不要碰，最好也不要有太大情绪波动！你们聊，我出去安排一下，有事，再叫我……”
了解霍黎琛担心的情绪，医生解释完，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三个人都是自以为是，谁也没有真正弄懂彼此的真正意思。
“琛，你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
以为自己的美已经成功虏获了霍黎琛的心，急切地拉起床头上他的手，梦若溪有些兴奋，虽然表现在脸上的仅是一丝微乎其微的笑。
没想到只是稍微整了下，差别居然如此之大！前面那么多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
“若溪，你这是…干什么？”
望着她那渴求的眼神，霍黎琛这才明白她消失那段时间的原因，她一次次细微的转变，他都没有认真去注意，这一次…整体的变化真是太过明显，一说话，两颊明显突出，下巴也尖锐如刀，整张脸仿佛都是石化的一般，轻轻推开她的手，扶她躺回床位，霍黎琛的脸色都明显有些不自然。
她不会以为他曾经喜欢她，爱的就是她一副皮囊吧！
“我想要变得更完美！以前你最喜欢抱着我…为什么现在你却总是这么的抗拒？！”
伸手拽着霍黎琛的衣袖，梦若溪一脸可怜巴巴，美到极点的脸孔还真有几分让人怦然心动、心生怜悯的冲动。
“我只在合宜的时候，做合宜的事！若溪，我很感激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深爱过你，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对我来说也许还是特别的，却只停留在那一刻的回忆，不再是我想要的未来！这么多年没有我，你不是也过得很好？不要再这么折腾自己了，生老病死是人世常态，你留得住一时的美貌，留得住永远的青春吗？这种选择是最傻的，你懂不懂！”
说着，霍黎琛有些明显的很铁不成钢！为男人，损己不利人，他不感动，只觉得她太不明智，她脑子进水了吗？
“男人爱美色，我也爱，可是美色有很多种！空有美貌，留得住男人一时，留不住一世的！贪恋你美色的男人，更多只是玩弄你，你不懂吗？曾经，我爱的是你的笑，你的依赖，跟你在一起的轻松，不只是你的外表！可是这么多年，很多东西…已经变了…？”
毕竟还是深爱过，霍黎琛不想再看她一条筋地钻死胡同，试着委婉点透。
“我懂了！那你爱她的，也一样吗？美丽的外表，轻松的感觉，如果她心里也有别人呢！”
无力地垂下双手，梦若溪突然有些心灰意冷的绝望，毕竟，她们的分开，是被迫的，而今她这么努力，他看不到吗？
“对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至少目前…”
突然被戳中了心底的软肋，霍黎琛心情也有些欠佳，对陌陌的爱，不知何时开始，居然深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了！
他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背叛他，他是不是真得会一样痛痛快快、潇洒地放手，因为，现在只是想想，他就已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说这个了，陪我吃个饭好吗？”
望着霍黎琛的表情，梦若溪被中的手下意识得紧攥了下。她也不是没有机会，不是吗？双手准备，果然是必要的！或许，她该加紧另一方的下手，如果她主动离开，也许霍黎琛…才能彻彻底底的死心！
***
这一夜，陌陌等过了十一点，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宝宝，而选择了提前一个小时入睡，而霍黎琛跟梦若溪谈了许久，他以为她想开了，真得愿意试着慢慢放手，也答应给她时间，不再逼她。
多年来的情感纠葛一夕化解，霍黎琛浑身都感觉轻松了许多，心头的负担仿佛瞬间卸了去，他依稀看到了幸福的曙光。
回到家，同样又过了凌晨，简单的冲洗过后，望着床榻上冷落多日的娇妻，霍黎琛慢慢掀开被子，俯身在陌陌额角印下了歉意的轻轻一吻。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等若溪出了院，我会安排她去国外定居，以后都不会再打扰我们的生活！陌陌，再给我几天时间，以后，我会用一生好好补偿你——’
轻轻抚摸了下陌陌的长发，霍黎琛在心底认真的许诺。梦若溪一直是耿在他们之间的心病，也许等她出院，等他腾出时间，他该好好跟她谈谈，解开这个他一直未曾敞开的心结。
一个多星期的疲累加班，霍黎琛也感觉有些吃不消，躺下不久，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想着早上有个重要会议要开，霍黎琛还是一大早的爬起了身子，努力放缓着动作，打理着自己。一夜都记挂着心事的陌陌睡得也不沉，稍微的轻响，还是一反常态地提前睁开了眼睛。
望着明显黯淡的天色，陌陌习惯地伸手摸了摸一侧，又是空空如也的清冷，一抹失落情不自禁地浮上眼底，这么早，他又走了吗？！
“琛——”
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起，陌陌蹭地坐起身子，望着衣冠整齐走出浴室的霍黎琛，掀开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迷迷糊糊就冲了过去。
“吵醒你了？！”
见她身着单薄睡衣、鞋子没穿就跑了下来，霍黎琛挥手抱起她，将她送回了床上，拉过被子包裹好她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身子。
“早上有个大会要开，要早点去公司准备一下。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见陌陌一脸舍不得，不是拉着他的手，就是抱着他的胳膊，霍黎琛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地抱了她一会儿。
“我…周五下班就回家，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紧紧搂着霍黎琛的腰，知道他对待工作向来很认真，也不希望她过多干涉，陌陌更是不敢无理要求他留下，只是将脸埋入他的胸怀，遮去满脸的脆弱，低声央求着。这是她对他最后的一点奢求，她生怕看到他拒绝的样子。
“好！那天，我一定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陌陌，我该去上班了，今天的这个会儿，我不能缺席，乖——”
亲了亲陌陌的头发，想着梦若溪的病情已经稳定，霍黎琛信誓旦旦地已经给出了保证。
“嗯，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不管有什么事，最晚八点，你一定要回家！”
移开了身子，陌陌还是紧紧拽着霍黎琛的手，一再的提醒，不想他到了最后关头又反悔，害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好，我发誓！一定准时回家！来，躺下，闭上眼睛！”
以为陌陌是起床气，所以一大早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啰唆，霍黎琛耐着性子保证着，小心地扶着陌陌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在她嘴角落下一个深情万分的吻，哄她闭上眼睛，才起身离去。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吻，竟会成了两人最后的美好。
***
接下来的两天，陌陌每天都在掰着手指的分秒期盼中度过。
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陌陌开始习惯着做每件事之前也替肚子里的宝贝着想，工作再多，她也不许自己累着；压力再大，她也强逼自己劳逸结合，一切的一切，不需人耳旁叮嘱，她都会自动自发地分清孰轻孰重，一个母亲的伟大…在陌陌的身上已经初露端倪，并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每年的生日，都过得大同小异，从来也没有多大的期待，很多时候，陌陌甚至并不喜欢这个母难日、催老日，可是今年，她竟别样的期盼，或许因为这是个值得纪念的特别日子，她不再是女孩，不只是女人，还蜕变成了一个妻子、一位母亲。
如果生日真得可以如愿以偿，她只希望，宝宝可以给她带来好运，让他们一家以后都可以风平浪静、父慈子孝、真正幸福。
生怕自己仓促了手忙脚乱，刚过四点，陌陌就选择了提前回家准备。为了想要跟霍黎琛度过一个难忘而无人打扰的生日，陌陌还特别放了佣人的假，她想要一个浪漫的二人夜晚，并亲口告诉他…怀孕的好消息。
走出公司，没有看到连日站岗的烦恼身影，陌陌漂亮的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浅笑，当真是个好日子！
拿着自己事先罗列好的清单，陌陌不急不缓地稳定前行，打算一样样的精心准备，这个夜晚，她选择了一切亲力亲为，不想留有丝毫遗憾的败笔。
***
恒万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中，霍黎琛一会儿签阅着手中的文件，一会儿回复电脑上提示的远程邮件，一会儿又忙着应答接连不断的电话，这些时日，每次坐到位子上，他都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只手、八张口，事情多到他签名签到手都会发抖。
时间不知不觉笔尖流逝，经常，霍黎琛都感觉椅垫仿佛都还没坐热，东边的日出就已经被驱赶到了西方的山下，混沌的脑子，一串串字符填充，霍黎琛忙得昏天暗地，不记得几号，不知道几时，当然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印记曾经的承诺。
熟悉的电话铃声嘎然响起，霍黎琛身子一颤，惊觉自己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苦笑着摇了摇头，才伸手拿过了手机：
天啊，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自己要得‘来电恐惧症’了！
望着来电显示，霍黎琛眉头瞬间堆成了山，稍加犹豫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有事？！”
她没这么快出院吧！这个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
“琛，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以前…每年的今天，你都会送我一个…草莓蛋糕，小小的，两人份——”
淡淡略显哀伤的嗓音响起，手一顿，霍黎琛目光同时落向了电脑右下方：
“生日快乐！抱歉，我太忙了！”
往昔，每年的今天，近乎是他最重要的日子，可是，时间还是会冲淡一切，现在，他却没有了太多的感觉。
“谢谢…琛，今天是我生日，没有蛋糕，没有鲜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满是药味的病房里坐了一天了，我不想这个特别的日子，就这样坐过去，晚上下了班，可以过来陪我一下吗？！这么多年，我都忘记生日是怎样的感觉了。很久…我们也没有一起过过生日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跟你一起吃个蛋糕，多晚，我都可以等，就当是我最后的愿望，哪怕你只是来陪我坐坐、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也好，就当完成我的生日愿望，不要拒绝我，好吗？”
电话中，柔弱无助、语带哭音的孱弱嗓音卑微颤抖的传来，霍黎琛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她的确切消息，见面后，他也没有细问过，可是看得出来，她该是过得很沧桑，想着她一个孤苦伶仃，又在医院里，怜悯之情，也不禁油然而生：
“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答应了？！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肯来，我就开心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我等你，只要十二点之前…你肯过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下了班，我尽早过去！”
梦若溪说得极其卑微可怜，听起来也是万般通情达理，甚至要求也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听着她那近乎哀求的声音，霍黎琛也越发不忍，毕竟，这样的日子，一年才一次，对他来说，或许意义不大，对她而言，却可能很是重要。
以退为进，以小搏大，很多时候，往往是制胜的关键。
人性本善，越是强悍的人，越是习惯同情弱者，霍黎琛这个从来自诩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却同样的也不能幸免于难。他忘了，最厉害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明刀明枪、张扬跋扈的。真正的高手，都是藏而不漏的，真正的强者，脸上也从来不会写着‘强’字。
挂断电话，霍黎琛也是加速了手下的动作，毕竟是生日，他还是想帮她订个蛋糕、买束花、顺便准备个礼物，怎么说，这样的日子，若空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思量着，霍黎琛随即将全部的精力投注到了手中的文件上——
***
回到家，陌陌就开始着手准备，特意将桌布换成了红色的绒布，还十分用心地准备了蜡烛状的水晶灯，买了寓意爱情长久的玫瑰、百合作装点。
为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烛光晚餐，陌陌认真准备着一切，甚至连花的摆放角度都调换了多次，力求尽善尽美、舒心达意，不想有一点点的败笔。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陌陌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荤素搭配、色香味都极其讲究的家常菜，一一放入了微波炉，又将自己特意买给自己的蛋糕准备好，才匆匆回房简单地梳洗、妆点，为了这个特别的日子，她还特意准备了一身精致简约的晚礼服。
酒红的抹胸丝质长裙宛如水银泻地，轻垂脚底，自胸线下宽松的设计不仅不显臃肿、还将陌陌的身形拉得越发修长迷人，搭配一袭奢华的皮草披肩，简单大气，又娉婷婉约。妩媚的长发慵懒挽起，如玉的小脸自然展露，脂粉未施，却更加凸显自身的得天独厚，肤白如雪，粉颊生烟，十分地…醉人。
准备好一切，笑着抚摸了下肚皮，陌陌才转入厨房，将菜品一一摆上桌，点燃七彩水晶灯，满脸笑意地坐到客厅沙发上，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前硕大的装饰钟表落在门口，只等待那最后的美满归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食物的香味都冷凝地消失，陌陌一颗热火朝天的心也在不停地观望门口、翻看手机的等待中…慢慢变冷。
今天是她的生日，手机短信里满满的生日祝福，通讯记录里满满的接听记录，却唯独缺失了…她最想要的一个。
十点的钟声缓缓响过，几次拿起电话，陌陌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她想知道，在他心里，她到底有多么的微不足道；她想知道，在他心底，他对她的承诺…所有的甜言蜜语，是不是只有…空口白话。
五彩绚丽的客厅中，安静得恍如孤坟，陌陌呆坐在客厅，一身盛装，一脸的悲凉；
千里之外的另一头，一室苍白的病房中此刻却鲜花缭绕，烛光盈盈，一个一身黑装的伟岸男子正捧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小型蛋糕走向床榻一身碎花病服、却满脸笑意的漂亮女人；同样的一天，可以华丽而冷清，可以简单而温馨，鲜明的对比，却是极端的天差地别。
一整晚，陌陌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一点期待在等。
她希望，哪怕他没空，哪怕有个电话的解释，至少也还证明他没有忘记！她的心，至少也会好过点！可是，一直等过了十一点五十，偌大的空间，陪伴她的，除了一室的冰冷，就只有满目的讽刺。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努力追寻的一切，自己倾心付出的一切，不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虚构的幻境而已。
扔下手机，站起身子，一颗斗大的泪珠潸然而下。挥手抹去，陌陌的嘴角却漾起一抹堪称解脱的浅笑，那笑，淡雅如菊，却凄美如斯。
餐厅里，望着自己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晚餐，她一筷子都没有碰，就全部贡献给了垃圾桶，将刺目的鲜花、嘲讽的彩灯拔出，同样的，陌陌亲手毁了自己花费了很多心血、准备许久的一切，一下下，都像是插在她最淌血又脆弱的心扉，一如当初，她亲手剪掉自己设计的‘LOVE’方巾，痛不欲生。
晶莹的泪滴再度夺眶而出，第二次流泪，她还是笑着挥手抹去。
“苏陌陌，生日快乐！”
最后拿过生日蛋糕，陌陌没有直接扔掉，而是自己一边流泪，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自己给自己祝福。
随后，抹掉脸上的泪痕，她将最后的一点纪念也扔进了垃圾桶。
一晚上，她掉了三次泪，却是一次比一次清醒。
十二点的钟声缓缓响过，陌陌终于绝望地抹去最后的泪痕，转身走出了厨房。
陪梦若溪吃过蛋糕，不忍拒绝，霍黎琛又耐着性子陪她聊了一会儿，才找着借口驱车回家。
一路上，他都没有多想，因为这样的晚归，不是第一次，又太过的习以为常。
轻声地打开房门，惊见客厅的大灯居然还亮着，霍黎琛心底不自觉地拂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刚关上门，转身，走了没有两步，一抬头，恰巧跟厨房中落寞而出的陌陌撞了个正着。
四目对望，霍黎琛倏地停下了步子，时间仿佛瞬间静止，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打量着一身精致、庄重、明显是刻意装扮过的陌陌，脑袋一阵嗡嗡作响，顺着陌陌的目光，霍黎琛一个低头，自己黑色西装上沾染地洗不掉的白色奶油陡然闯入眼帘，电光火石间，脑海中也蹦出一组清晰至极的对话：
“周五…下班就回家，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不管有什么事，最晚八点，你一定要回家…”
“好！我发誓…一定准时回家…”
凝望着一身隆重、一脸哀戚的陌陌，霍黎琛一阵心虚的慌乱，满眼懊悔不迭：他是真的忙昏了头，却也是真的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陌陌，对…对不起！我…今天是若溪…生日，我不知道你…你在等我，她生病住院，一个人在医院…很可怜，我才答应去陪她，我真的没想到你……”
他真得没想到她会等他等到现在！
冲到陌陌的面前，霍黎琛一阵急切的语无伦次，偏偏越是急，大脑越是一片空白，像是无头的苍蝇，东一句，西一句，顾不得细细斟酌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就颠三倒四地解释了起来。
‘梦若溪’、‘生日’刺耳的字眼句句如针扎在心上，他衣服上还沾染着的白色奶油，清晰地讽刺着她的痴傻！
没有吵闹，陌陌只是轻轻推开了胳膊上的手掌：“那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泪，不受控制的潸然而下，刺痛的，却不再是一个人的心。
“陌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就去买蛋糕、我现在就去准备生日礼物，我现在就陪你过生日，对不起，我——”
轻柔至极的一句话，却像是扛不起的重担狠狠压到了霍黎琛的心上，揪疼得他要命，陌陌的泪，陌陌的冷漠，都像是凌迟的利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冲上前去紧紧抱着她，霍黎琛前所未有的慌了、痛了！
“不必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现在，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我累了，想休息了！”
截过霍黎琛的话，陌陌挥手推开了身上的男人，口气不咸不淡，波澜不惊。
只要跟那个女人沾边，他永远都不会记得还有她的存在，伤一次，不醒，是她傻，伤两次、三次，还不醒，她就真无可救药了。
没有哭诉一句委屈，陌陌的语气甚至平淡地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冷冷看了霍黎琛一眼，陌陌随即转过了身子。
“陌陌——”
痛彻心扉的唤了一声，霍黎琛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除了无尽的自责、愧疚、懊恼，甚至还多了些许莫名的害怕。
这个时候，他宁可她跟他吵、跟他闹、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让人害怕的平静，平静得像一股风，随时都会从他手中溜走般。
“如果做不到，请你以后都不要…随便承诺！”
前进的步子倏地一顿，陌陌微微扭头，却只是扔下一句淡漠如冰的话，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算不上指责的指责，毫无力道，却像是最严厉的酷刑，烙印在了霍黎琛的心坎上。
***
望着那飘然远去的背影，霍黎琛浑身的细胞都像是被恶毒的蝎子给咬了，难受得窒息。想着她精心打扮、却失落地干等了他一晚上，而他，却因为陪别的女人过生日，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机会跟她说，还彻彻底底伤了她的心，霍黎琛的心，同样的不好受。
原地呆愣了许久，霍黎琛转身跑进了厨房，不经意的一打眼，近乎溢出垃圾桶的花草、蛋糕越发刺痛了他的眼，看着垃圾桶里那明显精心准备的一切，看着那洗涮池中堆叠浸泡的餐叠，无力的垮下肩膀，霍黎琛的眼眶湿润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准备了这么多？！他竟然混蛋地让她抱着希望空等了…几个小时…而他失约的原因竟然还是因为…别的女人？！’
瞪着那被毁坏殆尽的一切，霍黎琛仿佛都能感觉到今晚的她究竟是在怎样的绝望中煎熬度过！深深的自责啃噬着他无法排解的心，近乎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的他，第一次笨手笨脚地试图做一些弥补。
不管怎样，都是他负了她的一份情，就算已经晚了，他也还是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挽起衣袖，霍黎琛拿起锅铲，第一次学着煎鸡蛋，煎糊了很多鸡蛋、浪费了很多鸡蛋之后，霍黎琛总算是弄出一个不会一半淌着蛋黄、一半焦成黑炭、看着勉强还可以吃的鸡蛋，随即又快速煮了一碗长寿面，霍黎琛才小心翼翼地端着回了卧房。
推开门，一阵冷风呼啸而过，霍黎琛走进卧室，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望着床上一侧已经合眼熟睡的陌陌，低头瞥了瞥手中做了许久、却只算得上勉强能吃的心意，霍黎琛轻轻走到床畔，放到了靠近她一侧的床头柜上，只希望她看到，能感受到他的真心…稍微快乐一点。
“生日快乐——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蹲跪在床侧，深情凝望床上瑟缩熟睡的身影，霍黎琛情不自禁的轻喃低语，怕吵醒她，霍黎琛伸出的手…却始终没有碰触到那近在咫尺的纤弱面孔。
沉默忏悔地盯着陌陌的睡容看了许久，直至脚上传来酥麻的刺痛，他才挣扎着站起身子，放缓脚步往浴室走去。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一滴晶莹的泪珠骇然滚落，黯然消失在柔软的枕侧，无声亦无息，他不懂，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三个字！可惜，他从来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