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使不得了？！”唐三藏抬头看着悟空，面露不悦之色。
“师傅，她是……”悟空差点儿就说出了“她是妖精”四个字。不过，他看到师傅身后的沙和尚，正在紧张地连连给他打眼色，还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提醒悟空小心紧箍咒之祸事。于是，悟空如同惊弓之鸟，赶紧临时改口了：
“师傅，她是……女的。”
“女的又怎么了？南海观世音菩萨，难道就不是女的？！普贤菩萨，难道就不是女的？！”唐三藏反驳说道。
悟空苦笑道：“师傅，男女授受不亲啊！”
唐三藏依然面露不满，开口说道：“悟空，你可曾听说过这四句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只是抵达这一层的浅层境界罢了。”
唐三藏又说道：“但六祖慧能又提出至上禅悟之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佛门之道，讲究唯心至上四个字。心中若是有佛，男女都不是问题。天地之道，没有男，哪里来的女？没有女，哪里来的男？这男女分界之说，并非我佛大乘佛法之真义。如是本来就无男女之分，何来授受亲还是不亲？”
唐三藏这讲起了大道理，可谓是滔滔不绝，令人无从接驳。悟空哪里是他的对手，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一脸的尴尬之色，啥也答不出来。虽然真相很是简单，但是他若是在此时说出“妖精”两个字，唐僧定是不信。只会认为悟空蓄意作梗，那后果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久违经年的紧箍咒经，必然从师傅的嘴巴里面脱口而出，飘然大驾光临。
唉，也罢，也罢。一字决，拖。先避过眼前这风头，以后再来定夺了！
只是，以后妖精若是变成了师妹，那该如何是好啊？！以后若要打要杀，那得如何向师傅交代？！
悟空的心里，连连惨叫了几声。须弥之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应付眼前的局面。
“悟空，你退下罢。”正在此时，唐三藏吩咐道。
悟空讪讪然退后。他的心里，郁闷地要命，只想当场吐血三升。他不想继续呆在这屋里头了。气愤之下，悟空拂袖夺门而出。
在悟空跨出房门的瞬间，他眼尖一瞥，似乎看到了那白骨精村姑一脸的惊喜神色，已经准备在行磕五体投地的拜师大礼了。
悟空来到了此山的绝顶之上，让凛冽的高山寒风不断吹拂自己，企图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这事儿的发展，已然是远远超出了他的原先估计。论武力，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自然是从无所畏所惧。只是，论心机智谋，这却是并非他的所长。
妖精居然快要变成自己的师妹了？！这该如何是好？！这烂摊子，该如何收拾啊？！
悟空发了好大一会儿的呆，突然，他想起了一事。
照那白骨精口中所述，她在此地应该是住了颇长一段时间了。何不找来本地山神，了解一下那妖精的底细先？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说干就干，悟空念了几句当年菩提师祖教过的专门咒语，召出了本地的山神来见。
很快，一个须眉洁白的老头儿，本山的土地公公，就在一阵轻烟之中，出现在了悟空的眼前。
“见过大圣爷了！不知大圣找来小神，所为何事？”土地公公一脸的笑眯眯。
“山神，我且问你，这半山腰的白骨精，说忘峰紫衣两人曾来过这里。这两人可否安然离开，是否被她杀死了？对这妖精，你了解多少？速速道来。”悟空一脸的急切之色。
土地公公一抚长长的雪白胡子，一脸的惊讶之色。他略微沉吟了一番，缓缓说道：
“大圣，你问的是住在半山腰的小莲姑娘吧？唉，虽然是个妖精，但此姑娘只是个苦命之人，从无作恶之事。忘峰紫衣两人只是路过小憩数日，现在好端端地在大唐各处游历，怎么会死呢？！”
接下来，土地公公把白骨精的来历，整理了一番，全部告诉了孙悟空。
“离此山百里处，有个庄家庄，小乡村一个。这小莲姑娘，本是村中一寻常村妇。她的家中官人赴京赶考，高中榜眼。然后，欲嫌弃她以攀朝中金枝玉叶，并派来杀手横夺了她的命。她冤气难平，化为阴魂滞留此间。哎呀，娘儿俩死得那叫一个惨，一尸两命。死的那晚，本是六月天，后来下了好大一场雪。六月飞雪啊！千古奇冤啊！”土地公公，说得快有点老泪纵横了。
悟空听呆住了。他忽而发怒说道：
“果真有此事？她家官人叫何名字？报来。俺老孙这就速速过去长安城，马上取了他的狗脑袋回来。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怎能留得？！”
“大圣，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血海深仇若是他人替为报仇，哪里有乐趣可言？！不若你们师徒顺路带她过去灵山雷音寺，求见如来上仙。然后还她一个肉身，让她还阳，亲身赶赴长安城，亲手手刃那无良恶徒。那才叫做一段人间佳话！”土地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说对了！我那昏庸的师傅唐僧，果真已经收她为徒，要携她西行了。只是，俗言道，人妖殊途，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这如何使得？她只是个小妖精，如何能随我师徒同行？”悟空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
“大圣，恕老儿敢言。这就是你的见识不深了。这凡夫俗胎之人，也有内心如同妖怪的，俗称人怪；这妖怪之中，也有内心如同凡间良民的，俗称妖民。这当今之世，哪里有纯粹的黑白之分了？！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乃是天地乾坤之轮的运转之道，再正常不过了。”土地公公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悟空听后沉吟不语，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
土地公公见他有所动摇，又开口说道：“大圣，俗话说，人有人格，仙有仙格，神有神格。这小莲姑娘，老儿以我的小山神格做保。她在此山五六年，从无作恶之事，连蚂蚁也不曾杀过一只。虽是妖躯，却无妖心。西行取经自是无上功德，都说君子素有成人之美。你们师徒这顺路多做一件功德事，又有何不可了？！”
悟空听后苦笑：“这哪里是成人之美了？！她只是个小妖精罢了，最多也只是，成妖之美。”
“也罢，也罢！老孙本只想一棍子了结掉她这个心机婊。既如你所说，她确有苦衷。俺这就难以下手，不好下手了！”悟空犹豫地说道。
麻烦啊麻烦！想不到召来山神问话的后果，对于事情的解决，不但没有什么帮助，而且还雪上加霜。现在是，烦恼之上，又再加叠了另外一层烦恼了！
悟空昔日在花果山之际，也曾和众多妖怪厮混在一起，甚至和其中一些还结拜为了兄弟，例如牛魔王等。对于人和妖的界限判定，悟空其实倒也并非特别在意，而是一向以道德善恶为准绳。只是，眼前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导致他一时手足无措。
“俺老孙需先仔细观察一番。若是如你所说，这妖精果真心善无行恶，俺留她一小命。若是此后斗胆行恶，俺必铁腕无情。”悟空最后迟疑说道，说完一溜烟驾云回半山腰的茅草屋去了。
“大圣，带小莲姑娘同行，可是大有好处。别的不说，她洗起衣服来，那可叫又快又干净啊！她可是个洗衣圣手啊！”土地公公最后也扯了一嗓子。
只是悟空早已经去远了，并没有听到了这句话。
土地公公摇摇头，伸手摸摸胡子，微笑着自言自语：
“如果大圣知道，让小莲姑娘在唐三藏面前演戏，根本就是我出的主意。他会不会气得要拔掉我所有的胡子？！”
一缕青烟飘过，他整个人就不见了。青烟弥漫之中，眼前的这个土地山神，似乎和别的地方的山神，略微有些儿不同。
无它，就是身上穿的衣服，浆洗得特别干净。那叫白衣胜雪，果真一尘不染啊！！
难怪这土地公公，言语之中，皆是暗中维护着那小妖精的。
悟空在最高山顶之上，滞留了约两个时辰。此时，天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到了食晚膳的时候了。
回到了半山腰的茅草屋之后，他发觉屋里已经摆了一桌的素食。唐僧八戒沙和尚，还有那个妖精村姑小莲，围坐在桌旁，正在等他来开饭。居然白龙马也化身为一个俊俏小生，列席在桌。是了，师傅新收了徒弟，当然是所有人都得到场。
“这是你的大师兄孙悟空！悟素，给大师兄问个礼罢。”
“悟空，这是你的小师妹悟素。她自小便入佛门，长期吃素。故为师给她起了个法号，名为悟素。”
唐三藏啥都蒙在鼓里，他刚新收了个合眼缘的弟子，心情十分开心。他此刻说话的语调，都是轻快的。
“见过大师兄。”那村姑站起身子，双手合十，朝悟空行了一礼。她的眼睛却是不敢和悟空对视。估计，从刚才悟空的摔门而出，她知道悟空可能是知道实情的，心里明显发咻。
“毋须多礼！师妹，你这桌上的素食，倒是整来不错啊！”悟空打着哈哈，只是关心着眼前的美食。
确实，桌面上的那许多素食，蘑菇，春笋，银耳，腐竹，茄子等，皆精致养眼，看来色味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一行人于是开饭。晚饭过后，那村姑陪着唐三藏，跪坐在屋里的观音像前，念经去了。
悟空则是叫出八戒沙和尚白龙马三人，出了屋子之外。来到一个僻静处，悟空把那白骨精的底细告诉了他们。
他们顿时都全呆立在当场了。
“啊，惨不忍睹啊!猴哥，俺老猪才高兴了半天，庆幸从此有了个可爱的小师妹，还有那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什么的。现在，你却来告知俺，她只是个妖精？！她只是个妖精？！”八戒大眼连瞪小眼，都快变成斗鸡眼了。
“大师兄，这当领导的，往往都是这样荒唐的。他们做什么重大决定之前，从不会和下属提前商量并听取意见，也从不先进行详尽市场调查了解的。如今大错已然酿成，又不知要如何化解了？！”沙和尚也是非常无奈。沙和尚一向思想传统，突然多了个妖精师妹，他一时也是难以接受。除了苦笑，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白龙马则是选择沉默不语，只是他的眼珠子惊讶得快掉了出来。
“择机行事吧！若是那妖精确实对师傅并无恶意，只一心想还阳为自己报仇。那此事就先瞒着师傅，暂时保守秘密。这妖精的真实身份将会对师傅打击很大，恐怕他会受不了了，故暂不宜道破。此事就先拖着，以后走一步见一步吧。”悟空缓缓说道。
这也是他们师兄弟们几人，暂时所能达成的最后共识了。
忽然，悟空想起了什么似乎，吩咐几位师弟说道：
“此后大家的眼招子，需得经常放亮一些。防止那妖精暗中对师傅有不利企图，暴起伤人。”
“大师兄，这个不怕。小弟以前行走江湖，倒也得了几件防身的法器。明儿我找个蕴有灵气的戒指，还有一串佛门手珠哄骗师傅戴上。那妖精法力低微，这样她就无法太贴近师傅的身边了。无忧，无忧。”沙和尚回应道。
“好！这样我就无忧了！”悟空闻言，总算是较为放心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