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日子他对她的疏远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难道,他是真的……
不敢再想下去,唐清荷闭上眼沉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如果他不爱她了,那又何必对她依旧体贴入微。
信任一直支撑着唐清荷,为了不让腹中的胎儿因为自己不稳定的情绪而烧到影响,唐清荷依旧好吃好喝,甚至陪延书坊的孩子们一同放纸鸢玩石子,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些,每天都想尽办法让自己过的更好,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五天后,却一切都变了样。
整整七天没有出现在延书坊的叶卿满脸的疲倦的回到后院,甚至连最爱的素心腊梅都没多看一眼便回了房间倒头就睡,像是把正在绣鸳鸯的唐清荷当成透明人般,别说是招呼,目光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在她的身上,连一眼都没有。
咬着下唇心里不是滋味,唐清荷再一次想起唐清玉跟王哲龙的话,皱着眉头将手中快要完工的大红盖头放在桌面上往床边走。
“叶卿,脱了外衫再睡吧。”
体谅他辛苦,唐清荷走到屏风前取下她为他新制的外袍,袖口一枝他独爱的素心腊梅,可见她多么的用心。
床上的男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不搭理她的关心,唐清荷叹了口气将外袍放在桌面上,再返回伸手推了推叶卿,做好他沉默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次竟然例外了。
面无表情的坐起身,叶卿不敢去看她伤怀的目光,幽幽的望着前方,任她温柔的替他脱去外衫,嘲讽的笑笑,以前希望她温柔她却不改野蛮性子,现在他想回到过去,她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河东狮,两个月的时间,究竟改变了他们多少?
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褪去直到只剩下里衣,叶卿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看了妻子一眼后便倾身往后倒,闭上眼不再理会唐清荷。
“你好好休息,我去把衣裳洗了。”
原以为会得到一句安抚,却不想还是让她失望了,眼神落寞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叶卿,唐清荷拿着他的衣裳便转身离开。
只是就在她抱起他刚换下的衣物的那一瞬间,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扑鼻而来,只觉天旋地转,唐清荷的心跌到谷底,这般浓烈的香味,若不是日夜相处长久,怎么可能会浸进衣物里边。
一步一步的往房门走,每一步都是这么的漫长,唐清荷只觉脚步比以往沉重许多,却不愿意在他的面前示弱,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袍,嘴角莫名的颤抖着,原来,没有她的日子,他更自由更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她爱上他的时候才爱上别人?明明还海誓山盟现在却化成云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泪水一滴滴滑落,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一触即发不可收拾,叶卿衣服上的香味像是导火线般将深埋在唐清荷心中的炸药点燃,然后将她的心炸成碎片,无法拼得完全。
呼吸变得急促,唐清荷眼前一黑,手上的衣物落地,身体迅速的往后倒,在与地面相融合之前被原本躺在床上的叶卿接住,然后紧紧地抱着她,落下男儿泪。
“对不起……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
叶卿浓浓的爱意唐清荷听不见,他眼里的那抹绝望与不舍唐清荷也看不见,他原本该是红润的唇现在却苍白的病态,她也没有看见……
坐在床沿,未转醒的妻子越渐清瘦的脸颊让叶卿的心狠狠地揪疼,苍白的脸色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般狠狠的朝他的心刺去,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她一定会过的很好。
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颊边,嘴角微微颤动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压下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收回手转身往外室走,在她醒来之前他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包括离开她……
站在院子里等待的人纷纷望向走出来的叶卿,满脸的紧张跟不赞同,叶卿的母亲,王丽娟也在其中。
“怎么样?清荷醒了嘛?”
赶紧迎上前,王丽娟焦急的望着儿子越渐苍白的俊脸,含泪的目光看了看他身后的屋里。
摇摇头,叶卿脸上一贯的微笑不再,剩下的,只有伤心、绝望。
“是我伤了她的心,我对不起她……”
梧桐树下难得露面的姜云夫妇看看叶卿,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被人称为‘赛华佗’的柳芸菲垂眸,心里不是滋味,懂的再多的医术那又怎么样,连丈夫的兄弟好友都救不了,偏偏能有办法救人的师父又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哎……
姜云揽着妻子的肩膀拍拍她的背安慰,叹了口气,望向好友,“叶子,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叶卿颓废的坐在石凳子上无力的趴着石桌,事情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弟妹,还没找到你师父嘛?”
柳芸菲看了看绝望的叶卿,含泪摇摇头,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扑进丈夫的怀抱,不让它们看见。
“卿儿,还是有希望的,吉人天相,我们叶家对得妻天地良心,老天爷是不会赶尽杀绝的,孩子,别这样,看着你们夫妻俩这么难受娘心里也苦,孩子……”
王丽娟走到儿子的身边像是哄小孩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自己却忍不住的落泪,“清荷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叶家对不起她。”
“叶子,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嫂子,不然以后她若是知道真相,她会……”
“不行,嫂子的情绪已经不稳定,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消瘦,你告诉她,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嘛?现在胎儿已经不稳定,能保住已经是万幸,若她真的知道大哥只剩下两个月,她会死的……”
柳芸菲打断梁中玉的话,她虽不赞成叶卿的做法,但这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办法,因为一个人的背叛而伤心难过,时间可以疗伤,但若是深爱的男人永远的离自己而去,那种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情绪有些激动,梁中玉再也无法淡定的思想事情,气急的坐在叶卿对面的石凳子上,侧开脸面色难看。
对梁中玉的语气不佳柳芸菲很是能理解,就算在意也没心情理会,离开丈夫的怀抱上前拍拍王丽娟的手安慰,却不想惹得她哭泣起来。
“孩子,中玉说的对,清荷有权知道,我也不想再瞒着她了……”
“伯母……”
空气仿佛凝结,场面突然冷了下来,只剩下王丽娟强忍哭泣的抽泣声,久久的,大家都没有说话,直到趴在桌上了无生气的叶卿突然坐直身体,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眼里闪烁着泪花。
“不行,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不能死,真的不能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话震惊,最为惊讶的莫过于拼命想要延续他的生命的柳芸菲,瞪大了双眼望着叶卿,不敢相信他会突然想通。
“卿儿……”
母亲慈爱伤怀的呼唤声让叶卿红了眼,回头,母亲那白了的发丝揪疼了他的心,自责与愧疚,站起身,望着母亲含泪的双眼,数不尽的自我厌恶。
“娘,孩儿让您担心了……”
王丽娟声音哽咽,几次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将儿子拥进怀中,像小时候哄他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的同时自己的眼泪却浸湿了他的衣。
梁中玉跟姜云相视一笑,为叶卿突然燃起的生命意志力而欣慰,刚开始的时候叶卿死都不愿让柳芸菲用一些特殊的草药来延续他的命,只要生命可以延续,可以延迟时间,她的师父鬼医应该还有机会找到,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只是当事人一心只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会活下去,不远让她用药疗,才拖到现在。
“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你们都是……”
母子情深的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叶卿松开母亲回头,‘噗通’一声跪在柳芸菲的面前,又让在场的几人一阵震惊。
回过神的柳芸菲落着泪伸手欲将叶卿扶起来却被他拒绝,为难的看了看丈夫,寻求他的帮助。
姜云跟梁中玉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上前,使用蛮力将跪在地上的叶卿扶起来,见他又乞求式的跪下,姜云也气了,伸手使力推开叶卿,说话的语调也加重。
“叶卿你别发神经了,菲儿只是举手之劳,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嫂子,你要跪你去跪她啊,干嘛要这样!”
叶卿重心不稳跌在地上,没人上去扶他,因为大家的都知道叶卿最不想伤害却伤害的最深的人的确是唐清荷,王丽娟摇摇头,决定将决定权留给他自己,转身,离开院子。
姜云也不想在多说,拥着满脸愧疚的妻子转身离开,梁中玉看了看房间的方向又看看叶卿,叹了口气后也跟在姜云的身后离开。
当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叶卿一个之时,他眼里的那抹绝望不再,站起身,往房间走去。
床上,唐清荷睫毛动了动,感觉到手中的温暖,双眸慢慢的睁开,手中的温暖却在她睁眼的那一霎那消失,目光有些暗淡,望向床畔,却不见丈夫的身影,失落的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你醒了?”
熟悉又感觉有些陌生,唐清荷睁眼望向声音的发源处,丈夫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脸色有些难看,心再次跌落谷底,强忍着情绪点点头,双手撑在两侧小心的坐起身。
没有上前去扶她,叶卿微微别开脸不去看她虚弱的神情,心底已经骂了自己千万遍‘混蛋’,但那又怎样?在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回来之前,他不希望自己耽误了她的一生,她的幸福他若是给不了,那就放她自由,就算她因此而不要他们的孩子,他也毫无怨言。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唐清荷望着他的侧脸,担忧的询问着,尽管他已经疏远她,但她还是爱他关心他的,他的一举一动都还是对她有影响力,牵动着她的情绪。
回过头,叶卿目光冷淡的望着唐清荷,“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想听,你先出去好吗?”他冰冷的态度让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丝情绪,乞求似的望着他俊雅的脸,希望他不要对她这么残忍。
“清荷,不要这样,好聚好散,我也不愿放你伤心。”看着你伤心难过,比要我去死还痛苦……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激动的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泪水已经绝了堤,难以接受他说不爱便不爱,既然不爱她,那当初的誓言又算什么?
“清荷,我爱上别的女人了,我想娶她给她名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怀有我的孩子了,我不能让她委屈。”
绝望的仰起头望着叶卿绝情的脸孔,唐清荷不再逃避,迎上他的目光,“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我没想过要伤害你,但她不想做妾,叶家的祖训也是不得娶二妻,我爱她,不忍她伤心,所以……”
“所以只好牺牲我了?”唐清荷伸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痕,“你真的这么爱她?”
叶卿沉默,别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伤痛,“既然你已经醒了,话我也说完了,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觉得没面子,那休书由你来写,就说是叶卿被你唐清荷休掉的,是你不要的男人……”
腰上一紧,叶卿的心也跟着揪疼,低头望着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手,眼眶泪水在打转,最后却被他强忍住,伸手掰开她的手,转身,好不眷恋的离开。
“不要走,不要走……”
唐清荷跌坐在床上,大声的哭喊着,就是留不住心爱的男人,失声痛哭,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双手紧紧地抓着丝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关上门,叶卿痛哭的靠在门边,胸口颤动着,耳边不断传来心爱的女人肝肠寸断的哭泣声,声声都像是利剑般狠狠的刺向他的胸口。
久久的守在外面,直到屋里传出的哭泣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叶卿这才转身,离开延书坊往姜家走去。
夜晚,天空突然飘起了雨点,点点打在琉璃瓦上,声音清脆犹如风铃,雨势不大,人站在其中一时打不湿衣裳,但若是站久了,难免会变成落汤鸡。
站在窗前放着窗外,唐清荷的视线落在叶卿最爱的那株素心腊梅身上,红色灯笼的照耀下可以看清花朵已经开始枯萎,艳丽不再,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只剩下昔日的美好回忆,不同的是,腊梅的伤心只在春夏秋季三个季节,到了冬天初雪,它还是开得艳丽,甚至更加的美艳动人,而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以后,也没有下一季。
依稀记得他望着袖口上的素心腊梅欢喜的模样,朗笑声跟迷人的笑脸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中忘不掉挥不去,曾经的回忆,也只剩她一个人回味。
老天爷像是在替她伤心,雨势渐渐加大,窗台飘进雨丝,打湿唐清荷身上的翠绿色外衫,哀伤叹了口气,伸手将窗扇关上,不愿意再去触及内心的伤,就像叶卿不愿意实现他的诺言般。
刚回头,心头却一阵迷惘,屋里每一处无不有着他的痕迹,空气中飘荡着的气味仍是他身上独特的墨香,他坐过的椅子,他喝过茶的杯子,他那绣有素心腊梅的衣物,无不是让她伤心的物品,眼眶泛红,刚忍下的泪又无声无息的滑落,最后悄然落到地上,哀悼她那即将变成过去的婚姻。
两步上前,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罩在圆桌上绣着朵朵红梅的布罩,大红色的边缘镶着金黄色的花边,她记得他说过,这是他们成亲时姜云送的。
往前走是叶卿的书架,各式各样文武书籍都在上头,甚至还有一本他做的记事书,伸手将记事书籍取下,坐在椅子上翻开观看,只是才打开一页,页面撕下的痕迹却让唐清荷心如刀割,看来他是真的不爱她了,连一点点痕迹都不愿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仰起头嘴角颤动着,忍着泪水泪水却不听话的往外涌,伸手欲取出丝帕擦拭眼泪,才发现手上的丝帕是他们爱情的见证,目光紧紧的盯着手中的丝帕,然后紧紧的握着拳头,丝帕犹在,可情却已经消散。
事到如今,她知道伤心难过亦是枉然,原以为忘记他不是件难事,现在却发现他的点点滴滴已经融入她的生命,想要忘掉,就像是割去她的心头肉般。
外室,书桌上还放着他的笔墨纸砚,墙上悬挂着他画的那副冬梅雪景图,右上角提着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几个字,字迹刚毅有力,那一勾一撇无处不存在着叶卿的独特,再望向雪梅,樱红的梅花花瓣飘落在地化成泥土,继续滋养这梅花树根,开出下一个花季,梅花不畏风雪绽放在冬季,那坚韧向上的精神值得世人学习,这也是叶卿为何独爱梅花的原因。
房门没关,呼啸而来的大风将门叶吹得‘乒乓’响,雨水随着风吹进来,将地面打湿一大片,引起了唐清荷的注意,突然,一个人影闪过门前,唐清荷疑惑的往外室走,站在门前往外张望,却不见有人,心知肚明,唐清荷自然是知道身影是谁,延书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偷不会想到这儿来偷东西,除了他,还会有谁来这后院?
小声的吸吸鼻子,唐清荷看着院子一眼后转身,也没上前将门掩上便往内室走,拿起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毫不留恋的转身,纵使要走,也要留个完美的背影,莫不要让他觉得她唐清荷非叶卿不可。
不畏惧雨势过大,唐清荷撑起油纸伞便走下台阶,疾步走向圆拱门,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的那一霎那,长廊转角的暗处走出一个身影,目光幽幽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然后伤痛无力的靠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雨夜,路边已经无人行走,那些商家小店也早早的关了门,只留门前的那两盏红色灯笼悬挂在墙头照亮底下的路,给行走的路人们将前方的路照亮。
撑着伞以缓慢的速度往前走,裙摆跟绣鞋已经被雨水浸湿,唐清荷却已经无心在意,手臂上挽着包袱望着前方的路,一步一步的走着。
一阵大风吹来,街边的灯笼一摇一晃的左右摇摆,有些甚至已经被风熄灭,一个不小心,手上的油纸伞被风垂落掉在地上,然后滚落在她五步远的地方。
垮下双肩望着油纸伞,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打湿她的青丝跟衣衫罗裙,踏着地上的积水上前欲捡起地上的伞,却不想有人快她一步将伞夺走,捡起油纸伞的男人挑衅的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她后转身扬起大步往前走,不理会成了落汤鸡的唐清荷是否无依无靠。
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伞被人抢走,唐清荷已经无力再与那人争论,若是从前,她的手脚早就做出行动,但是现在,她已经没心情在理会了。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唐清荷看不清前方的路,有种想要消失不见的冲动,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她的孩子,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
苍白的脸上终于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嘴角微微勾起,唐清荷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这是他们的孩子,而他,却不知道。
罢了,就算知道又如何,她不要他怜悯,孩子的存在也不是要他的同情,孩子将会是她的一切,她不会让孩子的存在而让他为难,反正,他口中的那个她以后会有他的孩子,而她,或许以后再也不能爱人了,这个孩子,可能会是她唯一的宝宝。
“师母,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
就在唐清荷不知道要往哪儿走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样高矮的男孩,视线渐渐清晰,映入她的眼帘的是一张俊秀却稚气未脱的脸庞,她记得,是城北书院的孩子,叶卿晕倒那次,就是他来通知她的。
“星锐?”
记性不错的唐清荷记得他的名字,因为男孩有双犹如星星般闪耀的双眸。
“师母,您怎么在这儿淋雨?”
星锐将手中的伞撑在唐清荷头顶上方,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她往前走,不理会雨水淋湿自己身上的衣物。
“星锐,你不是在城北那边嘛?怎么到这儿来了??”
任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唐清荷侧过脸看着他清瘦的脸庞,这孩子十分讨人喜欢,不仅为人老实做事有责任心,遇事比同龄人要多上一分沉稳,才十四岁便已经这般懂事,若是努力,长大了一定能有非凡的成就。
“有事情要办。”星锐一句话简单的略过,仰头望向前方的路,“师母这是要去哪儿?”
星锐的问题让唐清荷再次陷入沉思,是啊,她该去哪儿?离开叶家似乎她已经没地方去,回唐家?她不想回去看二娘跟清怜的脸色跟嘲讽度日,但是不回唐家,她又能去哪儿?
星锐看着她伤怀的侧脸,回头看了一眼后方躲在暗处望着他们的身影,想了想,回头望向唐清荷,“师母,不如您先到前面的碧澜轩去,现在雨势这么大,只有那儿最近了。”
唐清荷的眼眸动了动,抬眸望向前方,四个大红灯笼分挂两边将牌匾上‘碧澜轩’三个大字照亮,像是溺水时抓住浮木般,唐清荷朝星锐点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往前走,往碧澜轩去。
“开门,快开门……”
星锐扶着唐清荷用力的拍着碧澜轩的大门,久久无人来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继续拍打着门叶,一定要安全的将师母交到夫子的好友这里,才能回去。
唐清荷勉强的扯扯嘴角,伸手挡住星锐拍门的手,摇摇头,才转身,大门却被人打开,呆泄的望着应门的小二,瞧他瞪大着双眼望着他们,她就知道小二肯定没认出她来。
“你们谁啊?三更半夜的,干什么呢?”
小二的口气有些厌烦,伸手捂着嘴巴正打着哈欠,目光不屑的瞥了两个‘落汤鸡’。
“小二哥,这位是我的师母,我的夫子是……”星锐才想报出叶卿的名字就被唐清荷以眼神示意,无奈只好住了口,改口,“雨势太大,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
“嘿嘿嘿,你当我们碧澜轩是客栈还是老人院呢?我们这儿只买糕点不住房,要住夜到对面的客栈去,走开走开。”
店小二一脚跨出门栏挥手驱赶,却在红灯笼的照耀下看清唐清荷的模样,动作顿住,手愣在半空中,下一刻,厌恶的语气跟表情立即变得客气与尊敬,不屑的神情变得讨好,“少奶奶?”
责备的瞪了一眼扶着唐清荷的星锐,小二见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又浑身湿透,赶紧出门扶着唐清荷,让她进门。
唐清荷被安置在二楼的客房,那是王哲龙特地为他的几个兄弟制的,梁中玉跟叶卿、姜云各有一间,姜云娶妻后便不再在这儿过夜,叶卿亦是一样。
“这个房间是少东为叶夫子准备的,少奶奶放心住下,我这就是为少奶奶准备热水。”
小二朝唐清荷点点头便推出房间,屋里只剩星锐跟她作伴,伸手拂去贴着额头的湿发,打量着这个简单却透着叶卿个性的房间。
“星锐,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张星锐坐在唐清荷的对面望着她,欲言又止,仿佛有话要对她说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似的,久久的,才安慰一句。
“师母不要难过,夫子并不是不在乎师母的。”
“那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完了。”许是已经死心,唐清荷面无表情的脸色已经看不出悲伤,“星锐,你先去换身衣服,浑身都湿透了,小心着凉。”
张星锐想替夫子开口解释却想起他来时夫子的叮嘱,不能让师母知道他是夫子叫来守护师母的,他不懂,夫子明明就很在乎师母,为什么还要残忍的跟师母了断?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我也是,但是我确定的是,我还爱着他……”
唐清荷抬眸望着星锐如星般的眸子,眼里满是坚定,“叶卿的性格我知道,如果他真的决定离开我那我拦也拦不住,我记得跟他说过,我会一直等他,直到我死心,或许等待的日子会很漫长,我不会后悔,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再去打扰他,请他放心。”
“师母……”
星锐望着唐清荷,她的聪慧跟精明果然如夫子所说,犹豫着该不该将实话告诉她,星锐的思绪也凌乱起来。
“好了,你先出去吧……”
站起身往窗口走去,不再理会星锐闪烁的目光,站在窗口,细细的雨丝随风飘来,脚步声渐渐远去,星锐已经离开。
不消多久,小二便提着热水进门,然后倒进浴桶中便转身,唐清荷微笑的道谢,在小二出门后将门关上,在屏风后面褪去湿衣服,泡在热水中。
热水将身上的寒气逼走,唐清荷知道怀孕初期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泡澡也是不能太久,她虽伤心,却不至于拿腹中的孩子开玩笑。
包袱里的衣物也被雨水浸湿,叹了口气,原以为会没有干衣服穿,却不经意的瞥见床头放着的那套女装,如果她没看错,那是她的衣物,只是,她的衣服怎么会在这儿?
皱着眉头,随手拿着一张毛毯裹着身子,唐清荷赤脚往床边走,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叶卿还真是替她想的周全,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不然怎么会有先见之明,将她的衣服送到这儿来?
拿起淡紫色外衫跟浅绿色的罗裙换上,才想要转身却不经意的瞥见裙摆下方有抹樱红,疑惑,蹲下身查看,两点鲜红印在她的花边裙摆上,若是换成深色衣物肯定不易察觉,可她身上的都是浅色,所以那两点鲜红格外的显眼。
“怎么会?”
伸出食指触碰,樱红已经融入布料,但还是能确定那是两点血液,心底一阵莫名的心慌,将裙摆掀起就在鼻前闻着,刺鼻的血腥味特别明显,仔细一闻,却发现腥味中参杂这淡淡的药气,眉头拢得更紧,唐清荷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得到解释。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跌坐在地上,唐清荷望着那抹鲜红,按道理说正常人的血应该不会有这么弄的腥味才对,叶卿到底怎么了?
就在唐清荷默默地流着担心的泪水之时,‘叩叩叩’,阵阵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垂眸,伸手胡乱的往脸上一抹,站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门才打开,一抹粉色身影便上前抱住她,唐清荷无奈的望着门外的王哲龙,伸手拍拍妹妹的背正想说自己没事,怀中的妹妹退出她的怀抱便揽着她往屋里走,还不忘转身‘嘭’的一声将门关上,让站在门外的王哲龙吃闭门羹。
“玉儿……”
责备的看着妹妹,唐清荷不她的事情破坏玉儿跟哲龙之间的感情,只是妹妹回以一个‘不要理他’的眼神,拉着她的手便往床的房间去,扶着她半躺在床上。
唐清荷额头上冒出三根黑线,很想说她真的没事,不过再看到唐清玉满脸的担忧之后便将那些话都吞回去,只能呆呆的望着她。
“姐姐,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休息,别让你腹中的孩子担心才是,不要再为了那个混蛋伤心难过……”
“玉儿,你太大惊小怪了,我真的没事。”唐清荷笑着拍拍妹妹的手,“不要这样说他,他或许真的有苦衷。”
那两点血滴让她更加怀疑,那淡淡的草药味从何而来?似乎,今天她接近他的时候也隐隐约约的闻到这种气味,只是那时没有发觉,现在想想,他肯定是有事瞒着她。
“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不满的嘟起嘴,唐清玉不能理解姐姐的大方,“他都把你赶出来了,也太绝情了一点吧。”
“玉儿,是我自己要走的,不关他的事。”唐清荷扬装饰生气的望着妹妹,“不要再这样说他了,我离开叶家,不是很好嘛?不过,我不想回家看二娘的脸色,可,不回家我又能去哪儿?”
“诶……”唐清玉露出喜悦的神色,“哲龙哥在这碧澜轩后面有间房子,虽然不大,但足够我们住的了。”
“什么我们,是我!”唐清荷无奈的摇摇头,她对这个妹妹就是没辙,“还有三天你们就要成亲了,三天以后你就得住进王家,怎么还能跟我腻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
“玉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唐清荷是真的生气了,板着脸看着唐清玉,妹妹拿婚姻开玩笑的做法她很不赞同,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她却不珍惜,“哲龙是个好男人,若是错过了,你定会后悔终身的。”
“好嘛!”委屈的扁着嘴,唐清玉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以后不会再说了嘛!”
她的认错让唐清荷松了口气,王哲龙对玉儿真的没话说,玉儿的大小姐脾气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是啊,她的脾气亦是如此,难怪叶卿会离开她……
苦涩的笑笑,唐清荷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整件事情还有着太多的疑惑她未解开,隐隐约约她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叶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离开她的,还有她裙摆上的血腥味跟草药味,这一切,她都要弄个明白……
二月十一,阳光温暖着大地,凤凰县县城鞭炮声响彻天际,百姓兴高采烈,不为别的,今日是凤凰县四彦王哲龙的大喜之日,新娘何许人也?凤凰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首富唐立的小女儿唐清玉是也。
王家虽不似唐家在凤凰县被誉为首富,却也是家喻户晓的大户,大宅院子张灯结彩,前厅院子大摆宴席谢宾客,凤凰县人们百姓也在邀请之列,只要能抽身前来,就不会没有位子,王家大宅与碧澜轩相隔一条街,红丝绸却沿着这条街的两边一直到尽头,好不隆重。
满城欢声笑语,王家如此看重这场婚事,更别说女方唐家,大伙儿都在猜测,唐立给小女儿置的嫁妆是否会比大女儿更加丰厚,还有流水席,是否比王家还要丰盛。
巳时,一身红色新郎装的王哲龙在大家祝福的目光下上马,一脸幸福的走在最前方,领着迎亲队伍往唐家去。
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周围喧哗的声音都入不了耳,唐清荷站在妹妹房间的门口,仰头望天,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许久未回唐家,既熟悉又陌生,心底的疏离让唐清荷不禁怀疑,这儿真的是她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家嘛?
论奢华,延书坊是没办法跟这儿比,不管是桌椅还是盆栽装饰,唐家都是上等物品,甚至连那些门叶,光是花费都能让穷人家过上好几年,延书坊赢就赢在人心,那儿没有伪装,充满了欢笑。
大门口传来欢悦的喜音,唐清荷抬眸望去,小丫鬟笑呵呵的往这边跑来,看样子是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收回思绪,唐清荷叹了口气,漾着笑转身,新娘子已经美美的换上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的是她给她绣的鸳鸯盖头,望着妹妹在二娘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唐清荷的眼眶忍不住的湿润。
“玉儿可真美!”往前走,握着妹妹的手望着婀娜多姿的她,赞美着。
刻薄的本性丝毫不见改变,杨月芙不屑的瞥了唐清荷一眼,“那是当然,玉儿可比你这个被夫家休掉的下堂妻好,别将你的霉气传染给玉儿,走开走开。”
被二娘推开,唐清荷也无力跟她争斗,面色有些难看的退到一边,看着杨月芙牵着唐清玉的手就要离开。
突然,杨月芙的手被新娘子甩开,众人纷纷被唐清玉的举动震惊,当事人正要掀开盖头却被唐清荷伸手拦住。
“玉儿,别胡闹!”
唐清荷表情凝重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然后将她的手从新放在一脸错愕的杨月芙的手上,不顾众人奇怪的眼光转身退到一旁,别开脸不去看她。
唐清玉咬着下唇,大眼透过红盖头望着姐姐的背影,难得的听话,在杨月芙的搀扶下往大堂走。
“大小姐真的被姑爷休了?”
一个小丫鬟小声的问着身边的人,虽然小声,却还是被唐清荷听见,不怒反笑,唐清荷一改以往野蛮的个性,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努力的腰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她还有宝宝……
午时,迎亲队伍由唐家返回,王哲龙走在最前面,大红花轿随后,碧澜轩到王家大宅被人们围着,纷纷想要看这对赏心悦目的新人,新娘子不稀奇,新郎俊朗新娘美丽的新人这才稀奇,上次叶夫子跟唐家大小姐的婚事太突然没能见证俊男美女拜堂,这次可不能错过。
“新郎踢轿门!”
高亢的男音响起,王哲龙走到大红花轿前抬起腿轻轻地踢了三下,新娘随后在喜婆的掺扶下出了轿门,新郎官上前一步轻松的将娇小的新娘打横抱起,进入王家大门往大堂走。
拜过堂,叶卿跟姜云才姗姗来迟,才进门,叶卿的目光便四处寻找,却不见妻子的身影,脸色明显的憔悴许多。
姜云理解他的心情,想见又不敢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她没来,是不想见到他嘛?
叶卿失落的垮下肩膀,漫不经心的往最角落的地方去,现在,他只想远离喧哗。
王家后院的池塘,唐清荷站在大理石围栏前望着池中盛开的睡莲,塘里的鲤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这一年四季都开放的睡莲她不是第一次见,莲花也不是她最爱的品种,许是被叶卿影响,她也开始喜欢梅花,那坚强的意志,是值得世人学习的对象。
许是想得太入神,有人靠近唐清荷都没察觉,等她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时,已经是一刻之后。
唐清荷侧过脸望着叶卿消瘦的侧脸,一阵心疼,浓郁的栀子香气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药味,皱着秀眉,这一刻唐清荷不再怀疑,叶卿有事瞒着她。
“怎么变得如此憔悴?她没照顾好你嘛?”
叶卿侧过脸,病态的苍白已经不足以掩饰他的谎言,望着她久久,看着她好好的在自己的面前,他已经心满意足。
“没事,最近受了风寒,过些日子便好了!”苦涩的笑笑,叶卿别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离开她三天,也折磨了他三天,每天泡在药缸子一个时辰,然后便是坐在窗前发呆,细想着他们之间的回忆,真的变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