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间吗?”
“有啊!”
“晚间5点30分,老地方。”
像清凉的小溪滚过心头,尤其是在这骄阳似火的盛夏,这种感觉好极了!
鲁军合上他的摩托罗拉手机,圆圆的脸庞上现出两个酒窝。有酒窝的男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个,而且酒量惊人。但这是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他懂酒,而且善酒。虽然,他是这座名声远播的大南国海鲜城的老板。虽然,这里名酒、好酒如大厅水柜里的水源源不绝。
同样,他尽管有千万资产,可他在晚间5点之后开出的车仅是一辆普通的本田奥德赛。他开着这台车驶出他的“大南国”,沿着开发区的五一大道挤进奔涌的车流。立刻,闪亮的奥德赛被迅速开来的宝马、奔驰、凌志、甚至还有兰博基尼淹没得无影无踪。
他喜欢这样,喜欢让自己淹没在这红尘之中。可是没有想到,连大市晚报记者傅晓梅仍然能拨开这滚滚红尘,像挖到黄金一样将他生生地挖出来并搞到手。
当然,他的确是块黄金。
下午5点30分,五一广场对面的女神酒店的大钟刚刚指向此刻,鲁军的奥德赛如一条硕大的游鱼游出了如潮的车流,进入了酒店前方的停车场。
女神,楼如其名!漂亮、大方,亭亭玉立。面对五一广场,圆形的屋顶带着一根避雷针般的天线像女神头上的小帽。闪亮的大理石罩面,海蓝色的玻璃窗像女神娇嫩的皮肤和深沉的眸子。漂亮的大楼、漂亮的酒店,更主要的是一楼大厅的门前站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如果说女神,那么,这位姑娘就是鲁军心目中当然的女神了。
看到鲁军下车,傅晓梅像蝴蝶一样飞下台阶扑到他的眼前。二话没说,晓梅上前就挽住了鲁军的胳膊。下班了,晓梅没穿她的职业装。一件袒胸露背的连衣裙,一双白色高跟皮凉鞋,晚风吹动披肩的长发,美女在夕阳下同样婀娜而动人。
这一刻,鲁军的心中像金色的夕阳照亮了胸膛一样,每一个角落都是温暖与灿烂。
真累啊!一个男人,那么大的产业!他的大南国海鲜城已经是连大市的一个连锁企业,有的区还有他的分店。每天,他都忙得焦头烂额。可现在,傅晓梅的玉腕挽住了他的手臂,俏脸上花儿一般的笑容让他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突然之间他感到,爱情真是一杯浓郁的酒,一杯香醇的茶,一杯浓郁而香醇的咖啡,让他身心的疲惫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两个人挽着手走进了“女神”的餐饮大厅,大厅里已经有了80%的上座率。服务小姐非常有礼貌地鞠躬问好,并伸出手来,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上。
晓梅伸手抓过菜单爽快地说道:“鲁大老板,今天晓梅请客!一个羊排,一个冰雪三明治,两杯黑啤酒。”
“啪!”的一声,话音落下的同时装潢精美的菜单被晓梅扔回给服务员。服务员手中拿着一个电子记录器,可她的键盘还没来得及按下,客人的菜已经点完了。鲁军看着得意洋洋的晓梅笑了,他喜欢晓梅这个样子,从来不拖泥带水,说话办事像夏日里的脆皮冰淇淋,又脆又爽。
这是一个中西合璧的餐厅,傅晓梅点的菜也是冰火两重天。鲁军什么也没说,微笑着任晓梅去折腾,他掏出一根中华烟来叼在嘴上。突然,晓梅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从他的嘴角抽掉了那棵烟。这动作太突然了,鲁军激灵中也是一个后撤。可这椅子是固定的,他遇到了顽强的阻力。只见他向侧一翻如一个杂技演员般轻轻落到了小小的空间之外。虽然烟落到了晓梅的手中,可他如此夸张的动作也让晓梅吃了一惊。
鲁军虽然并不太年轻,但他身体较胖,这一灵巧无比的动作与他的身体并不相称。尤其是他脸色突变,仿佛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飘上了一朵乌云。
“怎么了?我是不想让你抽烟,抽烟危害健康!”傅晓梅急忙解释。
鲁军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悻悻地一笑说:“傅小姐动作太快,吓了我一跳。”
这一来,二人都觉得事起突然,于是,他们莫名地笑了起来。
重新坐好,服务员如旋风般迅速地端上傅晓梅要的西点和啤酒。傅晓梅启齿一笑,一条直线的嘴成了个月牙。她举起啤酒对着鲁军说道:“哥们,你有这么好的轻功真是深藏不露啊!看起来,你这个人还是真不好琢磨呢!”
本来端着啤酒要与她对喝的鲁军听到这句话,脸上又飘来一朵乌云。刚才那朵云还没散,这朵云又来,一时间,脸色就不好看了。加上他对傅晓梅的话避而不答,仅仅是轻轻一碰就喝起啤酒。傅晓梅也是心中不爽,二人之间轻松的气氛像面前的冰雪三明治,顷刻间有了夹层。
晓梅是不喜欢夹层的人,她再一次追问:“怎么,鲁总还保守?小妹无非是想讨教一下。”
傅晓梅的话不仅是玩笑,她虽然是一个记者,但喜欢游泳、爬山,还喜欢击剑,基本上是个体育迷。因此,她的身材也是绝对的一流。美丽的容貌,迷人的身材也使她眼高过顶,无数的追求者被她甩到身后,她相中了面前这相貌平平的鲁军。当然,有人会说,她看中了他的千万资产。然而,事情并不尽然。
与连大市隔海相望的长山岛在一次海啸中受灾十分严重,傅晓梅作为记者登岛采访,她第一个就遇到了这位“大南国”的董事长。
那时的鲁军,浑身沾满了泥点,挽着袖子,肩上背一个挎兜。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从兜子里掏出一沓沓的钞票,不间断地发给受灾的人。谁也不用,直接面对,不用感谢,也不分老幼。这样脚踏实地的慈善家,刚刚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的傅晓梅只是听说过,身临其境亲自遇上却是第一遭。她激动得要命,立刻手拿录音机走上前去:“先生请问,你贵姓?你是哪儿的?谈一谈你的想法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可一直等她激动的心情平复她也没得到回答。仔细看过,那人已经没了踪影。傅晓梅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鲁军的态度绝对刺激了她,她疯了般踏遍全岛终于抓到了鲁军。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像鲁军一样什么也不说,就是紧紧地跟住他。
终于,鲁军先开口:“小姐,我不喜欢你!”
这话对傅晓梅又是一个刺激,她粲然一笑,贝齿闪亮:“先生我不需要你喜欢,但我喜欢你。”
这话说得鲁军终于也是启齿一笑,傅晓梅借此机会伸出手去说:“自我介绍,小小新闻实习生,最大的苦恼就是找不到新闻素材,最经常的悲哀就是挨领导训斥,最难过的伤心就是紧追酷哥,却被酷哥屡屡不理。”
一番话说过,鲁军停住了脚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并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记者。
真没办法,这“美”虽然不是力量却比力量更强大。鲁军被傅晓梅擒住了,确切地说是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一双腿已经离不开她了。
于是,女记者知道了这位执意在发钞票的慈善家是连大市“大南国海鲜城”的现任老板。但在更进一步的深谈中,鲁军郑重声明:“你要是采访我,我们就从此不认识。”
傅晓梅从他深沉的瞳仁里读懂了他这不是信口开河,于是,傅晓梅只好无奈地说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回到市里请我喝茶。”
“君子协定!”
“朋友之约!”
干脆得很,两个人像在心头点亮了一盏灯,互相都看透了对方的心。
后来,二人又都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他们都是单身。于是,友谊就长上了翅膀,沿着自由的空间飞翔了。
没想到的是,傅晓梅的第二次问话传过去好久,鲁军举了一下黑色的啤酒杯说:“晓梅,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又一次遇阻,而且,晓梅在鲁军的瞳仁里再一次读懂他仍然不是信口开河。可不同的是,这让晓梅心中升起了不满,小题大做了吧?即使你鲁军真会什么轻功,我也未见得起要跟你学艺?
晓梅这女孩虽然是心高气傲,可是鲁军毕竟是她心爱之人,爱情之火将她在鲁军面前炼成了一个小女人。她有些委屈地说道:“人家就是一说,你何必当真?要学轻功也轮不到你,少林、武当随便找一个也比你强百倍。”
晓梅说话如刀,可这刀子切到鲁军心里一点也不痛,反而他感觉到的是那把刀子带来的快感。他伸手在晓梅撅起的小嘴上刮了一下说:“好了,我的大小姐,我是叫你吓得,我哪儿有什么轻功?”
一句玩笑,二人之间轻松的气氛重新归来,他们手中的黑啤轻轻一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四目相视,他们又笑了。
晓梅是丹凤眼,闪亮的眸子和她的人一样坦荡、真诚,一尘不染。如果说是湖,那绝对是风平浪静的湖。鲁军是男人的锐目,极有亮度的锐目。可这亮度经常会蒙上一层浓雾,因此,他的眸子天生深沉,深藏而不露。不过,四目相对的时候,那雾淡薄了许多,他是真心地喜欢这漂亮、大方,不遮不掩的现代女孩。
说是女孩,一点不为过。晓梅23岁,比他整整小了一旬。
35岁的鲁军额角突出,小平头、立领装,嘴角微微深陷,腮上的两个酒窝使他看上去和善而沉稳。
他们相对而坐,频频举杯,傅晓梅一介女子喝起酒来也不逊男子汉。他们喝完一杯,晓梅一举手:“再来两杯黑啤酒!”
应声而来的服务小姐姗姗走过,怀里竟然捧了一束玫瑰。二人正在愕然之际,那小姐已经弯腰向傅晓梅说道:“小姐,这是11号桌上的男士送给你的。而且,他说,你们用完餐可以走,所有的账全部由他买单。”
晓梅接过那束鲜红的玫瑰,用诧异的眼光顺着服务小姐的指示看去。这时,餐饮大厅里已经是华灯齐放,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正向她招手。原来是他!释然的晓梅也向那里挥了一下手,继之报以莞尔一笑。
“啊、我的同学李方舟。”晓梅像解释也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鲁军并没有对这束玫瑰感到多么不满,甚至,他连头都没有转过去。可是,他听到晓梅向他说出李方舟的名字时,他却情不自禁地反身站起向那个花衬衫看去。
没想到,在他们视力几乎是触手可及的位置上竟然是空荡荡的。那个花衬衫像个突然出现的幽灵,又突然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大厅里灯火辉煌,灯光下哪儿有秘密?更主要的,晓梅手中那束玫瑰仍然娇艳,仍然吐着芬芳。喜爱鲜花的晓梅已经将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花丛中,拼命地吸吮那里的香气。
“晓梅,你说的是谁?”惊讶地鲁军返回身来向晓梅问道。
一时沉醉在花香再加上大厅里人声的嘈杂,她没有听到,整个脸埋在花丛里,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纤纤玉手上面是盛开的红玫瑰,再上面是漆黑的秀发,这让鲁军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恼,他转身走出了餐饮大厅。
等晓梅抬起头来,她惊讶地发现,她对面的餐椅上已经不是鲁军而是那个她称之为李方舟的同学。
2
走出“女神”酒店的鲁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让这室外的空气冲走心头的烦恼。这烦恼是什么呢?好好的黑啤,好好的晓梅,哪儿来的烦恼呢?仔细想来,烦恼的来源还是那个叫李方舟的人。
他摆摆手,好像如此,那股烦恼和李方舟都可以挥之而去。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台阶下他的奥德赛走去。
他喜欢晓梅,但这不等于他会接受晓梅。在两个人的交往中,鲁军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晓梅的好恶左右不了他的行踪,这不,突然之间他将晓梅扔在酒店里,本人扬长而去。热恋之中,竟然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也就是鲁军、鲁大老板吧!
坐进他宽敞的商务型轿车里他启动了发动机,本田的发动机转动很轻,很均匀,像小雨轻轻地梦呓,这让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他9岁的小儿子小雨。因此,他将变速杆推向前进位置,奥德赛融入五一大道的车流中时,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家。
他的家在“峰景西雅图”,名字非常好听的一个高档小区。其实,以鲁军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在“清云林海”之类的别墅区里弄它一幢可以观海的别墅。可是,他没有。他喜欢无数人聚在一起,又相互不认识的公寓楼。于是,他选择了这个既可以观海,园林化程度又很高的小区。当然,他的单元是238平的越层公寓,而且是16楼,蚊子都飞不上去的楼层,会让他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安全感。
车子放到地下停车场,他乘坐电梯一直上了16楼。电梯里他接到了傅晓梅的电话:“鲁哥,你怎么了?”
傅晓梅的电话带着哭腔,这让鲁军一时无言,他是有一点过分。无非是她的一个同学送了一束玫瑰,完全可以解释为同学之间的友谊。何况,他和傅晓梅能不能结婚还不一定呢!一个比女孩大12岁的男人应该有点胸怀。想到这里,鲁军很惭愧地说道:“对不起啊,晓梅!小雨的老师呼我,说他在学校里惹了点祸,我一着急就跑学校里来了。真的对不起,改日我请客。”
鲁军一连串的道歉,晓梅似乎好过了些。电话里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她说道:“鲁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李方舟是我大学里的一个同学,我们之间就是同学间普通的友谊,真的没什么。”
“不、不,真的是小雨老师找我。这孩子淘气,将同学的眼睛打坏了。你别多想,要不,一会处理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鲁军一再地解释终于让晓梅释然,她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胸无芥蒂。听到鲁军并不是因为李方舟的原因,她也轻松了不少,她说道:“需不需要我帮忙,需要的话我就过去。”
“不用、不用!有我在就可以了。处理完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放心。”
终于,放下电话,鲁军也走出了电梯。其实,他的突然出走绝对是李方舟的原因,可鲁军不能说,他也不想说。无非是撒一个谎,安抚好晓梅也就罢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必须牢牢地放在心头,谁也不能让她知道。词典上有“秘密”就因为人生有“秘密”,李方舟就是鲁军心头的秘密。
安抚好了傅晓梅,鲁军的心头似乎也好过了些。这个真诚而坦率的姑娘是个80后,无所顾忌又敢说敢爱。多少次,鲁军能感到在她的面前就是“过电”。不但是她俏皮而波光涟漪的眼神使他手足无所措,她锋利如刃的语言,体贴入微的关怀,还有她炽热如火的情感都使鲁军死水微澜似的心湖,常常卷起狂风巨浪。
他曾经暗地里发过誓:此生不找对象。
因此,他的家里只有保姆,而小雨是他在长山那次海啸过后收养的孤儿。但是,他现在绝对抵挡不了晓梅的攻击。
穿过走廊,掏出钥匙,打开他的单元门。“嗖”的一声,一个漂亮的黄毛大犬迎面扑来。真漂亮啊,金黄的色泽,长长的嘴巴,充满灵性的眼睛。
“溜溜”!鲁军开心地叫了一声,双手抱住那条黄毛大犬交头接耳的亲热起来。只有这个时候,他瞳仁里的雾气才全部散去,眸子里精光四射全是欢快的光泽。立刻,脱掉鞋的鲁军和那条犬很快在地板上滚了起来,一人一犬发出快乐的叫声。
这是他的挚爱,一条纯种的导盲犬,也叫“金毛寻回犬”。
保姆刘妈从厨房走出,笑着说:“军子,那么大的老总,闹一回就行了。今天小雪还过来和它练了半天,那孩子欢喜得不得了。”
看得出来,保姆和他的关系很好,竟然叫他“军子”。鲁军也似乎理所当然,他翻起身拍拍“溜溜”,手指沙发,口中说:“去!”
那条黄毛大狗立刻窜到沙发上卧好,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睛继续看着鲁军。
鲁军问道:“小雨接回来了吗?”
语音刚落,小雨从他的卧室里跑出。他一手拿支铅笔,一手拿着一个本子,天真地对鲁军说:“爸,坏字怎么写?”
鲁军稍一迟疑拿起那支铅笔在他的本子上写了一个“坏”字,然后,他摸着小雨的脑袋说:“去吧!多写几遍。”
看小雨满意地走回他的卧室,鲁军和刘妈说道:“小雪来了?她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