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与李方舟说的一致,许波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这一天里,本来他的心情像股市里暴涨的红线,此刻却又成了跳水的绿线迅速跌落下来。
“哥,你说这当官的怎么这么不讲究?拿你钱不办事。你有没有防备?留没留一手?”许波有些不甘心。
许进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他晃了晃说道:“怎么,你当哥是傻瓜。我早就准备了,一会儿我们就找习海谈。他要是不识相,我们就和他一块儿完蛋”。
许波面露喜色说:“哥,真有你的。不过,这件事还有缓,赵科长说卷宗要退回公安。我们还是找习海好好谈谈,他要是听话就罢,不听话再说。”
“是啊,还是让他听话为上策。我们的目的是捞人,并不是往里整人。他习海好与坏与我们没关系,但他必须听话。”许进说。
“哥说得对,你觉得习海为什么没有听我们的?你也得找一找原因啊!”
“钱少了?”
“妈的,真是贪得无厌!”许波手托下巴想了一会说,“也罢,再给他两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别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不过,公安局那面还是要多做点工作。万一习海不好用,也好补救。”许进有些老谋深算的样子。
这话提醒了许波,是啊!“三十六拜”都拜了。怎么也不能功亏一篑,许波无论如何不甘心。他告诉许进:“哥,你到财务再去拿两万,其他的事让我想一想。”
许进答应了一声离开,许波双手捂头陷入沉思。
这件事,他抓住了李方舟让他利用律师可以见被告的权利,篡改口供。又找到习海与赵日潭,想利用改变的口供,改变向北与李由的罪名。同时,利用徐得功摆平死者家属,让其放弃追究各种责任。然后,他想行贿法官,让一桩人命大案大事化小,捞出向北,舍去公义。
这件事,许波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机。而且,事情也一步步按照他的设想去发展。怎么就在公安这边出了纰漏呢?他没瞧得起习海,他认为无非是顺水推舟的一件事,两万元也就足够了。
许波眼中,一切都是有价值的。虽然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并没有明码标价,可它仍然有价值的。因此,他花起钱来也是有标准的。检察院将与律师对簿公堂,他的起诉定罪十分重要。而法院的判决,很多要依据检察院的起诉。因此,他在这里扔了十万。
还有二十万,他已经准备好了,那是给法官的。
一个小小的公安局预审员,两万元还摆不平?他突然对习海升起了莫名的恨意:如此贪婪?
许波冥思苦想了好久,他想了无数的方案,包括直接教训一下习海。可是,最后他自己都给自己否决了。他的眼光落在了写字台上面的一本台历上,上面是一张名片,是那天与傅晓梅相识时与其交换的。这让他灵机一动,是否可以在傅志身上想点办法呢?如果傅志说话,一个小队长的习海还不得乖乖就范。
想到这儿,他抚摸着剃光的下巴,眼珠转了起来。
4
先说许进,当初,他为了十万元钱的事找过习海,这毕竟是他的管段。
许进很会说话,他眼泪含在眼圈里说:“习所长,我这十万元钱大部分是借的。谁知道李原海那他妈的是赃物呢?公安局这一没收我这十万元上哪儿要去?我这不得倾家荡产吗?”
那时的习海很年轻,28、9岁的样子,喜欢穿一套警服。整整齐齐的,皮鞋雪亮。他看着许进说:“老兄啊!你也是眼色不及想玩鹰啊!那古玩是那么好玩的吗?先不说国家法令禁止私人倒卖,就你那两下子你懂不懂?叫人骗一下子,倾家荡产那不有的是啊?这会儿好了,你又弄了个赃物。亏得你不知情,你要是知情,这会儿你得进去。你还想怎么样?既然是赃物,公安局依据法律规定得没收返还原主。你的损失可就没办法了,没办法!”
习海一边说一边摇头。
许进拽着他的袖子,一脸的哭相:“兄弟,公安局我就认识你,你怎么也得给我想想办法。”
习海推了一下他的手说道:“有意思?如果这个东西卖出去,你赚了大钱。你要命也不会来找我,让我来替你想办法如何花吧?”
一句话让许进好半天没有动静,毕竟这也是实话。谁让自己过于贪婪,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自己的不该。
还是习海可能觉得许进也挺可怜,他说道:“你这事儿,公安这边真是管不了。如果你想试试,可以起诉到法院,打民事官司向李原海索赔。”
不管怎么样,习海也算是给许进支了一个招,许进心中也是挺感谢。可这李原海不知道窜哪儿去了?很多人私下流传,他跑到山西去挖煤,煤井事故被砸死了。
许进也是真无奈,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后悔当初不该有那个贪婪的念头。但是,他对习海还是有点感激。一来二去的二人也算是关系尚可,因此,这件事许波用了他。没想到,事情办到这个地步,许进难免心中懊恼。
想着想着,他走进家门。迎头碰上一个女人,两个人几乎撞了一个满怀。许进驻步一看,原来是习海的妻子,他愕然问道:“弟妹这是干什么?”
习海的妻子没有说话,点点头匆匆而去。
带着疑惑,许进走进家门,媳妇迎面一句话说道:“刚才有个女人给你送了一包东西,说是习海给你的。我看了一下是两万元钱,还有给你送钱的?”
意料外的情况出现了,许进心情非常低落。这说明事情很难办了,他立刻给许波打了电话。
许波在他的办公室里摆弄着傅晓梅的名片,心情很复杂。
那天晚上,一握手之间,他从傅晓梅看他的眼神中发现了一道光泽。这让他很高兴,他认为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心动的目光。不管如何,她的心是动了。黯淡的灯光下,傅晓梅的确是很漂亮。虽然不像李方舟说的沉鱼落雁,但绝对应该是美女系列。特别是她举止优雅,态度大方,说话十分得体。这让许波立刻感到,这个女人和他接触的大多数女人是不同的。至于有什么不同,许波说不出来,只是感觉那是骨子里的不同。
她不喝酒,要了一瓶“心动”慢慢地呷着。静静地看许波与李方舟喝酒,不多言,而且,她给许波的也就是开始那一瞥。很快的,她的目光再也没在许波那儿停留。
终于,许波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说:“傅小姐,你的一篇文章让你许哥很为难啊!今天,你必须与我喝一杯,要不然咱们没完。”
这人啊!二杆子就是二杆子。许波虽然已经是一个娱乐中心的老板,腰包里有“叮当”作响的金钱。可他的骨子里是个流氓,流氓就有流氓的习气。虽然他也想精心包装一番,尽量文质彬彬。尤其是他要见一个新闻记者,尤其是李方舟尽力渲染的一个美丽公主。可是,三杯酒下肚,傅晓梅又没给他什么面子。许波终于坐不住了,那种与生俱来的本性开始发作。他拿着酒瓶就给傅晓梅倒了一杯,重重地放在傅晓梅的面前:“方舟,不就是你的同学吗?你给我劝了这杯酒,否则,你就愿意哪儿去就哪儿去。”
许波这还是杀鸡给猴看的把戏,他认为他在李方舟面前耍一下威风,傅晓梅应该害怕。可是,他想错了。傅晓梅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胆大。
她将那杯“心动”从嘴边挪开说道:“许总,写什么文章那是我当记者的事。当然写得对不对,是不是事实你可以说。至于喝酒,一开始我就和你的律师说了,我不会喝酒。既然是朋友,你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李方舟是我的同学也是你的律师,某种意思也可以说是你的朋友。你让他上哪儿去?你这样做也太没有礼貌了。”
傅晓梅的两只眸子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里面的光泽已经是蔑视和愤怒。直让许波始料不及,他张了几下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尽管李方舟一再打圆场,傅晓梅还是站起来说道:“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始料不及的开始,始料不及的结束。许波突然觉得自己有时也很无能,他有点垂头丧气。上车时,他理也没理李方舟。仅是扔下一句话:“你打车走吧!”
摆弄着傅晓梅的那张名片,他接到许进的电话,心情更加不爽。
慢慢的,鬼使神差他的手指按下了面前的电话健,那电话号码是名片上的,而且是手机。
打通后,响了数下,有人接起:“喂、哪位?”
许波有点犹豫,可他又迅速地说道:“傅记者,我是新时代娱乐中心,你的那篇文章我认为有失偏颇,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停顿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清脆而简捷的女声:“你是许波?”
“是,我是许波。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内幕,有它为人所不了解的东西。你作为记者应该是兼听则明,绝对不能听一面之词。这起案件就要起诉,我想你听了我的说法会让你改变观点的。”一时间,许波侃侃而谈,充满磁性的声音随着无线电波越过连大市的空中传到了傅晓梅的耳中。
事情总是在变化,傅晓梅说道:“你的意思是单独和我谈谈?”
“啊,不!随你,你要是需要你的同学作陪我可以相约。”许波的脑袋顷刻间转了好几道弯,从好几个地方接住傅晓梅。
“不必,连大晚报社,我等你。”傅晓梅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说完话就扔下了电话。
这可让许波有点为难,他有很多事并没有想好。如果是按照傅晓梅的要求,至傅晓梅工作的地方见面。他说什么呢?而且,为什么要与傅晓梅见面呢?他自己都一时间想不清楚。
他在习海拒绝为他帮忙之后,心中突然跳起了这么一个主意。可这主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何具体实施?他也是一片茫然。可他仍然决定去晚报一趟,也许,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见一下傅晓梅。这个女人太特殊了,许波在一阵心慌意乱之后开出了他的奔驰。
人世间很多事不是想好了再做,而是做起来再说。许波今天就是这样,他坠入了一种盲动,一种充满了某种喜悦的盲动中。
在向报社行驶的过程中,许波冷静了下来。他轻踏油门,让奔驶缓缓行驶,脑海里过滤着一些不切边际的想法。逐渐的竟然清晰起来,他还是先公后私,争取傅晓梅的同情为上。
走进连大市晚报的接待室,见到傅晓梅,许波压住心头突然滚过的一阵悸动,开口说道:“傅小姐,我找你不是为了我。我是为了那些走进监狱的青年人,他们身在监狱,老父老母都住进了医院。我想,你也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子吧,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掌握语调,一开始就打同情牌,这是许波一路上想的。
傅晓梅定睛看着他,神色不变地说道:“说,你继续说。我想听你的全部想法,你是他们的头吗!”
“他们都是年轻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帮助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而且,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老何。他堵在路的中间,口出不逊。年轻人火力旺,搂不住,难免会有冲突。出现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看到。况且,死者不能复生,我们多给他们家属一点赔偿。他们能够生活宽裕,年轻人能够因此而轻判,这不是双赢吗?”许波说的竟然全是道理。
“嗯,有道理!”果然,傅晓梅一开口就表示赞同:“我们新闻记者绝没有想整人的意思,也没有希望他们就此沉沦,再也不能自拔的意思。但我们必须尊重事实,尊重法律。我们将这一案件公布出来,也无非是想以他们为借鉴,教育更多的年轻人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更多的家长不为他们担心。至于,家属应该得到什么赔偿,法律应该如何去判,那是法院的事。关键倒是你作为他们的老总,他们的大哥,你在这件事上怎么想?你是想让法律公正判决,在他们接受教训的同时,警戒他人。还是想重罪轻处,逃脱法律制裁,以使他们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
傅晓梅话锋一转,竟然直接刺向许波。
许波用更柔和,更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傅记者,你说得对。我对他们管理不够,他们犯罪我也有责任。我们接触虽然不多,但我能发现傅小姐的善良和正直。想一想,那个老何要不是给一个局长开车他能那么狂妄吗?他要是说两句好话,这样的事能发生吗?一个人失去生命是可怕的,失去自由同样可怕。尤其,他们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犯了这样的错,我们应该给他们机会。常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现在的作法就是想给他们找一个机会,让他们重新回到岸上来。”
这一番话说得傅晓梅立时语塞,她怎么没想到,一个黑道上的大哥大竟然会说这样一番话。惊讶之余,她闪亮的瞳仁紧盯着许波,好像是不认识一样。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老何能够退让一步,哪儿会有这等事发生?我们现在挽救他们就是挽救青年人,老何的家属工作我们已经做通了。适当的我们再拉一把,年轻人有个上岸的机会有什么不好?”许波说得悲天悯人,傅晓梅木然地点点头。
看傅晓梅如此,许波心花怒放。没想到,他潜意识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傅晓梅是个善良正直的姑娘。对付她,只能用这种方法。
“知道吗,你的文章已经给他们上岸制造了难题。你应该帮助他们,他们会永远感谢你。”
“什么意思?”
“将我以你男朋友的身份,引荐给你的父亲,一切事由我来办。”许波说得信心满满。
听许波这么说,傅晓梅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微笑着说道:“许哥,你真有意思,这样的事你也想得出来。告诉你,我和老爸公务上是各办各的,谁也不干涉谁。至于你想见他,那很正常。他是公安局长,你是嫌疑人的单位领导,正常反映情况用不着打我的什么旗号。”
许波并没感到他说话有什么失误,反而是傅晓梅一声:“许哥!”让他很受用。他鬼使神差地说道:“谢谢傅小姐,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许波站起来转身告辞。就像他来的时候那么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一时间,傅晓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毕竟与她采访到的许波不一样。
突然,走到门口的许波又返身向回走来。他手中有一个带有精美图案的纸袋,他始终拎在手里。这时,他将这纸袋递给傅晓梅说:“这是麦凯乐最好的化妆品,送给你。祝你愉快!”。
傅晓梅接过正要推辞,许波快步返身而去。速度之快,绝对不给傅晓梅拒绝的机会。看他稍感慌张的样子,傅晓梅在莫名其妙之余,心中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