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傅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冷冰冰的,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他那副黑得如铁的面孔。他是这样说的:“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的身份是一名律师。当然,我也知道我的民警为什么找你。我想,如果他们违法你完全可以投诉。如果他们是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对你询问,你应该配合我们民警的工作。因为,他们说话不代表个人,而是代表一个机关,一个具有法律使命的机关。这一点,你作为律师应该比我明白。而且,你更应该明白,法律是不能戏弄的,即使你精通法律也是同样。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可是句古训呐!”
没想到,李方舟一番电话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局长的话和民警的话差不多。所有的民警都没有回避,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李方舟大感没有意思,原来,他是想凭借傅晓梅的关系能接通傅志电话,对于民警们来讲是一个威胁。显示,他和公安局长有特殊关系。可惜,民警们没有回避,傅志的嗓门又很大,这让李方舟大觉失策。
放下电话,李方舟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样子很是尴尬。
预审员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战机,他紧逼就是一枪:“李方舟,别说是我们局长。违法的事儿就是部长也不会支持你,还是说说吧!只有坦白才是你从宽的唯一出路。”
可是李方舟也是律师,他岂能不知轻重?预审员的一句话使他沉默起来,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顽抗的意识。从那时开始,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3
走出公安局的李方舟迎面碰上了一个人,谁?
华灯初放,灯火阑珊,公安局面前的解放大路车水马龙,完全是一条灯火的长河。李方舟心情很沮丧,虽然是从公安局里走出,他也没有任何交代,警察也是无奈地按照法律规定让他离开了公安局。可是,他的心情仍然沮丧。为什么?当然是最后时刻那个走进来的瘦子的几句话,据说那人叫习海,他说话太有力量了。
“李方舟,我们可以让你回去。因为,这是法律的规定。但是我要告诉你几句话,第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第二,这件事除了你,还有在押的三名被告。许多事实不是靠抵赖就能解决的,事实就是事实。第三,不要小视了我们警察,我们的职业就是提取证据抓捕犯罪分子。任何人,不要因为有点法律知识就想抗拒法律的打击。结果,必然是徒劳!”
这几句话像刀子般句句刻在李方舟的心里,他是个聪明人,也懂法律,岂能不知这几句话的意思?那意思的潜台词,虽然今天我们依法让你走,可是,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你再走进这里。
李方舟的心情如何能好?习海说得一点也不差。监狱里还关着三名被告,他们是扛不住公安审讯的。李方舟有经验,这些人别看在外面气壮如牛,面对公安他们很可能是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也要说。他们根本顶不住公安人员的严词盘问,如果,出现那样的局面可怎么办?
李方舟不能不担心,因此,面对满街灯火他的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
他想搭车,又想坐公交。同时还想问问傅晓梅,傅志那里会怎么样?他还想许波,应该和许波通个消息。正在胡思乱想,一辆摩托车停在他的面前:“方舟!”
天色已黑,灯光黯淡,他看来人只能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人下车,轮廓伸长开来,是个身穿雨衣的汉子。
“姚叔!”李方舟开口叫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原海的赌友姚老六,12年岁月没有改变他多少容貌,灯光下他还是那副神色。一个职业赌徒,他有句格言:赌博赌博,天天过年。人生对于他来讲,大红大紫无非是顷刻之间。家中虽然空空如也,但他饭店里进,浴池里住,潇洒快活,一晃12年过去了,他还是他。姚老六是赌场上的一绝,蓝道的六哥。
姚老六左右看了一眼,将李方舟拉到一个胡同里神秘地塞给他一个纸包,悄声说:“你爸捎给你妈的,谁也不要说,也不要说见过我。”
什么?简直是五雷轰顶,李方舟身体摇晃了一下,接到手的纸包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一时间他反应不出姚老六到底是说了什么?
爸、爸,什么爸?
李方舟终于弄明白姚老六说的是他爸,是李原海时,他的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姚老六像个鬼魂,早已经消失。
李方舟向大腿上掐了一把,痛,真就不是梦。再说,手中的纸包还在。他打开一看,幽暗的光线中钞票仍然闪光。
情不自禁,在胡同深处的李方舟叫了一声:“爸!”
李方舟和老爸李原海感情很深,小的时候,爸爸经常用他宽阔的脊梁背着他四处乱逛。有什么地方看不到,李原海会让他骑在他的脖子上增加高度。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李方舟在爸爸的肩膀上视野立刻增加好多倍,他会手摇拨浪鼓,敲着李原海的大脑袋:“骂”。李原海绝对不火,反而拔腿如被抽了一鞭的毛驴加快了步伐。
12年,岁月如梭,李方舟没有见到爸爸,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好几次,老妈气愤地说:“死了,那个老东西死了。”
李方舟会狠狠地瞪老妈,让老妈浑身不自在。
老妈没有文化,说话办事李方舟都看不上,但他还是忍了忍再也没责备她。
再捏捏纸包,坚硬的钞票“咔吧”作响。李方舟长出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把纸包揣在了兜里走出了深长的胡同。
再说习海在李方舟走出公安局后,来到了狄凯的办公室。狄凯好像是正等着他,原本上翘的嘴角和月亮般的眼睛全部拉直。他的心里也很恼火,凭借刑警的敏感他能感受到这起案件背后有人,这人在和他们角力。
看到习海走进,他问道:“情况怎么样?”
习海坐到他的对过,抓起狄凯桌上的一张纸擦了一下本来很亮的皮鞋说道:“放心,今天的李方舟虽然没有交代,但我可以从他的神情判断,此事就是他办的。总有一天,我肯定会让他归案。”
然后,习海身体前倾在狄凯桌上抓过香烟,抽出一颗又说:“狄队,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没和你说。那个许波的哥哥许进曾经趁我不在家时,给我送过两万元,估计就是为了这件事。”
狄凯当然知道许波是何许人,当年,鬼楼的血案,私下里狄凯也怀疑过许波。为什么?因为在狄凯的排查中,有人说许波那天晚上去向不明,也就是说他占有作案时间。所有的侦察员全都知道,时间是作案第一要素。况且,许波当时是个出租车司机。
可是,狄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调查,这边就出来了翡翠如意。这是赃物,也是最主要的证据,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最后的结局竟然是鲁大治被杀,李原海潜逃。由于赃物被缴获,验证了凶手,此案当时请示上级可以报破。青云区公安局肩上的压力小了许多,再加上沙雪枫的退休,人员的更迭,鬼楼案件只剩下尘封的卷宗了。
刑警是有组织的,狄凯将他对许波的怀疑放在了心底。十几年来,坐视许波从一文不名成为今天之千万富翁。狄凯有时也是纳闷,这人生在世有时也如魔术师作法一样,手指一动,竟然是个新奇的世界。
十几年来,他也没和许波打过任何交道。甚至是刻意的,狄凯在几个场合上躲避了许波,他不想认识他,更不想和他成为朋友。
“你的意识,这一切都是许波在和我们玩?”狄凯问道。
习海点点头说:“狄队,那还用说?不管是许进还是李方舟,在他们的后面都是许波。”
狄凯说道:“先不管他,首先要把案子办好,你立刻组织力量,对监狱中的三名被告分头审讯。早日拿下他们的口供,同时,还要想办法寻找辅助证据,将此案办成铁案,然后,再考虑那个律师,最后是许波。”
习海脸色一沉说道:“是!狄队,兄弟一定尽力。”
狄凯挥挥手说:“别来这一套,案件办好了比什么都强。去吧!”
看着习海的背影,狄凯紧张的心情烟消云散。是啊,他的手下三十多名弟兄,个个是精通法律,业务干练的优秀刑警。与这些社会的残渣余孽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非是一点麻烦而已。可是,要是没有麻烦要他们这些刑警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倒觉得许波有些自不量力了。
放下电话,换来手中的香烟,他眼前又浮起了当初那个又精又灵的半大小子李方舟。想起了逃跑的李原海,想起了表面傻乎乎其实却极富蛮力的李原海。
十几年了,通缉令发向全国,李大傻竟是踪影皆无。谣言却是一个接着一个,有的说,他越过了国境线,跑到了俄罗斯的远东。现在,在大兴安岭的森林里伐木。也有的说,他到了山西,在小煤窑里挖煤。当然,也有说他已经死亡的。总之,李原海从刑警的眼里消失了。这让退休的沙雪枫心中耿耿于怀,他只要到局里,只要到刑警大队必提此事。
狄凯当然没忘,今天又遇到了李方舟更让他想起此事。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狄凯暗下决心,手中的半截香烟被他掐成两半。
狄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想了一个又一个对策,他调动他的刑警,安排他们去具体落实每一个办法。在狄凯的眼里,青云区的茫茫人海并不复杂,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寻迹觅踪他有他的办法。
安排好他的刑警,办公室里他又清扫一番。今天是星期天,来访者较少,否则他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突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傅志打来的,他的声音从来不乏自信:“狄凯吗?到我这儿来一下。”
狄凯没看来电显示,他问道:“哪儿,办公室吗?”
“就知道办公室,今天休息。我们警察不也得休息吗?你到我家里来一下,我有个客人你来陪陪。”傅志说道。
狄凯知道傅志原来是个酒神,可是岁月无情,酒神的雄风不在。他今天患有脂肪肝,还加上一个糖尿病。喝酒是他最头痛的一件事,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请人代劳。今天,他在家中请客,要求狄凯作陪,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是多年的哥们。另外狄凯判断,这客人应该和他有关系。灵机一动,他对着电话问道:“谁啊,什么重要的客人啊?能否事前透露一下?”
“哈哈!”笑声中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你可能想不到,但你必须来。因为,他是老队长的公子,晓梅的朋友。”
这么一大圈?狄凯脑袋迅速旋转,他明白了:“哈哈,明白,我马上到。”
4
走出胡同的李方舟又遇到了一个人,这人是谁?
车水马龙的大路上,驶过一台红色的跑车,那车准确地驶出主车道停在了李方舟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喊声:“方舟!”
李方舟心中一动,他马上反应道:公孙雅倩!